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鱼海棠》看动画电影中传统文化艺术元素的运用

邵振奇，胡亚男

（安徽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241002）

我国动画电影滥觞于1926年创作的动画与真人合成的黑白片《大闹画室》。在九十余年的发展历程中，涌现出一批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尤其是世纪之交上映的《宝莲灯》《哪吒闹海》《神笔马良》《天书奇谈》《马兰花》等一批影片，均以中国古老神话为题材内容，以丰富的想象力引发观众兴趣，不仅在我国动画电影发展历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更为世界动画电影荧屏增添了一抹亮丽的东方色彩。但是，近年来我国动画电影受外来文化冲击明显，已然难以抵挡日本、欧美动画电影强劲的发展势头。据夸克市场研究公司于2000年对京、沪、穗青少年动漫消费意愿进行的调查显示，青少年在选择最喜爱的动画片中，日本片占60%，欧美片占39%，而内地和港台一起才占11%，足见中国动漫受众流失程度之大。

事实上，我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成为动画产量大国，国内许多动画公司的制作水平也足以比肩日本等动画强国。但若深入调查不难发现，我国的动画公司多在为外国动画电影外包加工谋求生存，在题材的选择和内容的挖掘方面极为乏力，鲜见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佳作。足见，原创性的缺失已然构成当前制约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的重要瓶颈。

2016年，由彼岸天文化有限公司、北京光线影业有限公司、霍尔果斯彩条屋影业有限公司历时12年联合创作的奇幻动画电影《大鱼海棠》在中国大陆上映，不仅取得了票房口碑双丰收的佳绩，更是斩获了第15届布达佩斯国际动画电影节最佳动画长片奖。《大鱼海棠》的成功，精美的画面、细腻的制作自不待言，但其之所以受到我国观众的普遍认可与喜爱，最为重要的原因当属影片与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做到了恰到好处的融合。本文以《大鱼海棠》为例，分析影片的建筑特色、意象表达、视听特色，并进一步挖掘其对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运用以及精神的渗透，以期探究中国动画电影的民族性发展思路，为中国动画电影的良性发展提供借鉴。

一、《大鱼海棠》中我国传统艺术设计元素的运用

（一）民族建筑元素

古建筑是中华文化一块璀璨的瑰宝，同时也是彰显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的重要艺术形式。《大鱼海棠》中的建筑高度还原了中国福建客家土楼的建筑原型，同时运用东方神话中的形象在细节上进行创作。

土楼是福建引以为豪的特色建筑之一，其造型特点集艺术性、实用性、防御性于一体，冬暖夏凉，著名的有承启楼、衍香楼、环级楼、永贵楼、如升楼等。影片主人公椿及家人居住的为承启楼，始建于明朝，位于龙岩市永定县高头乡西北部，坐北朝南，依山傍水，被称为福建土楼之王。另一人物灵婆所居住的为如升楼，在现实中又叫“米升楼”，因外形酷似客家人量米用的竹筒而得名。如升楼在影片中位于水面之上，阴阳井是现实中存在于如升楼中的一口井，在影片中为阴阳两极的交界处，也是人类灵魂的归处。如升楼门前的那副对联“是色是空，莲海慈航游六度；不生不灭，香台慧镜启三明”，展现了中国佛家的思想，即灵魂不生不灭、生死轮回的观念。

（二）东方意象表达

1.鱼意象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取自《庄子》的内篇《逍遥游》。鱼是中国最早的图腾纹案之一，曾用于各种青铜、瓷器的装饰图案，至今，鱼还象征着积极美好、多子多福、年年有余。

鱼的意象贯穿于《大鱼海棠》的始终，在这部影片所传达的世界观中，鱼是人类的灵魂。影片主角之一“鲲”的形象在影片中是一条大鱼，鱼的内涵和外延和谐统一。此外，鱼的意象在影片中出现频繁、象征丰富。如灵婆的住处如升楼的门锁也是两条鱼，呈太极形，代表阴阳。古有鱼不闭目之意，因此将鱼作于门锁之上，意在守护一家平安。其次，白昼为阳，夜晚为阴，阴阳鱼昼夜守护，也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中阴阳相生相灭的辩证思想。

2.海棠花意象

海棠花是中国的名花之一，古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来形容妃子美艳睡姿，后用海棠来形容女子高贵、美丽、温婉的姿态。在《大鱼海棠》这部影片中，主角椿能控制海棠花的生长，并多次与其融为一体。即使在海水倒灌的灾难中，椿毅然牺牲自己溶于海棠，用身躯挡住倒灌的洪水，即借海棠的象征意象展现主人公善良奉献、舍己为人的美好品质，足见主创人员的独具匠心。

3.水意象

中国道家思想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在《大鱼海棠》这部影片中有形亦无形。首先，水是孕育生命之源，也是文明之源，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来源于大海，这是影片开头处就阐明的世界观，此即“水能载舟”。然而当所有人都认为椿救鲲的做法违背天道，引来海水倒灌的灾祸，这里的海水则是洪水猛兽，此谓“水能覆舟”。

