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华盛顿广场》是亨利·詹姆斯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其早期作品中反映社会道德问题和价值冲突的一部优秀作品。本文将通过分析《华盛顿广场》中主要人物的性格和价值取向,阐明美国清教主义价值观对于这部作品和作者的影响。
关键词:《华盛顿广场》 清教主义 价值观
亨利·詹姆斯是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小说家,他开创了心理现实主义小说的先河,被视为意识流小说的先驱。对于詹姆斯作品的研究和探讨,以往多集中于其作品所體现的国际主题、叙事视角、文化观等方面,而对于其作品所折射出的清教主义价值观方面的研究,则相对较少。《华盛顿广场》是亨利·詹姆斯早期小说中的一部代表作,它集中体现了“新英格兰地区民族精神和道德意识”,为我们从清教主义价值观角度解读分析作品和人物提供了一个绝佳视角。本文就将通过对《华盛顿广场》中主要人物的剖析,揭示清教主义价值观对于詹姆斯小说人物塑造的影响。
一.《华盛顿广场》简介
小说《华盛顿广场》写于1880年,是亨利·詹姆斯以美国社会为背景写作的一部出色作品。小说的女主人公凯瑟琳自幼丧母,缺乏母爱。父亲斯洛泼医生事业有成,收入颇丰,但对女儿的管教却是一贯威严有余、慈爱不足。因此,凯瑟琳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被呵护和关爱。当她的追求者莫里斯出现,这种渴望似乎一下子有了回应。莫里斯风趣幽默,对凯瑟琳无比殷勤,让她获得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被关爱的感觉,很快就对莫里斯的花言巧语深信不疑。但与涉世未深的女儿不同,斯洛泼医生对莫里斯追求凯瑟琳的动机产生了怀疑。他经过多方打听,了解到莫里斯一无财产、二无职业,完全就是靠着他的姐姐养活。莫里斯接近凯瑟琳的原因,无非是把她当成了自己发财致富的捷径。看清了莫里斯的真正目的,斯洛泼医生极力反对女儿和莫里斯的婚事。但天真单纯的凯瑟琳却完全被莫里斯的假象所迷惑,甚至不惜与父亲决裂也要和莫里斯在一起。然而,当莫里斯得知凯瑟琳放弃从父亲那里获得每年两万元的遗产时,立刻撕下了含情脉脉的面具,无情地抛弃了凯瑟琳。惨痛的经历让凯瑟琳获得了自省与成长,也让她逐渐认可了父亲的价值观。她在婚姻和家庭问题重新采取严峻的态度,信奉简朴的古风。同时,她热心慈善,成为社区里的活跃人物,通过自己的善行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义和自己的价值。
二.清教主义及其价值观
清教主义指的是清教徒的思想和他们所信仰的教义。清教徒是16世纪中叶英国国教教会内以加尔文学说为旗帜的改革派,因为要求清除国教教内的天主教旧制和繁琐仪式、提倡“勤俭清洁”的生活而得名。[1]由于在国内受到镇压和迫害,清教徒在17世纪初相继来到北美的东海岸,建立了新英格兰殖民地。以虔诚、谦卑、严肃、诚实、勤勉和节俭为代表的清教徒价值观,帮助清教先祖们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在新大陆上收获了繁荣和富足,成功的喜悦也得以让清教主义价值观代代相传,深深印刻进了美国的思想和文化,奠定了美国社会和精神的基调。佩里·米勒曾指出:“它(清教)在美国思想中的角色几乎一直是主导性的,因为清教徒的后代们至少把先辈们的思维习惯带到了各式各样的追求之中,把影响扩大到整个国家范围之内,并在许多活动中起着主要的作用。”[2]随着时间的流逝,清教虽然已不再是一种独立的宗教信仰形式,但其价值观却早已深深根植于美国的文化土壤,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美国人的价值观念和道德标准。
三.清教主义价值观在小说《华盛顿广场》中的具体体现
作为美国文化的主要源头,清教主义对于美国文学的影响持久而深刻。亨利·詹姆斯是一位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尽管后来长期旅居欧洲,但他从小所受到的美国文化的熏陶,还是使他的小说作品不可避免地印刻上了清教主义价值观的痕迹。
(一)天真与世俗的对比
亨利·詹姆斯擅长写国际题材,天真与世俗的对比是他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主题。来自新大陆的美国人代表着天真朴实,而来自旧大陆的欧洲人则代表着世故老道。相比较欧洲人的世俗做作,詹姆斯更加欣赏的是美国人的天真自然,这在他的多部小说中都有所体现。在小说《华盛顿广场》中,女主人公凯瑟琳就是天真的美国人的代表。她生长在纽约的一个中上层家庭中,由于父亲的严格管教,一直就与外界的世俗世界脱离,对于这个物质世界也就显得格外的天真无知。而她的追求者莫里斯虽也是美国人出身,但由于长期生活在欧洲,深受欧洲文化影响和熏陶,早已成了世俗欧洲人的化身。天真的凯瑟琳不谙世事,以为莫里斯对她的爱情纯洁而真诚,因而不惜与父亲决裂也要去追求这份看似美好的爱情。而老道世故的莫里斯不过是把凯瑟琳看成了让自己发财致富、跻身上层社会的捷径。这一天真与世俗的反差,一方面体现了小说中人物道德伦理的矛盾与冲突,在另一方面也恰恰揭示了清教主义价值观的态度与取向。在殖民地早期,虽然新大陆一片蛮荒,但自然资源丰富。清教先祖们通过自己的勤勉努力,收获了繁荣和富足。这使得他们雄心勃勃,相信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同时,移民北美的清教徒们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新大陆是上帝许给她们的“新耶路撒冷”。美国的清教徒们认为自己肩负着传播基督文明,救赎世界的伟大使命。[3]因而,相较于因历史沉淀而世故复杂的传统欧洲人而言,美国的清教徒及其后代们乐观开朗、天真单纯。也正因为此,《华盛顿广场》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被作者塑造成天真善良的形象。她的天真单纯,使她愿意用善意看待身边的每个人,却也间接造成了她的爱情悲剧。天真沦为世俗的牺牲品,也从侧面反映出作者对于清教主义价值观的反思—纯然的美德未必能成就善事。詹姆斯以凯瑟琳的爱情悲剧,展示了资本主义经济对于传统清教主义价值观的挑战与冲击,也传递了他对变革中的美国社会价值体系的担忧。
