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秋,杜晓泉
(1.陕西中医药大学,陕西 咸阳 721000;2.陕西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陕西 咸阳 721000)
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IBS)是以腹痛或腹部不适,并伴排便习惯或大便性状改变为主要表现的一类常见功能性胃肠病(Functional gastro intestinal disorders,FGIDs),易反复发作、缠绵难愈,是一种难以解释其症状的器质性病变。根据罗马Ⅳ标准,此病可分为IBS便秘型(IBS-C)、IBS腹泻型(IBS-D)、IBS混合型(IBS-M)及IBS未定型(IBS-U)[1],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和身心健康,尤其在当前社会压力大、生活节奏快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人遭受此病的困扰。目前,临床常采用曲美布汀等对症治疗肠易激综合征,但疗效不稳定。杜晓泉教授为陕西省名中医,师承国家级名老中医沈舒文教授,从事中医内科临床、教学、科研30余年,临床经验丰富。杜晓泉教授运用香苏散加减治疗肠易激综合征便秘型(IBS-C),在长期临床实践中收效颇丰。笔者跟师杜晓泉教授临证学习期间,发现香苏饮加减治疗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疗效显著,现将其治病机理总结如下。
根据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的症状,可将其归属于中医学“便秘”的范畴。其病位在肠,但与肝、脾、肺、肾、胃功能失调密切相关,其发病原因多与先天禀赋不足、后天失养、情志失调、饮食不节、感受外邪相关。虽影响因素众多,但总归脏腑气机失调。明朝张介宾著《景岳全书·诸气》有言:“气之为用,无所不至,一有不调,则无所不病。”三焦为一身气机的运行通道,《难经·六十六难》曰:“三焦者,原气之别使也,主通行三气,经历五脏六腑。”三焦为脏腑内部和脏腑之间互相沟通所形成的一条隐形通道,包含了整个消化道,包括口、咽、食管、胃、肠等,三焦分别代表了人体从摄取五谷、吸收精华到排泄糟粕的整个过程,可调节气机升降运行,助水谷运化,布达气血津液,营养周身。三焦失和,气化失调,通调水道功能失常,水液及糟粕难以循其道,则大便困难。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认为“便秘由五脏不调、阴阳偏盛、三焦不和、冷热壅滞肠胃而结聚不宣所致”[2],其病位在肠,大肠主津,而三焦为决渎之官,主通调水道,若三焦运行水液受阻,水液代谢系统将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大肠的传化糟粕功能[3]。现代研究表明,大肠黏膜上皮中有多种水通道的亚型细胞,水通道对于形成便秘有至关重要的作用[4],这一研究结果与中医“大肠主津”理论不谋而合。
1.2.1 上焦宜宣 心、肺属上焦,心主血,肺主脉,心脉者,神之舍;凡怒、忿、悲、思、恐、惧,皆损上焦之元气;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宣发使大肠得津液濡润,肺气肃降助大肠传导,则蠕动有力,大便易行;如果肺气失于宣降,则大肠传导失常,则引起便秘。治疗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应轻宣上焦,肃降肺气,濡润大肠,以助恢复大肠的传导能力。
1.2.2 中焦宜疏 脾胃属中焦,是气机升降之枢纽,气血生化之源;若脾胃不和,气机阻滞,则会腹痛胀满,大便难。肝主疏泄,调畅情志,与脾胃同居中焦以助体内气机条畅,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IBS-C)患者有便秘的表现,但辨证不能完全与中医“便秘”对等,IBS-C患者多伴有紧张焦虑等情绪,由不良情绪带来的负面影响胜过疾病本身带来的不适;长期情绪不畅,情志受伤,肝木郁滞,有失调达,有余则兼其所胜,脾土受邪,脾胃升降失调,大、小肠受胃之荣气,乃能行津液于上焦;若胃气不及,大小肠无所禀受,故津液涸竭焉。治疗上宜畅疏中焦,使肝脾和畅,大便爽利。
1.2.3 下焦宜补 肾居下焦,主五液、司二便。肾阴足则精血充,津液不竭,大肠得其濡养;肾阳不虚,阳气温运,大肠气机通利而传输正常;肾阴亏虚则大肠失其濡养,肾阳虚则大肠无力传导。正如《诸病源侯论》所言:“邪在肾,亦令大便难……津液枯燥,肠胃干涩,故大便难。”基于此理论,治疗IBS-C时应当温补先天之本,在香苏饮的原方上适当加以肉苁蓉、沉香、火麻仁等,以温肾纳气、润肠通便。
《中藏经》曰:“三焦通,则内外左右上下皆通也。其于周身灌体,和内调外,荣左养右,导上宣下,莫大于此也。”通过宣上焦、畅中焦、补下焦使全身气机调畅,三焦各司其职,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方可痊愈。
