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哲学对未来医学发展的启示

2020-02-16 11:05:23
医学与哲学 2020年18期
关键词:医学身体意识

李 俊

医学是一门以身体为研究对象的学问,持有何种身体观念直接影响其理论建构、技艺改进,以及医学伦理、社会关系等诸多方面。在医学发展的原始阶段,医疗技艺直接与身体感知关联,并根据这种身体感知及其治疗经验逐步形成朴素的医学理论。然而,随着人的自我意识形成,人对世界的认识便截然划分为主体与客体两个世界,而作为主体和客体相统一的身体,随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被归入客体的范畴,对身体的认识和理解也就采取了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案。尤其是在19世纪,人们对自然科学的态度几乎将之等同于真理而成为判断一切事物的标尺,医学也必然受到自然科学的改造,其中,典型代表人物主要有德国生理学家摩莱萧特、福格特、医学家毕希纳等,他们主张人和自然界其他物一样是物质实体,因此,借助科学仪器进行实验观察、解剖人体,深入揭开人体循环奥秘,客观上促进了现代医学的发展,然而,在这种庸俗唯物论观念指导下,人们在对身体进行无穷还原后,发现人体的奥秘反而愈来愈多、愈来愈复杂,除了以物的形态呈现的细胞、神经组织、器官等有形物体可以运用科学仪器设备进行生化解析后获得一些事实性认知外,人的情感情绪、价值观念、动机意志等,不可还原为物的事实,但这些因素却是人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这些因素不可归为灵魂或意识。按照古希腊哲学传统,灵魂或意识与人的理性能力相关,而情感是受外界影响和激发的,不具有理性特征。因此,需要重新面向身体本身,敞开身体哲学的视域,为医学未来发展提供启示。

1 身体哲学重新激活了人赖以存在的生活世界

近代以来,科学与技术的紧密结合,引发了科技革命、工业革命,并对人的生活方式产生颠覆性影响。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的日常生活结构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自然,主要表现在人们的饮食、劳作、交通、宗教信仰等多方面,人的生活基本还处于一种自然状态,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更多依赖主观感觉和经验积累,人与自然处于一种和谐共生状态,这种共生状态是将人的身体置于自然之中,以身体形式呈现的人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人在自然界中的生存首先是以身体的适应和持存为其前提。换言之,人与自然界的关系首先表现为一种被动关系,即使人会改造自然环境以利于生存,但这种有限改造仍然是以顺应自然为条件,包括人对自己身体的治疗,也主要以顺应自然的方式,或利用自然物予以调养,在这个过程中,身体积蓄了让自身持存和绽放的自然力[1]。人的自然力作为生命力的表现,其存在基础和表现离不开身体,按照莱布尼茨的观点,这种“力”属于某种不可分割的形式乃至本质[2]。这意味着事物自身具有“力”,生命的核心本原就是“力”[3],这种力是生命存在的条件,不受意识的操控,而是身体演化过程中先验性存在。

自19世纪后,人们的日常生活方式和结构发生巨大变化,造成这种改变的主要原因在于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就科学技术本身而言,这种人类知识成果已不同于以往建立在经验基础之上的智慧总结,而是转变为依靠实证科学的实验、理论推理等抽象活动,建立具有普遍性意义的理论体系并将之直接转化应用于人类社会和人的生活。在此活动中,抽象科学理论不仅为实践提供了可靠有效的理论支撑,也使技术革新的效率显著提高,还深刻改变了人对世界以及生产、生活方式的认识和思维;此外,科技的成就不仅体现于对物质资料生产活动的革命性改变,还通过发明、制造生活日用品、食品、交通工具、电器设备等生活资料,延展了人的生存能力,重新塑造了人的生活质态,人逐渐摆脱原先的自然但不自由的生活状态,相反,将自身从世界中抽离出来,从依赖自然而生活转向依赖科学技术获取自由生存的条件,这主要表现为大量人造物的盛行,如各种合成药品。人不再依靠自然物的给予,或从自然物中寻求保持自身持存的用品,而是通过科学技术手段,改造和创造各种用品供人来保持生命的持存和活力。表面上看,人的生活似乎比之自然状态下更加自由,这种自由表现为对必然性的理解和能动创造,以改变自身所处的环境、条件等因素,但是,这种自由如果是依赖一种未经反思的现代科学技术主导而实现的话,人与世界的原初关系转变为人与这一种科学技术的关系,世界反而被对象化,成为需要改造和征服的对象。人的身体原本生活于世界之中,人运用自身智慧创设出的各种理论也形成于此生活世界,然而,现代科学技术构造出一幅理论世界图景,并以此指代了生活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种未经反思的机械思维,这种自由也必然是限于在理论世界之中,而不是人的全面自由,反而意味着一种新的依赖关系的形成。

