超越自我表征:詹姆斯·W·约翰逊的黑人美学

2020-02-22 03:14李蓓蕾
山东外语教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非裔肤色种族

李蓓蕾

(浙江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浙江 金华 321004)

1.0 引言

詹姆斯·W·约翰逊(James Weldon Johnson,1871-1938)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美国非裔作家、评论家、社会历史学家和民权领袖之一,他的作品涉及诗歌、小说、戏剧、自传等体裁,主要包括他唯一的一部小说《一个原有色人的自传》。约翰逊为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美国非裔文学传统的建构和美国非裔现代文学的发展作出重要贡献,其作品和思想对当今的世界非洲流散文学和非洲流散思想有着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美国黑人文学的最重要的主题,从一开始就是要证明黑人是人,不是动物,他们也和白人一样, 有充分的人性,也是有智慧、有思维、有情感的人”(谭惠娟,2018:76)。在约翰逊的文学作品和批评中,他对“黑人性”作了严肃的思考。他在小说《一个原有色人的自传》(TheAutobiographyofanEx-ColoredMan,1912)中对美国非裔知识阶层的文化心理作了书写,并且在他的文学作品和批评中阐释和解读黑肤色和黑人文化之美,表达他对这两者的肯定。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黑肤色之美既包括美国非裔作为人类成员在肤色和外形上的独特之美,亦包括美国非裔在精神、情感和道德方面的崇高与可贵之处,以及他们的艺术创造力。约翰逊基于对黑肤色和黑人文化之美的肯定而形成的黑人美学,是后来20世纪60-70年代美国黑人艺术运动(Black Arts Movements)的先声。约翰逊的黑人美学与上世纪六十年代后兴起的黑人美学之间有着不少共同点,例如都强调黑人民族文化和艺术创作的非洲根源,但二者之间既有联系亦有区别。如果说后者侧重探讨黑人民族的艺术思想,那么约翰逊的黑人美学思想则涵盖了社会、艺术与文化等多领域的美学思想,为后者奠定了理论基础,它从创作理念和实践上对传统与创新、社会与艺术等重要问题所作的考察产生了更为长远的影响。

在西方的社会文化生活中,种族化的文化表征系统投射的关于黑人的意象常常是“丑陋的”、“原始的”和“邪恶的”。约翰逊曾在《原有色人》的自序中指出,“许多书已为反对或肯定黑人作了特别的抗辩,但这些书夸大了黑人的罪恶或美德。这是因为几乎这些作家中的每个人都把美国黑人作为一个整体来讨论;每一个作家都用这个种族中的某一群人来证明他的观点”(Johnson,1912)。在当时和之前的美国文学作品中,美国非裔作为具有主体性的个体极少得到严肃对待,而美国非裔作为一个族群又往往被降格和歪曲。

在这一文化语境下,约翰逊的作品意图克服主导文化的“权威知识”对黑人进行自我表征的约束,解读黑肤色和黑人文化之美。他运用许多关于黑肤色及黑人文化的“积极”意象替换种族化的文化表征系统中的“消极”意象。他对黑人及其文化之美的表征注重黑人经验的多元性,同时并不逃避黑人及其文化的局限性。约翰逊在文学和批评中超越积极的自我表征,抗议和质询种族化的文化表征,试图修正和丰富“黑肤色”和“黑人文化”的意义,鼓励黑人同胞摆脱美国社会种族话语的禁锢,重新认识黑肤色的自我。

2.0 黑肤色之美

在种族化的文化表征系统中,美国非裔往往被简化、抽象和客观化为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进而被简化为他的黑肤色(黑人种族的以黑肤色为代表的外形特征)。一方面,美国非裔没有被作为具有主体性的人来表征,另一方面,美国非裔的“黑肤色”被强加了“丑”“污秽”“罪恶”等负面意义。种族化的文化表征系统对黑肤色的表征产生和传播了许多消极意义,导致有黑人血统的美国非裔在自我认知方面遭遇困境。约翰逊深刻地洞察到了这一点,在他的文学和批评中表现和歌颂黑肤色之美。

