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阿鲁

2020-02-14 05:52
少男少女·小作家 2020年1期
关键词:秋生阿花羊儿

广东儿童文学发展一直生机勃勃,广州、深圳、韶关、梅州、东莞、佛山、中山都形成了一支比较活躍的儿童文学作家群。近年来,老作家们依然笔耕不辍,新作不断,创作势头不减,一批60后、70后儿童文学作家硕果累累,80后、90后年轻儿童文学作家更是成绩斐然。为扶持、鼓励广东儿童文学作家积极创作,促进我省儿童文学的发展,打造岭南儿童文学的高地,让全省儿童文学作家有一个展示和交流的平台,同时更好地传播岭南文化,使广大青少年能够阅读到更多精品,引领精神成长,我刊特开设“广东儿童文学方阵”栏目,面向全省儿童文学作家征稿。让我们共同努力,推动广东儿童文学繁荣壮大!

来稿要求:

一.体裁不限,小说、童话、散文、诗歌等皆可。内容要求贴近时代、贴近当下少年儿童的生活和心理,反映少儿成长历程,主题深刻有内涵,充满正能量。

二.作品须为原创首发,一稿一投。单篇作品字数不超过5000字。

三.来稿请附作者姓名、简介(300字以内)及生活照两张,并附详细的联系地址、邮编、电话、QQ、电子信箱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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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亚明,原名梁贻明,壮族,出生于广东省清远市连山壮族瑶族自治县,是鲁迅文学院民族二十三班学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佛山作协理事、佛山作协文学院副院长,佛山艺术创作院签约作家。至今已在《诗刊》《民族文学》《解放军文艺》《中国诗歌》《星星》《星星·散文诗》《作品》《广州文艺》《厦门文学》《椰城》《特区文学》《佛山文艺》《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等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曾分别获得过佛山十大诗人提名奖和佛山文学奖新锐奖,佛山文学奖诗歌奖。2018年6月,儿童小说《羊儿在云朵里跑》荣获首届“接力杯”曹文轩儿童小说奖铜奖。已出版诗集《灯光打开生活的外壳》,短篇小说集《幸福满街飞》,儿童小说《羊儿在云朵里跑》。

1

一大清早,外面盘山公路上就突然传来“突突突”的摩托车声。

“难道是三贵大叔来了?”还赖在床上的秋生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三贵大叔是个年近四旬的瑶胞,住在石钟山另一边一个坐落在山坡上叫茅田的瑶寨里。三年前,秋生家的几只羊儿翻过了高高的石钟山,跑到三贵大叔的杉木苗地里去,糟蹋了不少树苗。三贵大叔不但不要秋生的阿妈妲月赔钱,还帮忙将羊儿赶回来。此后,三贵大叔经常来秋生家帮忙,有空就带着他满山转。

秋生和阿妈原来住在一条山溪边上的,那儿不通公路,没电,很不方便。三贵大叔在公路旁帮他们重建了木棚和羊圈,又从附近的瑶寨里拉来了电,后面的山里接来了山泉水,他们的才住到这边来。

秋生知道,三贵大叔这么热心帮他们的忙,是喜欢上了他的阿妈。这不奇怪,这附近的人谁不夸他的阿妈心善人美。每次听到附近的瑶胞对阿妈的称赞,秋生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可一想到阿妈孤身一人养那么多的羊,秋生心里就酸酸的。秋生早就巴望阿妈能找个新阿爸,而且新的阿爸非三贵大叔莫属。

在秋生的眼里,三贵大叔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本事。懂得哪种草木是什么药,哪种野菜能摘,哪种野果能吃,还懂得打猎——当然现在政府不给捉了,他早就不打猎了。

如今三年过去了,三贵大叔和阿妈之间的事还没进展。秋生知道,这原因全在他的阿妈妲月身上。有一次,秋生实在忍不住问起此事来,阿妈嘴巴里的话像石头一般扔了过来:“你一个小屁孩,管大人的事干什么呢?”