（三）色彩色调使用

《大鱼海棠》在画面造型语言方面，比较突出的特色是多视点转换及视点缝合技巧。影片开头选用全知视角讲述故事，选用客观视点，而到故事发展及高潮部分，则切换到椿的主观视角，这样使用可以使观众迅速介入剧情，获得紧张、身临其境的观影体验。

影片在色彩色调的使用方面尤为可圈可点。具言之，影片的主色调是中国红，红色作褒义解有积极、热烈、兴奋、美好、吉祥、祝福之意，同时红色也是中国的吉祥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正义和吉祥。在电影当中，颜色也是一种语言，红色带给观看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从色彩上奠定了一种浓郁的中国风格。《大鱼海棠》中，人物鲲的肤色、椿的服装颜色、海豚、凤凰、灯笼，以及椿在土楼起舞时搭配的丝带均为中国红。此外，影片中的有些意象（如海棠花）的颜色亦为红色，为了与中国红进行区分，影片进行了明度和纯度的调节处理和对比变化，展现出丰富的视觉层次。

二、《大鱼海棠》中我国传统文化符号的运用

（一）对联

对联又称对偶、门对、春贴、春联、对子、桃符、楹联等，是一种对偶文学，起源于秦朝。起初人们将符刻在红色的门板上作祛灾辟邪之用，后经历南北朝骈文和唐代诗词的发展，出现了对偶的桃符诗句，桃符的内容和形式不断更新发展为今天的对联。对联言简意深，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字数相同，结构相同，是中文语言的独特的艺术形式。影片中椿的家门前的对联，如升楼生门的对联都是传统元素符号的体现。

（二）图腾

龙与凤都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灵兽，取自《山海经》，有“龙凤呈祥”之意。在中国，龙是吉祥美好的象征，《大鱼海棠》影片多次出现龙的形象以及人们欢呼雀跃的场景。除了龙的意象之外，凤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亦有“祥瑞”之意，本部影片中的“凤凰”便是主人公椿的祖母死后的化身。其死后掌管白鸟，取“百鸟之王”之意，象征着人物善良美丽的品质和人们对其永远吉祥幸福的希冀。

（三）神话

影片中的祝融、后土和嫘祖都是起源于中国传统神话故事的人物形象，并被赋予神话的神秘感和“仙气”，无风自动。比如，影片中椿的爷爷是长发飘逸的状态。而在主持成人礼的时候，后土和鹿神的衣带飘在空中。“丝带无风自在动”，源于敦煌飞天壁画的“飞天”之意，充分体现了我国佛家思想的结晶。

（四）民俗

“红灯笼”源于中国山西民俗活动“闹花灯”，家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灯”便成了最具民俗象征意义的符号之一。最早人们将红色的纸糊成圆形，状若火把，目的是为了驱赶传说中怕火的野兽“年”。影片多次出现灯笼，除了营造中国传统文化氛围之外，也是为了契合影片的生死轮回观，即“人死如灯灭。”

三、《大鱼海棠》中我国传统文化内涵的体现

（一）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

影片中多处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奉献精神。以例言之，椿为了救鲲，跟灵婆用自己一半的生命来交换，然后跟鲲的生命连在一起，保护他；椿的爷爷为了救被双头蛇咬伤中毒的湫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最后为了帮助椿送鲲离开燃烧了自己唤来椿的奶奶；而湫为了救椿，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换回了椿一半的生命。椿和爷爷捐躯救人体现了道家“无我”的精神，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贯穿影片始终，也是影片表达的用意所在，即“不朽的精神”。

（二）敢于挑战权威，敢于承担责任的精神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天神”无疑是最高权威的象征，而椿救鲲的做法是违背天神的意愿的。但椿在自己认为对的道德观中执着坚持，坚持报恩，敢于向权威挑战，而对于因“天发怒”引来的灾祸，她敢于承担责任，用自己的身躯救了族人。充分彰显出敢于挑战权威，敢于承担责任的价值观念和精神追求。

（三）报恩情怀和对爱的执着

影片中，人物的报恩情怀和对爱情的执着坚守亦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诸如椿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将鲲送回人间，她说道：“我要把命还给他”，是为了报鲲在人间救她脱网之恩。“从认识你，到跟你性命相连，我从未后悔过。”是椿在送鲲离开的时候遇到灾难时对鲲说的话，表达了椿对鲲的执着。而湫从影片开始到结束一直承担着在身边保护椿的角色，为了让椿重返人间，最后牺牲了自己也在所不惜，是湫所表现的爱的执着。上述爱情、亲情、友情的生动表达，无不契合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念，处处渗透着我国传统文化思想的精髓。

结语

《大鱼海棠》是近年国产动画电影中具有代表性的一部影片。在创意和制作过程中，充分汲取中国传统艺术元素的营养，并深入挖掘和利用传统文化精髓，是影片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当前，在动画领域内传承和发扬中国传统的文化和民族艺术，制作有民族特色的动画电影是摆在中国动画电影人面前的重要课题。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是影视界取之不尽的资源，只有深度挖掘文化传统、艺术传统的深刻内涵，将精神气质渗透到作品中，才能打造可以“走出去”的动画电影。惟其如此，才能让中国动画电影不仅在国内为广大观众所喜闻乐见，而且在世界电影舞台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