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发展历程

宋 蕾

(包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30)

在美国的历史上，曾出现过来自罗斯福家族的两位总统推动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第一次是由美国第26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在任期内推动的，第二次则是由他的远方侄子，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连任四届的第32任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在任期内推动的。这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呈现出一定的递进关系，并且为美国的环保运动奠定了基础。

一、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源起——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任期内

美国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源起和美国的环境破坏离不开。美国地处北美洲，地理位置优越，紧邻两大洋，国内水资源、自然资源丰富。自从1783年《巴黎和约》签订后，美国利用欧洲国家关注法国大革命之际，沿密西西比河开始向西扩张，此即著名的西进运动。在西进运动过程中由于地多人少，而且人们不具备环保意识，导致曾经茂密的原始森林被过度砍伐并用于建筑房屋或者是开辟为农地或放牧地。据统计，仅1850年到1860年间就有大约3000万英亩森林被开辟为林地。更为严重的是19世纪后半期随着交通革命的兴起，铁路建设、运河开凿、公路修建等，更加剧了自然资源的损耗。仅铁路建设就消耗了木材产量的20%-25%。而树木的生长速度远远赶不上砍伐的速度，到20世纪初，明尼苏达、威斯康辛和密执安等州的茂密森林资源就几乎沦为枯竭的境地了。乱砍滥伐、过度垦殖和过度放牧使地力不断消耗，土地、草原沙化现象严重，自然资源环境不断恶化。自然资源平衡的破坏最终换来大自然的惩罚：1884年旱灾、暴风雪、火灾接踵而至，1886年、1887年又发生两次严重的暴风雪，有学者估计，这两次暴风雪使大量牲畜冻死，造成畜牧业整体损失达60%甚至90%。对此，西奥多·罗斯福在1887年写到“我们的整个牧牛区彻底垮掉了”。[1]108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西奥多·罗斯福在担任总统后开始推动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开展。

其实在西奥多·罗斯福没有担任总统之前，他已经注意到了自然资源的破坏。1884年—1886年他曾在西部地区放牧，利用这个机会一方面观察和研究野外动物，另一方面这一时间段发生的暴风雪使他开始关注西部自然资源的保护问题。他经常给《户外生活》杂志撰稿，表达对自然资源和环境的看法。在1900年担任纽约州州长时，就在“致全国水利大会的信”中提出由联邦政府领导，保护森林，防止水土流失；实行专家管理等，“控制我国的通航河流是联邦政府的权利，并为此承担相应责任和义务”。担任总统后，更是主张由政府推动，自上而下在全国推动自然资源保护运动。

1901年12月在国情咨文中用大篇幅阐述自然资源保护政策，主张国家干预，通过政府的力量保护环境。1902年通过的《纽兰兹法》就是个典型，该法案仍然主张由政府成立一个土地开发署，负责西部土地开发。1905年设立森林局，隶属于农业部，由森林学教授吉福德·平肖任局长，负责管理国家的森林及林地，并建言献策。在州建立森林委员会，修建通往林区的交通设施，便于一旦发生火灾及时救援。1907年政府成立内陆水道委员会及全国水道委员会，再次由吉福德·平肖负责研究森林、河流及其他自然资源的关系。1908年5月在白宫召开由各州州长、各部部长、国会议员、法官和专业技术人员参加的保护自然资源会议，会后成立了全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强调由联邦政府来保护和开发利用国家的自然资源。这一系列举措的实行表明在西奥多·罗斯福任总统时美国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开始了。

二、美国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发展——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任期内