香苏饮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由香附、紫苏叶、陈皮、炙甘草组成,原方用于治疗四时感冒之外感风寒、内伤气滞证,此方虽小,但组方严谨,现代各医家已将此方灵活应用于治疗消化系统、呼吸系统、代谢性疾病、妇科疾病及皮肤病[5],方中紫苏叶(杜晓泉教授在治疗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时,常用紫苏梗以加强宽胸利膈顺气之功)辛温,归肺、脾二经,发表散寒、理气宽中,主下气除寒中,一药兼两用,为君药;香附辛苦甘平,疏肝解郁,理气止痛,通畅三焦气机,故为臣药;陈皮为佐,燥湿理气,和胃醒脾,行气止痛;甘草可协同诸药,兼调气血。本方可调畅三焦气机,理气解郁、和胃畅中,不仅可解中焦气滞,且可推动糟粕传导,使全身气机条畅。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紫苏具有镇痛、镇静、抗炎、抗过敏、抗菌、抗病毒的作用[6]。刘蓉等[7]研究发现,紫苏梗水提液可明显增加大鼠结肠平滑肌细胞的收缩率,促进胃肠动力,实验证明紫苏梗的理气宽中可能与增加结肠平滑肌细胞收缩率相关。香附有解热镇痛抗炎和抗抑郁的作用,对胃肠道有抑制胃排空、促进肠传输的功效[8],且醋制香附疏肝理气宽中,在治疗脾胃气滞证时,可能与其促进胃排空、小肠蠕动、调节体质量有关[9];陈皮通过胆碱能受体、5-HT受体介导或对平滑肌直接作用抑制肠运动,并有抗炎、抗菌作用;香苏散组方可通过抑制抑郁模型小鼠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的过度活动而产生抗抑郁的作用[10]。根据以上研究,可推测该方治疗肠易激综合征可能与其促进胃肠运动、缓解胃肠道痉挛、抑菌、抗炎及调节植物神经功能,抑制应激反应的损害有关[11]。
患者张某,女,45岁,于 2018年11月1日首诊。主诉:排便困难伴腹胀3年。患者于3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排便困难,每次排便时间约30 min,3~4天/次,便干,便意明显但排便困难,便后不爽,常伴有腹部胀满,排便或打嗝后胀满减轻。期间曾服用番泻叶、乳果糖、中药汤剂等通便药物,服药时大便通畅,但伴有腹痛,停药后症状同前。平素工作压力大,易怒,遇事易紧张、焦虑。自发病以来口臭、口苦,常觉喉中有痰,纳食可,夜寐差。查:舌质红苔黄,脉弦滑。辨证:患者平素精神压力大,忧愁思虑过度,致气机郁滞,不能宣达,而多次服用泻药加重了中焦气机失调,脾胃通降失常,大肠传导失司,而致三焦失畅。治法:顺气导滞,通利三焦。方用香苏饮加减:苏梗15 g,醋香附15 g,陈皮12 g,法夏12 g,生白术30 g,厚朴12 g,枳壳15 g,炒莱菔子15 g,炒苦杏仁15 g,生麦芽30 g。7剂,水煎服,1剂/d,早晚温服。 2018年11月8日二诊:患者述服药后,矢气较前增多,大便2天一行,有便意时即可大便,质干成形,大便不畅较前减轻,口臭、腹胀满减轻,偶有口苦,舌质红,苔薄黄,上方加连翘20 g,继服14剂,排便基本正常,1~2天一行,腹胀缓解。
按:患者平素生活压力大,情志失调,肝逆犯脾土,胃不和而卧不安,中焦气滞而上焦清气不升则失眠心烦;气内滞而物不行也,故出现大便不通,后又反复使用苦寒攻下药,更伐脾气,伤阳气,动力不足,无以推动糟粕;气机郁闭故腹胀满,浊气上逆影响胃之和降,故口臭。首诊方选香苏饮加减,香附、紫苏梗理气解郁,畅三焦气机;陈皮与杏仁相配,辛开苦降,上宣肃肺气,下理气运脾通便;炒莱菔子、厚朴、枳壳三药配伍以消散中焦湿食壅滞;生白术重用有显著的通便作用;用大量生麦芽取其生升之象,升发胃气、疏肝气、和胃气、生津液、开胃口、增食欲;患者长期便秘,腑气不通,下有积滞,则上无食欲,此时应用大量生麦芽可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首先患者食欲会得到缓解,便有信心继续治疗,尤其对于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患者,建立初步的治疗信任非常重要;二诊时患者仍有口苦,考虑中焦有热,给予连翘轻清胃中之热,大便通且中焦热消后口苦除。
目前,肠易激综合征的发病机制尚不明晰,故治疗方案没有规范统一,没有一种药物或方案能完全有效地治疗各种类型 IBS,现阶段的主要治疗方法还是对症治疗,其中包括对患者进行疏导、饮食调整、心理疗法、解除肠管痉挛、减轻肠管扩张、改善胃肠道动力及给予抗菌消炎等[12]。中医药治疗肠易激综合征却有较好的疗效,杜晓泉教授认为此病虽病位在肠,但与三焦气化有关,中焦脾胃气机疏利是大便通畅的主要前提,以芳香气正之品助脾醒胃、益气宽中,中宽则上下皆通,气机通达,三焦各司其职,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方可痊愈。通过临床观察,我们发现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习惯如保持良好心态、劳逸结合、加强锻炼、合理饮食、保持充足饮水量、摄入粗纤维、保持良好排便习惯等,都对预防便秘型肠易激综合征有很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