真不知道阿妈是怎么想的?难道她心里还装着以前的阿爸财旺?秋生一想起财旺,心里的愤怒就像蛇一样往上蹿。

财旺原来挺能挣钱的,对秋生和妲月也挺好。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财旺迷上了赌钱和喝酒,秋生和妲月从此就走上了厄运。财旺赌钱输得厉害,就往死里喝酒,喝醉了就打秋生和妲月。

那年,财旺输了好多钱,家里该卖的都卖光了,就盯上妲月的羊。妲月跪着哭求他别卖羊,他一脚把妲月踹开了。妲月的羊被卖掉了,就像挖了她的心一样。妲月便跟财旺离了婚,带着秋生上了山。

财旺这种心被豺狼挖了的人,阿妈还巴望他回心转意?秋生真怕三贵大叔的心被阿妈浇冷了,心里焦急啊。秋生也曾为此去找过三贵大叔,可三贵大叔“呵呵”地笑:“秋生啊,这大人的事嘛,你个小屁孩就别管了。”

秋生很不高兴,阿妈妲月当他是小孩不要紧,连三贵大叔也当他是小孩看。

2

秋生正胡思乱想,屋外的三贵大叔像棍棒敲出来的嗓音传来:“秋生,太阳已烤焦屁股了,你还不起床?”

秋生便出了房子来,青蛙一样蹦到三贵大叔的腰上,双手搂住三贵大叔脖子,嚷道:“三贵大叔,今天有空带我去山上逛啦?”

“哪儿有空?你们家的房顶漏水,你阿妈让我过来帮忙补一补的。”

秋生失望地从三贵大叔腰间滑下来,闷声道:“你都好久没带我去山上玩了。”

三贵大叔摸摸秋生的头:“等我忙完这几天,再带你去。”

“你说话算数?”秋生说。

三贵大叔伸出手指来,爽快地跟秋生拉了钩,然后问完妲月屋顶漏水的情况,便搬了一把梯子爬上屋顶去了。

秋生喜欢待在三贵大叔身边,在厨房里扒拉了两碗粥,啃了两三个番薯,也爬上屋顶来,嚷着要跟三贵大叔学盖杉木皮。

盖杉木皮可是门技术活,盖不好会漏水,三贵大叔当然不让秋生盖,说:“秋生,你负责给我传杉木皮上来吧。”

秋生就对屋下的妲月说:“阿妈,你把杉木皮递给我。”

妲月看着汗津津的秋生嗔道:“你这孩娃儿,爬这么高你就不怕?”

秋生说:“怕什么?我都十二岁了。你不是常说,在我们壮乡里十二岁就是一个阿鲁(壮族语言,阿哥的意思)吗?”

“是啊,要是在我们瑶寨里,秋生肯定是个合格的阿贵(瑶族语言,阿哥的意思)。”三贵大叔插嘴道。

秋生撇嘴说:“我是壮族的阿鲁,才不做你们瑶族的阿贵呢。”

三贵大叔便大笑起來:“对哦,你是壮族的阿鲁。”

“我是壮族的阿鲁了。”秋生想着,胸里涌起了一股豪气。他朝对面高高的石钟顶看去。石钟顶又高又险,除了羊群和鹰,几乎没人敢上去的。连三贵大叔也没上过几回。

秋生想:“阿鲁该是怎么样的人?该像石钟山一样顶天立地吧!”

三贵大叔见秋生望着高高的石钟顶发呆,便打趣地问秋生看什么。秋生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心里所想。他指着山顶上飘着的白云说:

“三贵大叔,你看石钟顶上的云朵多白。山上的景色多美。”

“你家的羊群上了山上就更好了。云在飘,羊儿在跑,多美!”三贵大叔说。

秋生想象三贵大叔的话,是啊,山上云儿飘羊儿跑的情景多么美妙。秋生一想象起这么美妙的景致,就有了想唱歌的冲动。但他不好意思唱,就央求三贵大叔唱。三贵大叔会自编山歌,见到什么就能唱什么。

三贵大叔说:“你阿妈妲月唱歌才好听,让你阿妈唱。”

妲月在屋下笑道:“谁不知道这远近的瑶寨就数你三贵能唱?”

秋生也说:“三贵大叔,我就喜欢听你唱。”

三贵大叔不再推辞,亮开嗓子就唱起来:

“……

云儿在飘

羊儿在跑

我的莎腰妹啊(莎腰妹,瑶族语言,美丽的姑娘的意思)

为何我看不见

你云朵一样的身影

……”

三贵大叔自顾自地唱,秋生就偷偷看妲月,妲月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飘上两朵红红的霞云,看得秋生差点笑出声来。

屋顶补了整整一个下午。吃午饭时,三贵大叔扭扭捏捏地请求妲月明天帮他家拔秧去。他的梯田不赶紧插上,就错过季节了。

妲月为难地说:“可我的羊谁放?”