当世界以精确科学的形态出现并以数学化方式主导人的认知后,人对世界以及自身的直观感受能力不断降低,代之以客观精准的数字测量,唯有科学测量结果才能作为衡量评判一切的标准。在这种科学意识形态下,人失去了对世界的辨认和使用,沉沦于由各种人造物架构的唯一世界,并视此为真。所以,胡塞尔[4]指出:“在19世纪后半叶,现代人的整个世界观唯一受实证科学的支配,并且唯一被科学所造成的‘繁荣’所迷惑,这种唯一性意味着人们以冷漠的态度避开了对真正的人性具有决定意义的问题。”

科学技术的异化割裂了人与自然世界的统一关系,同时,放大了人的精神意识作用,而将身体沉降为一种生物性存在,这种存在与自然物无异,从根本而言,这是对近代以来身心二元论和主体意识观念的延续和强化。然而,人的存在首先是以活的身体作为其全部存在的基础,这身体不仅是生物意义上的躯体,还包含了人的全部。首先,从空间形式看,身体是置于世界之中的,人是通过身体及其部件、肢体在此空间的活动来认识和把握世界,即使身体会因某部件缺失或残疾而丧失其功能,但是,即使在没有外力的辅助支持下,身体依然会通过其他功能的增强而弥补缺失功能,身体的这种反应和调适恰恰证明了身体是以一种活的方式来适应自然世界。实际上,即使在现代医学技术、产品的支持下,所谓对人体缺失功能的修复,本质而言,并没有增加人体功能,实则是对人体功能的延展。其次,科学只是帮助人们解释此世界中的现象的一种方式和途径,而不是唯一的方式和绝对的标准。在自然的生活世界中,人通过自身的感知能力,建构能满足自我身体持存和发展的智慧,这种智慧比科学知识更为宽阔和灵动,换言之,科学知识只是人类智慧的一种表现形态而已,而智慧的获得,从其途径而言,离不开身体的支配,有了身体,才有了一切智慧活动的基础,根本而言,智慧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因此,人的智慧离不开生活的自然世界,人获得生存、繁衍以及审美、文化、交流等诸多生活表现形式,实质上都是身体处在生活世界中的自然行动。

2 身体哲学深化对人的身体的整全性认识

人是以其身体活动的形式存在于世界之中,这种形式不是抽象的存在,即并非通过各种语言符号进行指称,也非纯粹精神意识的存在,而是以活人的形式实现着自身存在,这种在世存在最直接根据就是身体的生机活力,并且,身体本身也蕴含了一切意志、行动和发展的可能,是由肉体与灵魂、物性与神性、感性与理性、自然与社会多维度构成的生命整体[5]。

医学自其产生之初,即与身体天然关联。人在与周遭世界打交道时,不可避免会发生伤痛或疾病,医学是在治疗身体疾病、伤痛的过程中产生和发展的。如果身体始终保持某一种稳定状态,如一直处于健康的状态,不存在发生疾病或伤痛的等异样状态,那么,医学就失去了其产生和存在的依据,概言之,医学与身体的疾病构成一种对应关系。然而,人在区分自我与世界的哲学探究中,对自身的身体也采取了二元分立的思维方式,形成灵魂与肉身的对立,虽然在历史的不同阶段,灵魂或表现为精神性的存在,或指认为心灵的本质,或等同于意识的发生,但是,其共同点是认为灵魂是一种实体性的、纯粹的存在,肉身是无足轻重的物性存在,灵魂对肉身具有绝对的意义和统摄。这种观念直接影响了医学的发展,医学从医治身体演变为医治灵魂,身体则是被动适应治疗。这就造成忽视身体本身的自我修复机制,过度依赖和放大医学干预功能,从而陷入一种恶性循环。