约翰逊的作品肯定黑肤色是一种自然的美,无论是黑肤色的男性、女性还是黑人孩子。小说《原有色人》毫不吝啬对“闪亮”(Shiny)和音乐家“歌唱的约翰逊”的黑肤色进行赞美,甚至让原有色人在凝视自己镜像时也注意到光泽柔和的黑色卷发的美丽。瘦小的“闪亮”站在小学毕业典礼的讲台上演讲,“他黑黑的脸上闪耀着智慧和真诚,简直英俊极了……那个男孩勇敢地挥舞着瘦弱的、黑肤色的手臂发起一场不平等的战争,触动了观众的心弦,在他们心里掀起一波同情和欣赏的浪潮”(Johnson,1912:42-43)。约翰逊在自传中描述了年少的他在博览会上初见著名黑人领袖道格拉斯时受到的震撼,“没有人忘得了第一次见到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印象。他高大挺拔,威武健硕,雄狮般的头上是浓密亮白的头发,让人即刻想到拿破仑初见歌德的那种惊叹,‘看啊!人类的精品啊!’半个世纪以来他始终是捍卫其种族自由与平等的无畏勇士,我对他充满了敬畏。道格拉斯是在南方演讲,可他既不畏惧也毫无保留”(Johnson,2000a:60-61)。

约翰逊的《你对妈妈来说一样可爱》(You’sSweettoYo’MammyJesdeSame)等诗歌表达美国非裔对自己黑肤色的孩子的疼爱。在这首摇篮曲中,温柔的黑人母亲深情地望着摇篮里的孩子,以黑人方言轻轻哼唱,

你对妈妈来说一样可爱;

这就是为什么她叫你宝贝。

你的脸是黑色的,这是真的,

你的头发像羊毛,也是真的,

但是,你对妈妈来说一样可爱(Johnson,1917:70)。

黑肤色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种族偏见的审美标准判断为“相貌难看”,他们的父母虽然感到悲伤难过,却仍然不忘向孩子表达关爱,鼓励孩子要自信地成长。如果说著名美国非裔女作家佐拉·尼尔·赫斯顿“有意识地运用黑人的方言土语,使她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浓厚的地方色彩”(程锡麟,2006:301),那么约翰逊无疑在以黑人方言表现黑人的人性之美和民族性格方面作了更为早期的探索。黑肤色之美不仅是黑人外形上的感官之美,而且更多表现在黑人民族的美德和精神、乐观的性格以及对美的感知和创造。黑人种族的乐观在许多的美国非裔文学中都有表现,约翰逊的诗歌《乐观的山姆》(OptimisticSam)则把这种乐观表现得非常洒脱——

时世艰难,钱依旧缺乏

……

我从不让它烦恼我。

如果天空晴朗,雨下得够长

我不会费脑阻止。

让我的心思远离烦忧

那便是我的哲学(Johnson,2000b:175)。

风雨雷电的恶劣天气,时常发作的风湿病,年龄的日益增长都不会破坏人们的好心情,只要骑着骡子到镇上买罐威士忌畅饮、听听班卓琴声,一切都会释然。

约翰逊认为笑是美国非裔探索出的生存技能,他对美国非裔的坚强乐观作过生动的描述——“我看到他们被歧视、偏见和残暴阻碍了几个世纪,因为他们自己的无知、贫穷和无能为力而步履蹒跚。然而尽管如此,他们仍然英勇无惧、坚强不屈。我看出,支撑黑人种族缓慢而不懈地前进的力量最终在于他们自己。他们的处境可能看上去很绝望,但他们自己却并没有失去希望。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们的歌唱和笑的能力”(Johnson,2000a:120)。黑人英雄是约翰逊诗歌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主要以英勇爱国的黑人士兵和歌唱者的形象出现。《圣彼得讲述复活节的一件事》(SaintPeterRelatesanIncident)中高大的黑肤色士兵最终进入天堂成为天使,他象征着许许多多为国家浴血战斗过的默默无闻的黑人士兵;《年轻的勇士》(TheYoungWarrior)中的年轻士兵劝说母亲不要祈祷他不会受伤和化险为夷,而是祈祷他用坚强的双臂为正义好好战斗。黑人战士忠诚的品质和爱国精神在《有色人中士》(TheColorSergeant)的诗句——“他倒在战斗越发激烈的前线,/仍然尽忠职守;/他的皮肤虽是黑色,但他的心却忠诚如他沾着鲜血的军刀”(Johnson,1917:11)中,得到了庄严的表达。《啊!黑肤色的默默无闻的诗人》(OBlackandUnknownBards)等诗歌赞美那些没有受过音乐训练、默默无闻的黑人歌唱者和诗人,赞美他们不仅创造了艺术,而且鼓舞黑人同胞保持坚韧的灵魂。