(二)对于物质财富的态度
早在殖民地时期,美国的清教徒就将物质财富与上帝恩宠联系在一起。他们相信努力工作便能得到上帝的认同和保佑,勤劳致富是获得再生的手段。因此,清教徒都自觉地努力工作,将完成工作视为一种快乐。对清教徒而言,勤劳自律、艰苦创业既是份内之职,也是回应上帝的感召和安排。在这种价值观的推动下,清教徒们不断开拓边疆、征服自然,获得了财富上的累积;而成功的喜悦又反过来使他们更加坚定了勤劳致富的价值观。这种良性循环,使得勤勉自律、讲求实效的实用主义观念代代相传,成为美国精神的一部分。
在小说《华盛顿广场》中,斯洛泼医生就是这种勤劳致富价值观的典型代表。他虽然娶了一位富家闺秀,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但还是继续自己的事业,勤奋工作,依靠个人努力获得了体面的收入和社会的尊重。作为一名忠实的清教主义传统的维护者,斯洛泼医生极其憎恶那种以缔结婚姻来攫取财富、跻身上流社会的做法,这也就直接导致他坚定的反对女儿嫁给莫里斯。除了斯洛泼医生,女主人公凯瑟琳身上同样也传承着这种清教主义价值观。虽然出身富裕家庭,但凯瑟琳却并不看重金钱,因为“清教徒谴责所有贪欲和拜金主义”。[4]当父亲斯洛泼医生以取消她的财产继承权为威胁,想让她放弃嫁给莫里斯的想法时,她并不为所动,依然选择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即便是父亲去世后,她得知父亲将大部分的遗产都捐献给了医学院而没有留给她时,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懊恼。因为她从头至尾所在意的,并不是她父亲的财产,而是父亲对她的态度。二十年后,当四处漂泊、一无所成的莫里斯回到华盛顿,再次向凯瑟琳求婚时,凯瑟琳坚定地拒绝了他,说出了“我不想结婚……我也不想得到什么”。世事的变迁、父亲对于莫里斯为人的正确判断,让凯瑟琳看清了莫里斯的拜金和功利主义,也成为了父亲一直认同的清教主义价值观的固守者。
(三)纯洁与善良的品行
清教徒认为,人们可以根据自己在现世中的表现,来揣度自己是否成为上帝的选民。“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成为上帝的选民具有坚强的信心;对社会有益的事业刻苦努力,诸事顺遂,获得成功;并不搞歪门邪道,参加教会,品德高尚,这三方面便是他荣获召唤,成为选民的外在标志。”[5]这种思想在客观上激励着清教徒们严苛自律,不断自我完善,实现宗教上的虔诚和道德上的纯净。作为一种宗教形式,清教在19世纪的美国已经是不复存在,但清教主义所倡导的道德价值却依然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因此,《华盛顿广场》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身上,处处体现着清教主义所推崇的纯洁与善良的品行。“她(凯瑟琳)道德纯洁,绝对善良,脾气也好到了极点:温柔、谦和、恭顺,一贯爱说真话。”[6]虽然由于轻信了莫里斯的谎言,凯瑟琳也曾一度违抗父命、站在了清教伦理的对立面,但爱情幻梦的破灭最终还是导致了清教主义道德责任意识的回归。她将兴趣投入到各种慈善机构、疗养院、医院和救济团体,就像虔诚的清教徒一般,凯瑟琳通过自己的善行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义和自己的价值。[7]小说最后,凯瑟琳被塑造成了一位备受他人尊敬爱戴、善良可靠的导师形象,也再次体现了作者詹姆斯对于传统清教主义道德观的认同。
四.结语
《华盛顿广场》是“詹姆斯纯粹以美国为背景的最出色的两部小说之一”,[8]它对当时美国社会存在的伦理道德和价值冲突进行了充分的展示。通过对这部作品中主要人物形象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清教主义价值观对于作者和其笔下人物塑造所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由此可见,清教主义作为一种宗教理念,虽然早已成为历史,但其所倡导的价值观却对美国社会与文化发挥着持久的影响和作用,塑造了美国独特的文学精神。
参考文献
[1]刘智.美国价值观之清教主义根源[J].深圳大学学报,2004(01):116.
[2]Perry Miler & Thomas H. Johnson, The Puritans, A Sourcebook of Their Writings[M]. New York: Henry Holt and Company. 1963.
[3]劉淑贞.清教主义与美国精神[J].怀化学院学报,2010(10):76.
[4]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于晓、陈维纲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32.
[5]于可.当代基督新教[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3:2.
[6]亨利·詹姆斯.《华盛顿广场》[M].侯维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11.
[7]陈湛妍.伦理的错位与心灵的孤独—论《华盛顿广场》中凯瑟琳的悲剧命运[J].外国文学研究2013(02):123.
[8]Putt, S. Grorley, Henry James: A Readers Guide[M]. New York: Cornell UP. 1966.
(作者介绍:吕莹莹,上海杉达学院英语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