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1
朋友们都说,吴晓娟的老公魏建简直是从火星上来的。因为他对吴晓娟的好,以及为了她做的那些事,根本不是一个地球男人能做得出来的。
魏建第一次带吴晓娟回家,他的父母就憋了一肚子气。当时,魏建正在省城读研,是他们村有史以来学历最高的娃。他父母觉得,自家儿子能配得上县长的女儿,可魏建偏偏就看上了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的吴晓娟。吴晓娟个子不到一米六,只读了个专科学校,進了一家很差的单位,怎么看都不适合当老许家的儿媳妇。魏建却说,除了吴晓娟,他谁也不要。
魏建爸妈对吴晓娟没什么好脸色,连口水也没让她喝,就很直白地告诉她,她配不上他们儿子。魏建当场就和父母吵了起来,说他们要是不认这个儿媳妇,就也别认他这个儿子了。魏建妈气得坐在地上直哭,魏建爸大骂他不孝。魏建拉着吴晓娟就走了。
魏建博士毕业时,本可以回省城找个很好的大学就业,可他居然为了能给吴晓娟安排工作,去了一个很小的城市,进了一所很普通的理工大学。
吴晓娟生女儿时,魏建怕自己照顾不了她们娘儿俩,把母亲从老家接了过来。谁知,他妈一来,还没来得及看孙女一眼,就发了话:“我们老许家可不能断了香火,你们赶紧准备生二胎。”吴晓娟一听眼泪就下来了。魏建一看这情形,第二天就把他妈送回了老家。
从此,魏建那双拿实验材料的手,开始学着洗尿布、刷奶瓶、哄孩子,很快便样样家务都干得上手了。如今,他们结婚十年了,他对她的爱依然有增无减。连吴晓娟都觉得,魏建可能真是从火星上来的男人。
2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去年暑假,吴晓娟让魏建带她和女儿去日本玩。临出发的时候,魏建忽然想回老家看看,让吴晓娟一个人带女儿去日本。吴晓娟不愿意,魏建只得退了一步。
谁知,从日本返回时,在去机场的路上,魏建接到了他妈带着哭腔的电话:“你快回来吧,你爸没了。”原来,魏建爸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人就不行了。
等魏建一家三口回到老家,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他爸的棺材就停在堂屋的正中央。魏建一进门就跪下哭了起来。来帮忙的婶子大娘们过来,要给他们一家三口穿戴孝衣孝帽。女儿没见过这阵势,说:“爸爸,我不要穿这个。”
魏建狠狠瞪了她一眼,没任何解释,硬邦邦吐出两个字:“穿上!”从来没有被爸爸凶过的女儿哪里受得了,放声哭了起来。吴晓娟只好一边哄孩子,一边小声跟魏建说:“你别吓着孩子。”
这时候,婆婆从里屋出来,一见到魏建,便哭开了。娘儿俩抱在一起痛哭,惹得外面看热闹的大婶们都跟着抹眼泪。吴晓娟看了那场面却很想笑,她最清楚魏建和他爸妈的关系。魏建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县城里打工,留下他跟奶奶一起生活,因此魏建跟他爸妈并不亲。
3
丧事总算办完了,吴晓娟大大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能恢复原来的生活了。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晚上吃饭时,魏建就像根本没看见她们娘儿俩似的,伺候他妈吃完饭,就陪他妈回大屋睡觉了。
吴晓娟惊得目瞪口呆,她难以想象,一个快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儿,跟他爸妈半辈子没什么感情交流,现在居然陪他妈睡在一个炕上!她忍着没发火,带女儿睡到了另外一间屋里。
一直等到烧完“头七”,魏建都没跟吴晓娟商量一下,就决定带他妈一起回城。
回到自己家的那个晚上,吴晓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魏建在阳台上抽烟,便劝他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种意外谁也避免不了。爸走得那么快,也算挺好的,至少没受罪。”
谁知,魏建居然来了句:“你觉得好,你怎么不走?”
这么蛮不讲理的混蛋话,吴晓娟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夺过魏建手里的烟灰缸,狠狠摔在地上。
那几天,吴晓娟沉浸在痛苦里。感情也是由奢入俭难,她吃惯了山珍海味,乍一换成清粥小菜,那感觉,还不如一直饿着呢。
女儿见爸妈都不理自己,就躲进房间玩手机,结果得了急性结膜炎,眼睛又红又肿。
吴晓娟这才警觉。这些年,她在魏建的爱里,柔弱成了一个小女孩,现在为了女儿,她必须成长起来。
9月开了学,魏建忙了起来。吴晓娟便每天下班后买菜做饭,主动找婆婆说话,晚饭后还主动带婆婆出去转圈。不管魏建对她态度怎么样,她都跟他正常说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天晚上,吴晓娟在梳妆台前敷面膜,魏建进来了,从背后搂住她,把头抵在她脖子上,絮絮叨叨地跟她说对不起,跟她诉说心里对父亲的愧疚。
其实,他早就理解了父母那辈人,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拼命干活,哪里顾得上孩子?他已经不恨他们了,可是,他却没有机会弥补了。那些日子,他像被困在死胡同里,总觉得自己如果当时坚持不去日本,他爸就不会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犯了浑,委屈了吴晓娟,也委屈了女儿。
吴晓娟现在清楚了,大家都是普通的地球人,谁也不是能超越个人情绪的火星来客。幸福虽然无常,但总能容得下一对互相珍惜和彼此恩爱的夫妻。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