无论布克·华盛顿、杜波伊斯、加维等黑人领袖对“黑人的未来道路”的观点如何不同,他们都倡导黑人同胞要为自己的种族感到自豪,约翰逊也是如此。他曾在自传中记叙他在自行车修理铺经历的一件小事。一个白人带着强烈的嘲讽问他,为了做一个白人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给的,他的回答是“无论如何,我肯定我是不会付出任何东西做你那种白人的。不,我肯定不会;我会为那种变化付出太多”(Johnson,2000a:135)。事后,约翰逊问自己是否只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傲慢才那样说,他真的不想要一个白人身份吗?结果是那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约翰逊的回答是自我尊重的表现,也是对黑肤色的肯定。约翰逊对黑肤色之美的肯定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新黑人精神相联系。“新黑人”精神昂扬、独立自主,有着种族意识和种族自豪感,希望抓住一切机遇改善条件,为取得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和融入美国社会奋斗(Meier,1988:256-257)。约翰逊对黑肤色之美的阐释和肯定,呼吁人们重新认识黑肤色,鼓励黑人同胞自尊自信,为自己的种族感到自豪。

3.0 黑人女性之美

“对黑人而言,因为‘白人的’理想长期被作为典范,他们往往意识不到黑人女性的美丽”(Johnson,2000a:121)。约翰逊的作品对黑人女性之美的表征是不吝笔墨的,《她的明眸如双潭》(HerEyesTwinPools)、《我的女孩》(DatGalo’Mine)、《我的小姐唇如蜜》(MaLady’sLipsAmLikedeHoney)、《情敌》(TheRivals) 等诗歌描绘了黑人女性美丽的外貌——有的女性的神秘朦胧的双眼是星辉和黑夜的融汇,有的双唇如蜂蜜,有的美丽如向日葵,还有的皮肤黑柔如丝绒裙,双眼大如晚星,诗人为这些美丽的黑人女性感到自豪。约翰逊的作品描绘的黑人女性包括不同肤色的、具有黑人血统的美国非裔女性,正如他在亚特兰大校园里观察到的那样,她们的肤色在色度上的多样性是独特的:

这些女孩大多数来自佐治亚和邻州的最富裕的有色人家庭……她们的肤色从纯黑色到乳白色,各不相同。前者有乌黑的眼睛和卷曲的头发,后者有蓝色或灰色的眼睛和浅色的头发,如细腻的绢丝一般。她们中的大多数具备了棕肤色人的所有色度和细微特征,有卷发和清澈温柔的眼睛,这是具有黑人血统的女人的特点。这种肤色和色度的多样与融合蕴含着温暖的美,是白种女生无法表现的……或许,人类女性的完美在肤色独特、谈吐优雅的美国有色女性这里得到了实现,她们融合了金发女人对爱的热情和黑人女性的敏感(Johnson,2000a:75)。

约翰逊曾在自传中表达他“意识到的黑人女性之美至少包括她浓重的色彩、她的欢乐、她的笑声和歌声、她继承自非洲丛林的婀娜迷人的姿态”(Johnson,2000a:121)。他曾在州黑人教师协会年会上碰见过这样一个散发着奔放之美的黑白混血女子,她的脸色彩丰富,静态的五官之美与动态的神情完美结合,真是一张画家都会惊叹的美丽的脸!海地黑人农妇轻盈的姿态也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农妇们非常能干,她们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带着农产品和园艺产品到镇上的集市。她们把篮子顶在缠着彩色头巾的头上,耳朵上的金色大耳圈随着她们的脚步摇晃着,她们轻盈笔直、几乎是高傲地大步走着,仿佛舍巴女王”(Johnson,2000a:350)。然而,黑人女性的美丽不仅仅表现在外貌和声音上的魅力,她的真诚、母爱和美德是更崇高的美丽,这些美丽在约翰逊的诗歌中得到了丰富的诠释。在《黑人妈妈》(TheBlackMammy)中,黑人妈妈慈祥的黑肤色脸庞、粗糙但温柔的手、黑肤色的胸脯都是表征她的无私奉献的符号;而《情敌》中的黑人女孩莉兹不贪慕虚荣、善良真诚的品质让读者在感叹她温暖和美丽的外形的同时,被她深深打动。在《白日的容光在她的脸上》(TheGloryoftheDaywasinHerFace)一诗中,诗人用大自然的事物烘托一个女人内外兼修的美丽,“白日的荣光在她的脸上,/夜晚的美丽在她的眼中,/她的美丽表现出晨曦的优雅”,她的 “声音像美妙的旋律,鸽子的叫声,笑容像爱的光芒,心里充满了温柔的美德”(Johnson,1917:24)。这个女人是谁,是恋人还是母亲?诗人并没有点明,而是创造了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的意象。诗人使用比喻时,脸、眼睛、声音、笑容等本体都是具体的,而白昼的荣光、夜晚的美丽、甜美的旋律和爱的光芒等喻体则是抽象的。这样的比喻方式意在表现这种黑人女性的美丽不是具体的身体之美,而是一种整体的精神和气质。