到富兰克林·罗斯福任总统时又推动了第二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富兰克林·罗斯福推动的第二自然资源保护运动与美国1929年发生的经济危机有关，为了解决大规模的失业问题，但另一方面也与环境的恶化有关。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初，美国的资本家为了追求利润，在中西部地区盲目开垦、投资，破坏了当地的土壤保护系统，导致水土流失严重。从1932年到1936年，美国持续出现干旱，加上土壤沙化严重，使得从德克萨斯到南、北达科他两州的广大地区成为尘暴区。特别是1934年5月9日爆发的黑风暴，此次黑风暴从西海岸一直吹到东海岸，形成了一条东西长约2400公里，南北宽约1400公里，高约3公里的灰黄尘土带。[2]黑风暴持续了三天，所到之处，遮天蔽日，极为恐怖，吹走了相当于81万公顷耕地表面厚度达0.31米的肥沃表土共约3.5亿吨，造成农作物减产，大量牲畜死亡，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时隔不久，1935年3月，沙尘暴再次卷土重来，大风刮了整整27天，沙土掩埋了3000多万亩农田，导致农业减产，还有大量牲畜死亡和人们罹患各类呼吸道疾病。所以借着沙尘暴肆虐，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推动了第二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本身是一位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他的生活环境优美，有森林、绿草、河流，蓝天碧野，鸟儿欢唱，与人们和谐相处。富兰克林·罗斯福在11岁的时候就有保护鸟类的意识，他答应父亲对哈德逊河流域特有的鸟类每种只捕捉一只来做标本，之后他还获得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终身馆员的资格。正是有这样一份自然资源保护热情，富兰克林·罗斯福从政后就开始推动政府的第二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

他在1910年担任纽约州议员后，首先从自己所在州推动自然资源保护工作。他反对任意砍伐森林，强调“为了州里所有人的健康与幸福，有必要对个人与木材公司加以限制，不允许他们……为了自己赚到钱而到森林里任意砍伐”[3]，还要求州议会为防范森林火灾的计划而拨款。富兰克林·罗斯福曾身体力行在海德公园和哈德逊河边陡坡上每年种植1000—4000棵杨树和松树，在乔治亚温泉一带购买了一处600公顷的农场，广种林木。1928年担任纽约州州长后，制定一项既可以解决青年失业问题，又可以发展林业，保护自然资源的计划。1932年入驻白宫后，面对自然灾害的不断发生，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动自然资源保护运动。他督促美国国会通过《国民造林保护队救济法》成立民间护林保土工作队。1933年他批准《麻梭浅滩与田纳西河流域发展法令》，历时10年，使得田纳西河流域的治理取得显著成效。1934年黑风暴过后，又决定实施规模空前的大草原防护绿色工程。该工程历时7年，政府拨款7500万美元，建造起南从德克萨斯州北至加拿大的南北大约1850公里，东西宽约160公里的防护林带，有效地减少了沙尘暴爆发的次数。同年10月，成立内政部土壤侵蚀防治局，由“土壤保持之父”休·哈蒙德·贝内特任局长。1936年2月29日通过《土壤保护与国内耕种面积分配法》让农民减少种植对土壤有破坏作用的农作物并给予补贴，鼓励种植有利于改良、保养土壤的绿色作物，使地力恢复。此外，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还注重生态平衡，加强对国家森林公园、野生动物和文化遗产的统一管理。在政府的主导之下，美国的生态环境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三、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比较与评价

(一)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呈现出一定的递进性

对比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可以看出第二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规模更大一些，宣传力度更强一些，群众参与度更多一些。

西奥多·罗斯福推动的第一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更多的是一些关心自然资源和环境问题的政府高官、精英、技术人员和工作人员参与的，而当时民众自然资源保护意识不强，参与比较少。美国之所以要进行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就是人们在西进运动过程中对自然资源的保护认识不到位，“美国人把土地资源看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们尽情掠夺，肆意浪费，他们只求获得而不论代价。”[1]107也就是一种只顾眼前利益不计后果的掠夺式开发经营。这种乱砍滥伐、过度放牧的结果就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罗斯福总统早在1884年—1886年在西部生活的两年间就感受到了这种回报。

但纵是这样，老罗斯福总统在推动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过程中，仍遭到了许多利益集团甚至是一些群众的反对。比如，1902年美国国会通过《复垦法》，该法案主张以灌溉方式复垦西部干旱废地，防止在公地上建筑房屋，当地拓荒者必须向政府偿还贷款，并将资金用于灌溉拨款。按说这个法案对民众来说是不错的，但“这项工作之后也招致大量宣称此举违法且草率的抨击”，阻力很大，甚至还有一些利益集团的攻击，他们拒绝偿还屯垦移民应该向政府支付的垦荒债务。在与政府的对抗过程中，还吸引了希望摆脱债务的屯垦移民，甚至还包括大量肆无忌惮的政客。美国一些民众只是关心自身利益不受侵害，哪管什么资源的可持续发展。

