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伍廷芳《延寿新法》的版本及其养生思想*

2020-02-11 11:33高雨李文林
江西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延寿新法素食

★ 高雨 李文林

(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 南京 210033)

1 创作背景

1840 年, 鸦片战争爆发,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清政府的国门,并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使中国沦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战争打破了中国与西方国家交流的模式,西方文化猛烈地冲击着中国固有的思想体系,出现了“旧学”与“新学”“中学”与“西学”之争,贯穿在哲学、史学、教育及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近代的医学发展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展开的。晚清士大夫阶层中的开明和先进人士提出了“借法自强”,他们开始“睁眼看世界”“循用西洋之法以求日进于富强”,伍廷芳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伍廷芳(1842—1922 年),字文爵,号秩庸。原籍广东新会,出生于新加坡,是清末民初的知名外交家、法学家和书法家。13 岁入香港圣保罗书院学习,毕业后任香港高等审判厅翻译,创办《中外新报》。1874 年留学英国伦敦林肯法律学院,毕业后回港任律师,后又任法官兼立法局议员。在南北议和之后,伍廷芳于1912 年称病请假,退居上海,结束了28 年的官宦生涯。但是退居沪上的伍廷芳还是时刻将民族、国家的命运挂念心中,救国匡世之心,依然炽热如火,正如他自己所说:“身老江湖,心悬廓庙,著书立说,犹思整顿中原。”[1]在此期间,分别写成了《延寿新法》《中华民国图治刍议》以及《美国视察记》。

1912 年,伍廷芳对袁世凯窃夺大总统职位表示不满,退居上海。此时,伍廷芳年逾七十,但其精神矍铄,耳目聪明,发益苍黑,齿牢健啖,健步如飞。十几年前,伍廷芳藐躬多病,为了强身健体,他广泛研读中西方的健身方法,强调“弃膻晕,甘素食,慎起居,吸清空”[2],改变以往的不良生活习惯并且能够持之以恒。在退居上海期间,伍廷芳每月召开两次“卫生会”,为大众做卫生饮食养生讲座,并且创办一家慎食卫生馆,专备素疱,在养生方面颇有心得与经验。晚清重臣瞿鸿禨在上海见到伍廷芳时,与之探讨延年益寿之法,伍廷芳则有意撰写一部养生著作。1914 年3 月,撰成《延寿新法》十三章,探讨延年益寿的方法,是书“就平日之所知,贡俚言之易解,或征中外前哲之书,或采泰西新获之理,或从博士讨论而得其真相,或自医家领悟而究其实情,且非历其境而验”[2]。

2 版本流传

据《中国中医古籍总目》的记载,《延寿新法》分别有1914、1918 年上海商务印书馆铅印本,藏于上海商务印书馆铅印本,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首都图书馆,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天津图书馆、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内蒙古医学院中蒙医学院图书馆、陕西省图书馆、上海图书馆、上海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泸州市图书馆。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藏有《延寿新法》抄本,红格,每叶九行,每行二十四字,四周双边,双鱼尾,总目页有自序、瞿序,正文则未见瞿序。除了单行本的刊刻发行以外,《延寿新法》还被丁福保创办的《中西医学报》连载。《中西医学报》第五年第一期收录了伍廷芳的《延寿新法序》以及瞿鸿禨的《延寿新法序》,又于第二期、第三期,在“论说”一栏连载了伍廷芳的《延寿新法》。《中西医学报》由上海中西医学研究会创办,著名医学家丁福保但任主编。《延寿新法》成书于甲寅孟春,即民国三年的春天,民国三年的八月,《中西医学报》就刊载了《延寿新法》的相关内容。由此可见,《中西医学报》及时反应了中医学界的学术观点,及时向国人介绍最新的学术理念。