约翰逊在《原有色人》和自传《一路走来》中塑造了优秀的黑人母亲的人物形象——原有色人的母亲和作家约翰逊的母亲。原有色人的母亲是一位棕肤色的混血儿,原是他的白人父亲家的女仆。她美丽善良,热爱黑人民族,有一定的音乐才能和文化修养。她虽然被剥夺了合法婚姻的权利,但忠于爱情、勤劳坚韧,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她的温暖是原有色人的精神支撑,她是原有色人想象和认识南方及黑人文化的“启蒙老师”。约翰逊的母亲海伦·路易斯·迪耶则是一个出生在拿骚的黑白混血儿。她受到过良好的英语教育和艺术方面的培养,擅长歌唱,是弗罗里达公立学校的第一位黑人女教师,也是约翰逊的第一任阅读、音乐和道德教育的老师。她是那种用爱围绕着孩子的母亲,但在种族方面拒绝墨守成规,曾在那个宣布黑人学生利文斯顿被西点军校拒绝入学的消息的礼拜日,不肯领唱圣歌《美国》。

4.0 黑人文化之美

美国社会文化中的许多黑人符号“在某种程度上模糊、贬低或者神秘化了作为刻板形象或者原型的黑人的人性和个性,是一种吉姆·克劳传统的延续和外化”(王卓,2019:104)。在约翰逊解读美国非裔文化之前,威廉·威尔斯·布朗等作家和人文学者已开始关注非洲文明和美国非裔对世界文明的贡献。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随着“新黑人精神”的崛起,美国非裔对黑人历史、黑人文化和非洲文明的兴趣变得浓厚,他积极创造自己的文化生活。约翰逊笔下的原有色人并非一个完全“成形”的新黑人,但他对黑人文化的理解蕴含着强烈的种族自豪感。他拒绝接受主导文化关于黑人文化是“原始和欠文明的”刻板化观念,而是在对黑人文化的解读中肯定它的创造性和魅力。

长期以来,黑人种族对世界文明的萌芽和发展的贡献受到欧洲中心主义文明的否定,“历史的缔造者们虽然承认古埃及文明,却宣称古埃及人是白人。然而,斯芬克斯及其他埃及的早期历史遗迹的特征和密西西比河河岸的船只上典型的甲板工人的特征一样,都是黑人的”(Johnson,1995:201)。美国非裔的文化艺术常被降格为模仿,例如黑人灵歌就曾被认为是对欧洲民间音乐的模仿或对欧洲曲调的改编(Johnson & Johnson,1969:17)。黑人灵歌(Negro spirituals)源于美国奴隶制时期的种植园生活,生发于野营会(camp meeting)、祈祷会等形式的黑人集体聚会。1870年代,菲斯克大学的禧歌合唱队在美国和欧洲的巡演将黑人灵歌全面推向美国和欧洲的公众。杜波依斯、凯利·米勒等黑人学者在溯源美国非裔文化时总是提及黑人灵歌。但实际上,作为它的创作者的美国非裔对黑人灵歌的真正的理解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美国非裔中产阶级和知识阶层曾认为它和步态舞(cakewalk dance)一样都是屈辱历史的象征和对黑人种族的贬低,因此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否定它。黑人文化是美国非裔表征和阐释自我的媒介,也是他理解自己和他人的重要资源,美国非裔对灵歌的认识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1910年代以来,黑人对灵歌的价值和美的重新觉醒标志着种族意识的一个崭新阶段的开始,标志着黑人对他自己的艺术素材的态度的转变;他的凝视向内转向他自己的文化资源”(Johnson & Johnson,1969:49)。约翰逊对黑人文化之美的发掘启发人们重新认识黑人文化,启发黑人同胞重新认识自己的文化传统。