三贵大叔忙向秋生使了个眼色。秋生立刻明白了三贵大叔的意图,马上说道:“阿妈,不是还有我吗?明天我来放羊。”

妲月看了看秋生,担心地说:“可你还没自个儿放过羊。”

三贵大叔说:“妲月,秋生已经长大了。你不给他机会,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阿鲁呢?”

秋生也趁热打铁:“对呀,阿妈,你不是整天盼我快点长大吗?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把家里的羊放好的。”

秋生这么一承诺,妲月只好答应了。

3

翌日一大早,妲月就起来检查羊圈——这是妲月每天早上都做的事情。检查些什么呢?好比哪只羊眼睛有毛病,哪只羊拉肚子,哪只羊发烧感冒等等。要是查出毛病来,就得对症下药。还好,今早除了一只母羊和一只小羊眼睛有点问题外,其他羊没什么毛病。妲月还没忙完,三贵大叔的车便来了。

“那只小羊羔还没捉奶呢。”妲月说。

“阿妈,我来捉。”秋生说。

“你那点力气,捉不住母羊的,磨点豆浆喂它好了。”

“阿妈您怎么总信不过我?我向您保证,今日我把我们的羊儿伺候得好好的。”

妲月这才上了三贵大叔的车。妲月一走,秋生便开始忙今天的事了,首先是给那小羊羔捉奶。为什么要给那小羊羔捉奶呢?那是因为有一只母羊生了对双胞胎,有一个奶头因发炎了出不了奶,大的那只羊羔抢走了有奶的奶头,小的那只羊羔抢不到吃(一头母羊只有两个奶头),就得抱小的羊羔去别的死去了小羊羔的母羊那儿喂奶。不是亲生的小羊羔,母羊是不给奶吃的,得摁住它。

这是一只黄色小羊羔,一点儿也不怕生,每天都喜欢像小狗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妲月或者秋生身后。

秋生将小羊羔抱出来,将它抱到那只失去小羊羔的母羊的产房里捉奶。

母羊力气大得很,就像一辆小拖拉机一样。秋生刚抓住它的角,它就向他顶撞过来,顶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的……”秋生骂了一声。这反倒激起了秋生的牛脾气,秋生一把抓住了那只母羊的双角,将她摁在一个边角上。小羊羔实在是饿坏了,一把噙住一个奶头,兴奋地摇着尾巴吮吸,发出“嗯嗯”的欢叫声。

看着小羊羔终于吃上奶了,并且吃得这么欢,秋生别提有多高兴。

4

捉完奶出来,秋生看了看天,太阳已升上东边的山顶上,红彤彤的,像个大橙子。

上午,山上草叶上的露水未干,羊儿的眼睛沾了露水容易发炎,因而秋生的阿妈平时是吃了中午饭才去放羊的。

上午时间这么长,干什么?秋生有事干呢,他拿出一把镰刀,到山溪里砍了几条竹子回来。他要编几个捉山螃蟹的竹笼。

秋生织笼子捉山螃蟹,完全是因为小琴。小琴是秋生的同桌,放暑假那天,秋生让她有空到山里找他玩,说到时捉几个山螃蟹给她。小琴根本不信山里会有螃蟹,说螃蟹都在田沟里的,山里怎么可能有呢。

秋生就急了,说:“到时我就捉几只山螃蟹来给你,看你信不?”

山螃蟹可没那么容易捉,平时它们躲在洞里,得用笼子来诱捕。时间过得真快,编织着竹笼,转眼间已到了中午。秋生吃了午饭,便进羊圈放羊了。

羊儿早就“咩咩”地吵着想出来了,一放它们出来,便欢蹦乱跳的,在盘山公路撒尿的撒尿,拉屎的拉屎。

见羊儿们在公路上乱拉尿屎,秋生忍不住骂它们道:“真是的,你们不能上山才拉吗?”说着,扬起鞭儿“啪啪”地往地上打,羊儿们被吓得“扑通,扑通”往山上蹿去。

羊儿很快爬上了石钟山的半山腰。石钟山的顶上泊着的几朵白云,好像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散开过。

秋生想起昨日三贵大叔唱的那首歌,心中又暗暗发笑。三贵大叔心中的莎腰妹就是阿妈,而他却只会唱山歌儿哄阿妈开心,不敢跟阿妈求婚。不知今日,他们会怎么样呢?