当然美国一些民众的自然资源保护意识不强也和当时的宣传有关。在1901年关于不同阶段森林学知识的刊物只有三种，发行量不过8.2万份，也就是说普及这方面知识的刊物比较少，大家愿意购买的更少。媒介宣传的狭隘性也多少束缚了人们的自然资源保护意识，就连一些专业工作者的知识也比较欠缺。“当时政府森林保护区是由联邦土地管理局的一个下属部门监管，而该部门的管理人员却毫无森林学知识”，直到老罗斯福总统任命杰福德·平肖担任林务局主管之后，开始推动大学培养相关人士，其中耶鲁大学就专门创办了一个林业学校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这也使得美国的森林学取得巨大进步。

在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时代，美国民众的自然资源保护意识开始有所提高，这要得益于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铺垫。在老罗斯福总统任期内，森林学知识的刊物到1907年，出版了61种，发行量超过100万份，对比1901年的三种刊物，发行量不超过8.2万份有极大的飞跃。在1908年5月13日—15日，老罗斯福总统在白宫召开会议，这个会议的初步成果就是所有州长都向本地区发布了关于自然资源的一致宣言，并在整个地区的每个校舍发放这份文件，通过此举，使得民众开始认识到保护自然资源的重要性。此外，在老罗斯福政府的推动下，一些中产阶层特别是上层社会开始迷恋乡村的自然风光。1910年，纽约市青年改革联盟成立了美国童子军，该组织活动的目的就是让青少年接触大自然，陶冶情操，感受自然的美，进而保护这种美。

小罗斯福总统任期内，美国民众参与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力度有所加大，表现在民众开始参加民间资源保护队。民间资源保护队承担植树造林、森林保护和森林改造等森林工程。在20世纪30年代晚期就有10万名群众申请入队，前后参加者达到250万，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比较庞大的队伍。这些队员在保护队工作一段时间后，对资源的保护、林业的分类等等有了新的认识。他们知道在冲沟地带，通过种植树木、灌木和草类恢复植被，防止水土流失；在片状侵蚀区，通过种植遮盖作物来保持水土；在坡岭地带，通过修建梯田和排水口来调节旱涝。一位名叫佛瑞德·哈里森的队员曾说过“我们所从事的森林保护工作使我们对于资源保护的真正内涵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我现在对于保护我们的森林资源的价值深信不疑。”[4]在1936年的一次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被测者有82%的人支持延续该项工程，可以看出美国民众对自然资源保护的认识度、参与度在不断提高。

(二)评价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

1.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效果比较显著。两位罗斯福总统推动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从规模及效果上呈现出发展态势，而且取得了一定成效。在老罗斯福时代，国家森林面积1907年就超过了4300万英亩，1909年则增至1.94亿英亩，翻了好几倍。“在1909年3月4日之前的那七年时间中，我们所保留的公用林地面积远超过之前历年的总和”。到1908年，林务局的森林防火工作也取得了显著成效，将86%的火灾覆盖面积控制在五英亩范围内。除了保护森林资源外，老罗斯福在任期内还建立了55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四个国家公园，其中最著名的大峡谷公园就位列其中，四个大型禁猎区，51个国家鸟禽保护地等等。

而小罗斯福总统取得的成就更为显著。除了种植一条几乎纵横美国的防护林带，阻断沙尘暴侵袭东部地区，到1940年，美国的国有新植林总面积达到1 333 000英亩。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还林还草面积达15万平方公里，约占全国耕地面积总数的10%。美国土地侵蚀治理及保护工作就规模而言无可比拟，美国《幸福》杂志曾评价：当我们从100年的长远观点来写我们这一代的历史时，治理侵蚀贫瘠的土地这件事特别令人瞩目，它将成为这个时代伟大而最经久的成就。在此基础上建立了144个自然保护区，到20世纪40年代大规模的沙尘暴就不再有了，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沙尘暴在美国基本上就销声匿迹了。