他借原有色人之口指出,黑人灵歌是体现美国黑人的原创性和艺术思想的四个事物之一,同雷穆斯叔叔故事(Uncle Remus’s stories)、拉格泰姆音乐(ragtime)、步态舞一起证明黑人有创造可以产生普遍影响和吸引力的事物的能力。黑人灵歌“对圣经作了释义或改述。有一些超越释义的东西——风格的改变;希伯来的艰苦严厉的东西减少了,一个黑人的美丽被注入”(Johnson & Johnson,1969:38;Johnson,1912:84)。因此,它不仅是美国非裔的美丽的艺术创造,而且对美国文化和世界文化作出了贡献。

约翰逊曾先后在他的小说《原有色人》,1917年关于黑人对美国共同的文化宝库的贡献的演讲,《美国黑人诗集》(TheBookofAmericanNegroPoetry,1922)、《美国黑人灵歌集》(TheBookofAmericanNegroSpirituals,1925-1926)的序言和自传《一路走来》中提及或论述美国非裔对美国文化的贡献,集中解读了黑人灵歌、拉格泰姆音乐、雷穆斯叔叔系列民间故事的艺术特色和文化价值。约翰逊对美国非裔音乐的考古强调艺术的普遍魅力,强调普遍魅力蕴含的精神和力量正是艺术的活力所在。“在拉格泰姆欢腾的节奏中,黑人表达他的难以压抑的乐观开朗,以及对生活的纯粹快乐的敏锐的反应;在灵歌中,黑人表达他对美的感知和他的深切的宗教情感”(Johnson,1922:xvi-xvii)。19世纪末20世纪初,拉格泰姆和黑人灵歌作为闻名世界的美国音乐继承和发展黑人的口述传统,彰显普遍的艺术魅力。

美国非裔文化对美国文化的独特贡献在于它的创造力,它对文化规训的批评和对多元文化的肯定。约翰逊在文学作品和批评中对黑人文化的继承与阐释表明,黑人文化颠覆和突破了某些文化界限的价值“等级”,将世俗文化与宗教文化、大众文化与高雅文化糅合,营造丰富和谐的文化“和声”。黑人文化对文化界限的超越主要表现在音乐上,虽然美国非裔的世俗音乐和宗教音乐在语言、情感表达的方式等方面存在不同,但它们之间没有绝对界限,反而相互借鉴、互动活跃。黑人灵歌兼具宗教音乐和民歌的特点,拉格泰姆既是通俗音乐也汲取了灵歌的崇高和庄严。黑人文化在展现艺术家个人才能和创造力之外,常常以集体表现的方式凸显主题。在黑人灵歌中,领唱和会众的呼应揭示艺术家和大众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艺术更多地体现着交流和对话。

5.0 结语

“黑人文学的文化和政治意义毋庸置疑,它们为读者理解黑人群体的存在经验提供了很多视角”(陈后亮、贾彦艳,2017:163)。约翰逊的作品不仅蕴涵丰富的文化和政治意义,而且体现了文学在本体论上的创新。他在文学作品和批评中阐释和肯定黑肤色与黑人文化,超越了美国非裔文学的单向度的自我表征传统,表现出一种以美国非裔主体身份参与文化叙事的积极姿态。如果说约翰逊对美国非裔知识阶层文化心理的书写,是对社会种族意识形态否定黑人的人性和思想的反拨,那么,他对黑肤色之美的阐释和肯定实际上已经超越了单向度的自我表征,重构美国非裔族群的社会文化形象和种族身份,意在倡导黑人同胞重新认识黑肤色和黑人的文化传统、为自己的肤色和文化自豪,黑人艺术家要善于从黑人民间文化中汲取营养、创造具有普遍价值和永恒意义的作品。不仅如此,约翰逊在自己的诗歌和歌曲的创作中汲取黑人文化,尤其是黑人灵歌和拉格泰姆音乐的养分,创作出了许多富于诗意和张力的作品。实际上,约翰逊文学对黑肤色、黑人女性和黑人文化之美的阐释形成独特的黑人美学,使他的文学世界呈现出多重对话的文本空间。

美国非裔文化与美国文化的融合已经而且正在发生,美国非裔的许多文化创造在很大程度上已渗透到美国的生活和文化中。约翰逊借用原有色人的音乐理想和创作,通过音乐这一隐喻表达了他的文化主张——黑人民族的文化应该在更加广阔的视野上发展它的文化特色,加入与美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互动中,继续彰显它的魅力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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