身体的自我修复机制并不等于灵魂对肉身的作用。一方面,灵魂对肉身的作用可以表现为善的、积极的一面,亦可表现为其反面,而所谓医治灵魂,在实际治疗上仍然是借助外力,或巫术、或药物等,对身体产生作用,因此,医治灵魂最终落脚点仍是在身体;另一方面,身体的自我修复机制是一种积极的主动适应环境的调适,虽然,人们对其还未揭秘,但是从人类进化史可以发现一些线索,如果身体本身没有主动性、能动性、创造性和适应性,那么,人类就不可能在漫长的历史中实现自我的进化发展。进而言之,从人类语言文字的发端处可发现,最初的文字都是以身体形象作为意指“人”的符号。由此可以看出,身体是人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身体本身的发展是适应环境的主动行为,这种本身能力表现为免疫力、愈合能力、恢复适应能力等,这些能力并不是意识、甚至意志所能操控,而是身体的本然机制。

通过身体哲学,重新审视身体的地位和能力,克服身心、灵肉等各种形态的二元论哲学,以人的身体的整全性来含括意识、意志和躯体脏器等作为人的全部存在。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的形势下,一种趋势是人们对意识的研究由形而上学逐渐为神经科学所替代,但是,神经科学所能触及的仅是神经条件与意识反应的关联机制,并非意识本身,更不可能将意识实体化,否则,即可证明意识与肉体可分离;另一种方向则主要采用生物学的方式,辅以其他学科知识,对身体中存在病症的部位采用克隆、移植、摘除的方式予以治疗,这种方式表面上确实对保持身体的完整性具有积极意义,但是,一方面此类技术费用高昂、专业化水平高,且不易普及,这与医学本身的价值理念相冲突;另一方面,在人们对疾病的发生机制,甚至对人身体的奥秘还未完全理解和掌握之时,这种治疗实则仍是以表代理的治标方式。而且,对上述两种方向均存在社会伦理、道德法制的争议和局限,归根结底仍然是人对“何以是人”这一形而上学根本问题的探究。

相反,如果以人的身体的整全性来包容人所具有的形体、器官、意识、意志、情感等诸多要素,以及人的生、长、老、衰的年龄阶段,将人的身体看作一个具有动态发展规律和主动适应能力的有血肉情感意志的存在者,那么医学对人而言,就不仅仅是治疗已经发生的疾病的技艺,而是一门可以激活人体自然力的科学,在此意义上,医学也就可以等同诸如德国哲学家康德[6]所提出的养生学目的,或是中国道家思想中的养生理念[7]。

3 身体哲学为复兴民族医学提供理论依据

身体是医学的基础和对象,一切医学理论和医疗实践既源于身体,又复归身体,在此过程中医学理论和实践获得验证,才能得以流传和发展。任何身体都是处于一定的空间区域中,并与之适应协调,身体会根据空间的气候、地理、物产等差异而产生适应性特点,这种适应性既显示了身体所拥有的主动适应能力,也为其如果患病或受伤后所可能采取的治疗方案提供了依据和对策,这种治疗方案的目的是为了恢复身体的健康或功能的健全。

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在世界中的生存主要表现为分散的区域化状态,受制于自然条件的阻隔,人类交流沟通总体处于低水平、低频次阶段,这段时间人们更多是以民族、部落的聚居生活和内部流动为主。因此,在这一阶段,人类医学的民族性、地域性特征尤为明显。虽然一些疾病表现存在共性的一面,还有一些疾病具有鲜明的地域特点,然而,治疗方法的选择和运用会因地域、民族、文化等因素存在差异,而且,任何民族所形成的具有本民族风格特点的医学理论,必然是通过其实践验证积累而成,在没有科学仪器检验设备的时代,这种验证唯有通过身体感受得以诉说。因此,疾病的同一性与医学治疗的多样性之间的矛盾造就医学理论和实践的丰富多彩。同时,也充分表明各民族的医学理论实践的发展都具有基于并面向身体的共通基础,是否患病乃是依据对身体的直观进行判断,这在中医传统中表现尤为明显,中医诊疗的“望、闻、问、切”四法即是基于身体的表征而判断。进而言之,民族医学在其长久的发展和积淀中,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笼称为传统医学,从而有别于现代医学。