秋生想着,带上那个没编完的竹笼,上山看羊去了。

5

看羊的地方,是山另一端的那截盘山公路。这儿有几个山上下来的路口,羊儿喜欢从这儿下到盘山公路来。秋生的任务是在那儿盯着羊儿不给它们下来。因为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是三贵大叔的瑶寨,瑶寨旁零零稀稀的有些番薯地和玉米地,还有几垄梯田,当然还有几片地禾(一种撒在山坡上就能长的稻禾),羊儿要是下来了,会跑去偷吃的。

秋生守在那段盘山公路上,一边看羊一边编织着捕蟹笼,时间就这么悄然地溜走了,不知不觉中,天上的太阳已挂到西边山顶的树梢上了。

是该叫羊儿回家的时候了。秋生想。于是,他站起身来,将双手捧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噢喂——噢喂——”地叫起来——他的阿妈妲月往日里就是这么叫羊儿回来的。

这招果然管用,羊儿们很快从山上蹦跳着下了公路来,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回家里。秋生一边赶着羊儿一边清点羊儿的数目。但他怎么数,总是少了一只羊儿。是哪只羊儿没回来呢?秋生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看出是一只叫“阿花”的大母羊。

“阿花”每天都回来的,今晚是怎么啦?妲月曾跟秋生说过,母羊晚上不回来,有可能是在山上生小羊羔了。妲月还说,要是母羊生的是一对小羊羔,它只能带一只回来的,另一只就会死在山上了。

怎么办?他可是答应阿妈今天把羊儿看好的,可如今……秋生这么想着,看了看天。

天已经暗了下来。秋生赶紧将羊儿赶回羊圈,然后他从家里带个手电筒,又赶回来上山上找“阿花”。刚回到一个小山头时,上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咩咩”的叫声。秋生拿手电筒往上一照,只见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出现在这个山头上,正是“阿花”。

秋生说:“阿花,你还不赶紧下来?等我阿妈回来该骂你的了。”

但任秋生怎么骂它,“阿花”就是不下来。秋生便爬上去赶。可秋生刚上了山,“阿花”却扭头往高处跑了。秋生只得往上追。“阿花”好像故意逗秋生似的,跑一段,又停下来,回头看着秋生。

秋生气得骂道:“死‘阿花,我就不信赶你不回来。”说着,又气喘吁吁地往上赶。

就这样你追我跑的,秋生不知道追了多久,爬了多高的山,浑身被汗浇透了,仍追不上“阿花”。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上有云,星星也没见几颗,四周黑暗一片。因为焦急着追赶“阿花”,一路上秋生完全忘了害怕和饥饿。现在,他看着四周暗黑一片,心里害怕了起来。

但昨日他可是答应过阿妈要放好羊的啊,他能不将“阿花”赶回去吗?而且,他已是一个阿鲁了,还能那么胆小么?秋生这么想着,又继续往上追。

又追了一阵子,“阿花”终于不跑了,停在那儿朝秋生“咩咩”地叫。秋生靠近一看,顿时惊喜不已,只见草丛中蜷缩着两只长得和“阿花”幾乎一模一样的小羊羔。“阿花”果然是在山上生了小羊羔,它一路上停停跑跑,就是为了引他上山来抱它的小羊羔回去的啊。

“‘阿花,你真是的。”秋生拍拍“阿花”的头,将两只小羊羔抱在怀里,便往山下回。可他没走多远,手电筒的光突然地变得暗淡起来。秋生顿时惊慌了起来,加快脚步往下撤。又走了没多远,他手中的手电筒便彻底熄灭了。

四周只剩下微弱的星光,连路也看不清。秋生只能借着暗淡的星光,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山下走,当他跨过一块石头时,前面一脚踩空了,“哗啦”一声,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秋生的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6

当秋生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窗外,阳光灿烂,他才明白,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我怎么在家里了,昨晚不是……”秋生想到这里,便大声地叫了一声“阿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妲月听到秋生的叫声,跑了进来,笑眯眯地坐在床头看着他。

妲月说:“你这娃儿,可吓死阿妈了。你怎么就那么胆大,独个儿上山去找羊儿……”

秋生顾不得妲月的嗔怪,问道:“那两只羊羔呢?”

阿妈点了一下秋生的额头,嗔怪道:“真是的,自己身子都不顾,还挂着那两只小羊羔。你放心,它们好得很,正在羊圈里的产房里跟它们的阿妈住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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