2.功利主义思想占主导地位。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两位罗斯福总统推动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应该更多的是为了美国的经济发展考虑，对自然资源进行综合利用，功利主义思想占据主导地位。

在老罗斯福总统时代，美国社会对于环境认识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提倡自然保护，强调自然的美学价值的约翰·缪尔；另一种是强调资源的经济价值，认为自然资源应为人民服务，管理森林的活动应具有营利性的杰福德·平肖，最后老罗斯福总统任用了杰福德·平肖。1905年任命平肖为美国第一任林务局局长，林务局是当时除国有资产管理机构以外，最有权力的政府机构。1907年，老罗斯福总统又任命杰福德·平肖为内陆水道管理委员会委员，负责开展调研，研究水资源的多目标利用问题。平肖在任职时大力推行自己的理论，实行“以林养林”。到1910年平肖离职时，美国的国家森林面积增加了1.72亿英亩。对此，西奥多·罗斯福总统评价道“在我的政府中，许多官员为美国人民提供了非常宝贵的服务，杰福德·平肖一定排在第一位。”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同样也带有功利性，杰福德·平肖的理论同样也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早在1910年，他在自己的海德公园私人地产上植树造林就有商业上的考虑，他“坚信种树是值得的，几乎每个农场都有一些岩石较多不适宜耕种的土地，这些地方可以用来植树，它会适时带来现实的商业利益”。1912年他制定《罗斯福—琼斯法案》，该法案主要是管制纽约州北部森林地区私人领地的过度砍伐，认为从经济角度上看，对私人领地实施采伐限制是明智的，是符合长远利益的。1931年在致议会的演说词中提到纽约州惊人的农场废弃率时，他强调“这个州的每一英亩乡村土地都应该被聪明地利用，能够产生很大的回报”。他支持参议员查尔斯·H·休伊特提出的《休伊特修正案》，该修正案就是与他提到的废弃农场有关，主张政府收购废弃农场并且植树造林，进行科学管理进而能够创造相应的经济价值，该方案最终于1931年通过。就连小罗斯福总统推动的建立民间资源保护队实际上也有功利主义思想成分。当时美国在1929年爆发了史无前例的经济大危机，这次危机导致大量工人失业，同时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导致小罗斯福总统推动成立民间资源保护队，一方面解决了失业问题，能够挽救美国的经济，另一方面又能推动解决美国的环境问题，通过植树造林创造相应的经济价值。

四、结 语

美国两位总统推动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在美国的环境保护历史上占有一席之位，也正是有了这两次自然资源保护运动的铺垫，使得二战后美国出现了环保运动。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掀起了一场以生态学为主旨的大众普遍参与的环境保护运动，这次环保运动使得民众和政府不仅关注自然资源，同时还关心影响人类健康和生存的环境。此外美国政府推出了一系列系统的环境立法，促使与环境有关的一些学科比如环境社会学、环境经济学等发展起来，美国民众的环保意识不断觉醒。

今天环境保护已成为各国的共识。美国两位总统推动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也能给我国一些启示。我国的环境保护绝不能走美国的老路——只重视开发，看重眼前利益，忽视环保，那样的话有可能出现生态环境的崩溃，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灾难。我国的生态环境区域不对等，在西部地区生态资源脆弱，可以发展多种经营方式，走集约化、绿色化、多样化的路子，用人力资源来弥补土地资源的不足；而东部地区，生态资源相对来说比较丰富，可以走可持续发展的路子。我国还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宣传保护资源的重要性，并动员更多的民众参与其中。习总书记说过“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让自然生态美景永驻人间，还自然以宁静、和谐、美丽”。[5]简短的话语诠释了保护资源的重要性，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理。我们相信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十九大”报告确立的到2035年，生态环境基本好转，美丽中国目标基本实现这一时间表和路线图是能够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