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我妈

文／李 琪

妈说她和爸是自由恋爱。因为妈和爸是老乡，且两家相距不过百十里，在远离家乡三千多里的兰州石油学校念书的时候又是同桌，的确是千里之机缘。

妈很聪明，很多东西一看便会。边看书边打毛衣，是妈的绝活。妈给我织的毛衣一直是我大学联欢会上大家传借的演出服。妈学习好考试总是5 分，姥姥说妈遗传了姥爷。因为姥爷当时是全村的先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姥爷跑到国民党队伍里当了文书，害得妈成了黑五类，政审不过关碎了大学梦。

老师觉得妈可惜，让妈去兰州石油学校试试，说西北山高皇帝远不会查三代。妈就一个人跑来兰州，因为成绩好被学校录取成了插班生，并且被分配成了爸的同桌。后来我们为此逗妈开了个好头，因为哥嫂也是高中的同桌。

爸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爷爷走得早，奶奶独自拉扯四个孩子，爸是老幺。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爸养成倔强能吃苦的性格。爸从不给我和哥讲他年轻时的故事。我知道爸腿上有个很深很宽的疤，爸说里面养过蛆。高中毕业，爸立志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三个马车的高中毕业生只有爸考上了兰州石油学校。爸手很巧，我和哥学习的桌子是爸改装的，桌子两边的侧门是哥用油彩画的熊爸和熊妈。我刚结婚房子小，爸给我做了餐桌。结婚至今，我几次搬家，餐桌一直留着。

爸妈毕业五十年同学聚会，我看到他们班长写的一本书里提到爸妈——“青海拂过春英面，桃花含笑应春风”，浪漫而又含蓄。

爸妈很少吵架，因为他们老出差，而且总是妈在外面。所以，周末就是爸带我和哥去吃冰淇淋或者元宵。那时候的周末，总是期盼满满。

爸对哥很严肃。哥小时候淘气，背着爸游泳和打架，更主要的是爱画画。哥画画有天赋，老师让他考美院，爸说学画是不务正业。哥自己编故事，自己画连环画，上课给老师画漫画惹同学笑。老师请家长，爸回来就收拾哥。哥画一本，爸撕一本，完后妈捡了用胶水黏上。哥后来考上了理工大学，学机械制造，是爸给报的专业。哥依然爱画画，新房是哥自己设计的，墙上是几幅哥的钢笔画。

爸喜欢我，因为我听话。初中毕业，爸让我考中专，妈让我上高中。我听爸的但是我想上高中，后来学校保送我上高中，我舒了一口气。高三那年，妈查出乳腺癌，爸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光顾瞒着上大学的哥竟然忘了我面临高考，就那么直接告诉我妈的病，完后拿了家里所有的钱陪妈看病。我的成绩直线下降，预考成绩出来的家长会，老师让爸给我选个好点的大专。爸指着我政治和英语加起来还不及格的成绩说我，我赌气说不学了，爸回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要对得起你妈。”那时候，妈在医院一直牵挂我的学习，说要看着我上大学。我哭了，此后玩命学习，一个人在家做饭、洗衣、学习，很自律，高考成绩超过了一本线。我和哥买了同一趟火车去上学，不同的是哥在西安我在东营，妈说那天晚上送完我和哥，爸和妈都哭了。

我刚结婚不久，小姨夫和邻居吵架失手打死了人，妈得了消息犯病住院，爸拿了家里的钱回老家让我搬回家照顾妈。爸连花钱带请律师，硬是捡回小姨夫一条命。爸担心小姨一家受不了别人的闲话，第二年和妈回老家，帮小姨开了杂货铺，抚养小姨年幼的孩子。如今，小姨的店开得风风火火，月收入高我许多，两个孩子也成家立业，和爸妈很亲。

知道我家的人都说妈有福。爸伺候了妈一辈子，妈癌症病愈后就成了家里的老佛爷，要买戒指爸就去买。妈粗心把用纸包的戒指扔了，爸就说扔了咱们再买一个，其实那个戒指挺贵的。哥去世，爸不让我在妈跟前提，还偷偷藏起哥所有的照片，只是爸一直憋着痛苦因此得了癌。

爸查出癌的时候很镇定，坚决不治说不花冤枉钱给妈留着，和我说得最多的就是照顾好妈。爸快不行的时候拉着妈的手说，这辈子对妈不好，因为脾气倔，说他想哥要去陪哥，让我陪着妈，让妈好好地活成老佛爷，别惦记他。妈说：“不要这样。来世咱俩还当老伴，你先去别忘了给我留门。”随后，妈给爸深深一吻，爸深深地看着妈眼睛，从此再没闭上。

爸走了我陪妈。照顾妈的时候，我才知道家里的事情妈清楚得很少，天天用手机连家里WIFI 都不清楚。当我猜出爸留下的所有密码是爸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泪流满面。

爸妈的爱，是这样平凡而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