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奕菲
连着几个星期都因为课业繁重而没有回老家去看外婆,一晃就要到月底了,想起之前对外婆许下的“我一定每个月都回来一次”的承诺,我的心里有点愧疚。
给外婆拨去电话,对方照例是过了很久才接起来,提着大嗓门问:“哪位啊?”
我见过许多人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是到了一定年纪听力下降后,才会特别大声地说话。但我的外婆是个例外,自打我记事起,她就是个大嗓门,她那洪钟般的声音伴随着我成长。小时候,听到她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就会觉得心安;现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她说话依然中气十足,我也便放下心来。
我十分抱歉地说:“外婆,最近作业很多,这周也不来了。”
外婆说:“没事的,那你什么时候会来啊?”
“下个月,下个月一定来。”
“具体几号啊?”
我一时语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那个老房子,安安静静地陪外婆一下午。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我陷入了沉思。
自从外婆过了70岁,我就发现她的笑点变得格外低。有一次,一家人聚会,外婆和我们一群人坐在一起,席间我们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聊的也都是时下最新奇的话题,而常常是话音刚落,外婆就哈哈大笑起来。
哥哥说:“那个喜剧演员为什么那么丑?”
姐姐说:“你见过哪个喜剧演员长得不磕碜的?”
外婆立刻:“哈哈哈哈哈哈。”
头几次,我们都以为外婆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小辈捧场,后来听着感觉不像,姐姐便问:“外婆,你是真的觉得好笑吗?”外婆一脸坚定地回答:“本来就很好笑啊。”我们看着她一脸笑眯眯而又自信满满的样子,依旧将信将疑。
有一次,外婆来富阳,跟我们一起去商场的饭馆里吃饭。她看着高高大大的建筑,疑惑地问我:“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人,他们每天都在干什么呀?”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我只得诚实地回答说“不知道”。外婆突然笑了起来:“当年房子少得可怜,我们的生活不也是一样过,你说多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呀?”
我忍不住侧过脸看向外婆,她像个少女一般,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怀念那些旧时光。
外婆曾经是个中医,在那个经济不算发达的年代,开着一家不算小的药铺。外公是厂长,所以外婆家经济条件算是挺好的。而我作为家里最小、最受宠的孩子,童年自然是非常开心的。
父母工作都很忙,就常常把我丢在外婆家。每天早晨,外婆会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她的药铺。药铺里总是飘散着淡淡的中草药味,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温暖的炉子上,煎药的药罐子不间断地工作着,袅袅蒸汽便一直萦绕在我的鼻尖。
小时候,我总觉得这个小屋子和仙境一样,我最喜欢待在柜台后面,看着外婆给形形色色的人拿药、煎药,觉得外婆特别神奇,特别厉害。
在那间药铺里度过的日子,是我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光。后来啊,那问药铺被拆掉了,外婆委屈地哭了好几次。
上一次见外婆是什么时候呢?前段时间,妈妈告诉我外婆住院了,我听到后脑袋里“嗡”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让妈妈带我去医院。虽然在去医院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生病的外婆时,还是非常心疼。记忆中的外婆总是那么意气风发,但现在,她却嘴唇惨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轻轻说:“外婆我来了。”外婆支起身子,朝我笑了笑。
我们在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度过了一个下午。
离开的时候,我向外婆一再保证,一定尽量多去看看她,多陪陪她。
我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外婆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不能再食言了,我得去看看她。
我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外婆的电话,笑着说:“外婆,我过一会儿就来看你……”挂掉电话,外婆开心雀跃的声音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现在的我又变回了那个喜欢黏着她的小孩子,那个满是心思、喜欢东想西想的小孩子。比如,打电话的时候,我不敢说想她了,因为我怕她更想我。比如,每年过年她给我的红包我都留着,不敢拆。我怕拆了,她给我的最后一个红包就没了。
时间过得多快呀,我啊,也该停下脚步,搀着步履蹒跚的她,一起欣赏夕阳西下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