从民族医学的诊疗理论和方式中,可以发现民族医学的逻辑起点即是人的身体。一方面,民族的或传统的医学,其对疾病的判断主要基于直观的观视,其对象是人的身体,根据身体的表征得出疾病结论,用药治疗也是基于对身体表象的观察,这一充分证据在于人们对疾病名称的会意式命名;另一方面,任何疾病都是身体的疾病,无论引起疾病的原因是外在的,还是内部自发的,都是属于身体的部分,因此,在传统的民族的医学中,治疗疾病一般是通过或驱除、或疏导的方式,将这些引发疾病的因素驱除发泄出身体,从而恢复身体的健康。民族医学也因其医疗效果而得以传承和发扬,换言之,能够作为经验而流传和广为运用的医疗方式恰恰是被实践证明了其有效性和合理性。

现代医学肇端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14世纪意大利医生维萨里创立了近代解剖学,随后,英国医生哈维发现了血液循环规律,奠定了近代生理学的基础[8]。他们对生命科学的贡献都属于科学革命的重要部分,也对促进现代医学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但是,他们所采取的研究方式,实则是通过解剖而推测身体的生理活动机制。进而言之,基于实证科学基础上的医学医治的是看得见的物体,然而,身体不止是有可见的一面[9],还有不可见的一面,如“气息”,外在的“可见的”与内在的“不可见的”相交织、相统一这一身体哲学核心命题[10]。

综上所述,近代医学理论并非将身体视作起点,其理论只是通过“可见”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理事实而无限接近充满生机的身体,这是与传统民族医学最显著的区分,传统民族医学以直面身体为起点,如中医的“望”的技艺,即是从“可见的”把握住“不可见”的,从对身体表象特征而诊断、治疗,表面看属于治标,实则治本。现代医学虽然在汲取诸科学理论成果的基础上,取得了飞跃式发展,也确实增强了人类抵御疾病的能力,但是,医学作为经验学科,同时也是一门具有反思性的学科,在科学技术不断扩张其应用领域并成为一种意识形态时,如果对现代医学不加反思而沉浸于依赖技术的氛围中,那么,技术的异化必然会使医学沦为技术的附庸,消解了医学的崇高性,及至对医学理论、医疗行业和医务职业的冲击将颠覆人们对医学的观念。

现代医学的扩张与民族传统医学的式微已经成为超出医学范畴的社会问题,并表现出一种难以调和的态势,将两类医学进行阵营式的对立,既不利于作为总体医学的发展,也不利于各类医学的进步。医学作为一个集合概念,本身即允许各类医学理论的存在,医学的发展只有在各类理论的相互镜鉴和参照下才能促进彼此进步,而不是在与技术的对照中取得进步,科学技术是为医学所用,如果以现代医学作为唯一医学,则抹杀了各民族在其自身医疗实践中总结和流传的智慧产物。反言之,从各类医学的理论逻辑起点的微小差异可以看出现代医学与传统民族医学并不存在绝对的对立基础,可以从差异中找到两者的弥合点,即在于如何面向身体这一关键核心。民族传统医学的发展并非借助现代医学技术实现对直观判断的数字证明,而是只有在回归身体的道路上,通过真切地感受身体的全部,以身体来认识、理解和把握身体,惟其如此,才能将传统医学发扬光大,并形成良好的社会效应。

4 身体哲学为化解医学伦理冲突提供思路借鉴

近年来,医学伦理学日益受到高度关注,既有由医患矛盾而引发社会舆论形势所驱动,也有由医疗技术的快速发展而造成医疗边界日益模糊,对这一模糊地带亟需伦理规范的指导和制约。因此,责任伦理学之于医学的必要性显而易见。杜治政[11]指出责任伦理学的着眼点是伦理效应,即“人们在履行伦理原则、规范的行为过程中对他人、对社会实际产生的效应”。这种伦理效应理想的一面是好的或善的效应,对于医学而言,即是实现病人的康复、生命的延续、社会的美好、医患的和谐等,但是实际生活却是由诸多矛盾冲突构成的复杂体,也如杜治政先生在文中所指出的伦理冲突的不可避免性。那么,如何化解伦理冲突成为一个突出问题。