《中国中医古籍总目》未收录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藏抄本。此抄本与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的抄本不同,红方格,每叶九行,每行二十字,总目页瞿序、自序、总论及其十三章内容。书口处有“愚斋养生丛书”字样。题名页有小字三行,曰:“此书因错写一章,遂将宫保寄来伍刻元本校定付刊,中有错字三,可见其书之不佳而伍公亦太粗也心。澹翁。”[3]文中所提“伍公”自是《延寿新法》作者伍廷芳,“宫保”实为我国近代史上的著名的大官僚、大买办以及藏书实业家盛宣怀。盛宣怀,字杏荪,号愚斋,因功被授以太子少保,在西方书报中就经常称他为盛宫保。盛宣怀的愚斋藏书达十余万卷,称誉国内。“据1928 年愚斋图书馆从义庄仓促迁址过程中整理出的《愚斋图书馆藏书目录》载,盛宣怀的藏书达6666 种、66607 册,明刻本有500 多种。其中经部书有755种、7069 册,以‘易’类书居多,有87 种;史部书有2072 种、29196 册,以地方志居多,有540 种;子部书有1802 种、14007 册,以‘儒家’(223 种)、‘医家’(296 种)、‘释家’(220 种)三类居多;集部书有2037 种、16335 册,以清人诗文集居多,有1053 种。在其藏书中,有不少是孤本和稀见之本”[4]。愚斋养生丛书实为盛宣怀藏书。文末署名“澹翁”,应为近代著名法学家及社会活动家江庸。江庸,字翊云,号澹翁,其父江瀚,于江苏创办学堂,辛亥革命后,任山西大学、北京大学教授、故宫博物馆理事、代理院长、图书馆馆长等。江庸幼承家学,1901 年赴日留学,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辛亥武昌起义后, 袁世凯被清廷起用为内阁总理。同年12 月, 袁派唐绍仪任全权代表, 江庸为随员同赴武汉,又转上海,与南方革命军的全权代表伍廷芳进行“南北和谈”。盛宣怀、伍廷芳、江庸三人之名同时出现在《延寿新法》书中,清末民初的历史风云不禁跃然纸上。另外,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藏《延寿新法》抄本,字体娟秀,颇具收藏价值。江庸,工书法,学有渊源,善诗文,具有国学基础,“其字如行云流水,笔画又不失凝重,率意天真,善用浓墨,结体奇谲,其笔札简淡自然,无丝毫造作之痕迹,有宋人风致,颇有可观之处”[5]。又据江庸所言,此抄本“错写一章”,其错在第五章论饮水。总目页错写为“论饮食”,正文页大段错抄。正文从“新加坡”的“新”字之后到“静坐者”的“静”字之前,错入第六章论睡时的内容。由于错抄,此抄本并未付刻刊行,版本更显珍贵。

据伍廷芳《延寿新法自序》所言,“甲寅孟春新会伍廷芳书于观渡庐”,观渡庐是伍廷芳在上海的住宅,旧址在戈登路爱文义路(今江宁路北京西路)。房屋建于1910 年,为砖混结构,属英式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立面分布对称,为竖向的五段式划分,但外凸的东、西两侧造型各异,略似中世纪城堡的塔楼造型。伍廷芳晚年自号“观渡庐”老人,其起草的《共和关键录》署名为“观渡庐”。观渡庐是伍廷芳的私人空间,但是在这里时常嘉宾云集,高朋满座,宾客们在宴饮清谈的同时,还讥议时政,筹划方策,1911 年武昌起义后,南方民军全权代表伍廷芳与北方代表唐绍仪在上海多次举行“南北议和”,早期几次谈判即在观渡庐。“观渡庐”来被卖给大新香烟厂,后又卖给上海汇明电筒厂的老板,成为了工厂的职工宿舍,整栋楼现已成为民居。