德国哲学家汉斯·约纳斯[12]在《技术、医学与伦理学——责任原理的实践》一书中给出一个答案,他提出医疗行为具有两重伦理边界,一是以人的生命存续为医疗存在的边界,另一是以人作为医疗关切的边界。第一重边界是就个体而言,维持生命存续对个体而言是最大价值的幸福,反之,死亡则为最大不幸,然而,哈佛大学于1968年发表了脑死亡定义的报告,以脑死亡作为诊断死亡的标准。约纳斯据此提出质疑,因为死亡认定标准居然不是一以贯之,而是可以随技术发展而改变,现在心肺功能虽然停止,仍可借助体外膜肺氧合(extra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ECMO)等生命维持系统继续维持体征,那么,不排除未来新技术的出现,会弥补脑功能的缺失,既然如此,那么定义死亡标准的合理性和意义在哪里?当然,约纳斯并不是批判对脑死亡的定义,而是指出人将何以确定生死的界限。

约纳斯的这一质疑源自其所坚持的有机整体自然观,脑死亡的认定标准恰恰是继承了身心二元论传统,脑是意识活动的中心,身体是受意识驱动的物的存在,一旦意识失去了,身体也就成为一件物,那么,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任意处置此“物”呢?由此设定第二重边界,即以面向作为类存在的人而言,集体的福祉是医疗关切的边界[13],假设一个被判定脑死亡的人,如若继续施以维持身体机能为目的的医疗行动,毫无疑问会浪费大量医疗资源,从而造成总体医疗资源的损失,而对该个体而言,其实也毫无生存幸福可言,如若将之器官予以移植以治疗更多病人,可增进多数人的幸福。

将两重边界综合起来,可以窥见一个解决伦理冲突的方案,即在个体幸福与集体福祉之间确立各自责任,这个责任的关键和根本即在于人对身体的观念,这一观念包含两层含义,第一层就个体而言,就是如何处理意识与身体的关系,如果承认意识是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即使意识功能灭失,身体的其他功能还可以通过转移的方式延续,以提高个体的福祉。特别是在极端情况下,选择死亡在一定意义上也是提高当事者的福祉,因此,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需要有此责任。反之,当意识与身体分离,而将身体作为一种物的使用。那么,对个体而言,不仅毫无尊严可言,难道在分离身体移植的时候,个体不会痛苦吗?而此时的责任和痛苦难道仅由一方承担吗?第二层含义是指向作为集体的人,所朝向的是集体的福祉,这个集体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身体所组成的一个大写的人,这个大写的人生活在自然之中,是自然的一部分,也通过与自然的适应和互动以维持自身的健康和持续,这是人类的责任。

任何责任的担当都必然落肩于具体的身体,因此,从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说可以发现,身体或生命的持存作为一种美好的希望,本身就具有一种善的或幸福的价值,但是,作为人同样需要接受身体的有限性,这种有限性最集中地表现就是生命时长,当这个时长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时,人不应滥用或过度使用技术手段以维持一种虚假的存在,这不利于增进个体和集体的福祉,反而会造成资源的浪费。人是以身体的全部来享受福祉,同样,亦以此来承担责任,这种责任既有个体对自身的义务,也有个体之于其他个体的义务,后一种义务构成个体之于集体的义务,而且,这种责任只属于自身且不可代替,当形成这种责任共识的时候,那么,伦理冲突自然会消除。

5 结语

身体是人的自我实现的方式和形态,其包含了肉体、脏器、精神、身心活动等人的全部生活内容。大脑并非唯一的意识器官,中医即持有“心脑共主神明”的观点,并获得现代医学的技术手段的支持[14],这也证明了所有医学实际具有相通的共同的身体基础,在此基础上才有可能实现各种医学的彼此交流和借鉴,也只有真正面向人的身体,才能形成一种反身意识,即从目光回转处发现自己的身体,从而实现同理心和同情心在主体之间的联通,“只有生存的身体才是根本现象,才是对主体间性的历史社会性理解”[15],这也为化解医患矛盾等诸多医学伦理冲突提供情感和认识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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