3 养生思想

据《伍廷芳轶事》记载:“先生晨兴在黎明,即于月台东向静坐十五分钟,至园中草地缓步半小时,严冬寒霜侵足不顾也,继以冷浴。更衣毕,进晨餐,米粥汤或豆浆、牛乳,入办公室阅报办公。公渴饮白开水,午膳素菜三色,有时用鸡子、水果一盘,佐以麸皮面包,隔半时服橄榄油两滴。四时公毕,入内室静坐。晚餐较午膳尤少,如赴宴会亦不多食。晚间与家庭谈叙,至迟十一时就寝。此寓沪时起居如是,亦即先生个人卫生之法。”[6]伍廷芳的养生主张素食、运动、戒烟、戒酒,并且是这些主张的实践者。瞿鸿禨《延寿新法》序道:“而言之特详且密,无幽渺怪迂之术,无矫揉鲁莽之弊,其理明显而易知,其事平易而可行。其于欧美习尚,饮食衣服之间,亦复析言其得失,盖先生惟善之从而已,不囿于中,亦不徇于西,又岂独卫生一端云尔哉。”[3]在清末民初中西文化碰撞与交流的历史背景下,伍廷芳曾指出:“中国学术大抵空中楼阁,偏于理想,病在太虚;美国学术,偏于重工业,太不讲究文学、哲学、音乐三种,病在太实。所以要中美贯通,互求偏弊。”[6](p.4)在这样的思想观念影响下,《延寿新法》一书“不囿于中,亦不徇于西”,以近代西方医学为基础,偶尔借鉴中医学知识来阐述养生观点,养生思想具有了鲜明的时代特征。

3.1 强调素食与少食 《延寿新法》全书除序言和总论外,共十三章,依次为:论人身之功用、论食物之所宜、论食之有法、论食之有时、论饮水、论睡时、论太阳之利益、论天气之宝贵、论人类之风气、论衣服之适体、论感触之关系、论运动之裨益、论烟酒之毒害。在前5 章中,作者用较大篇幅论述了饮食的宜忌,强调了素食与少食对健康的重要性。伍氏极其推崇素食及减食疗法,并且是忠实的实践者与受益者。他在书中大篇幅地阐述了人应素食与少食的机理,并指出肉食与多食对健康的危害。书中有言:“食品以渣滓少而消化带者为要,素而品质尤贵,清洁乃合卫生。”[2]“入口腹之食品,万不宜多,多则如煤炭覆压,火力难发,遂令炉灰阴翳,机运不灵。”[2]他认为延寿却病之方,素食为无上之妙药;养身功用,寡食可奉为玉律金科。伍廷芳在上海举办素食卫生会,宣传素食。丁福保在伍氏素食观念的影响下,开始接受素食,并撰写《素食主义》一文,通过国外医学家、科学家的实验,说明素食完全有益于健康,肉食因含有多种有毒有害物质,食用后会严重危害健康。

3.2 强调日光浴 《延寿新法》第六章论睡时 ,强调居住环境,“卧室宜清洁有窗,引入新鲜空气,睡时能留隙孔,或开半扇,俾碳气宜泄,不令闭塞鼻中,最为上乘”[2]。伍廷芳还特别强调自然环境,重视阳光,认为卧房须通彻阳光。中国古代没有日光浴这个名称,但其内容和有关医事活动却很早,《黄帝内经》强调养生防病应“无厌于日”“必待日光”,晋代养生家嵇康在《养生论》中提出“以朝阳”,唐代名医孙思邈指出小儿养护要“天和暖无风之时,令母将于日中嬉戏,数见风日,则血凝气刚,肌肉牢密,堪耐风寒,不致疾病”[7]。伍廷芳论“太阳之利益”从西方的日光浴入手,指出“近日泰西医院新法多将病房改设玻璃房,令日光晒入,病人吸收太阳,易于痊可”[2]。伍廷芳的养生学突破了传统养生学的概念,已开始将西方卫生学知识纳入到养生中来。

3.3 强调心理健康 清末民初,在“西学东渐”的历史背景下,西方心理学输入中国,与中国传统文化相遇,国人通过翻译西方著作传播。光绪二十六年(1899 年),丁福保的《卫生学问答》梓行。“《卫生学问答》突破传统养生学的范畴,以西方科学为依据,将西方卫生科学知识纳入养生健康范围”[8],中医养生与近代卫生保健相结合,从人的生理,饮食卫生、起居清洁,运动锻炼,心理卫生等方面阐述健康之道。《卫生学问答》对近代中国普及卫生知识影响很大,中西汇通思想受到了普遍的认可。《延寿新法》的养生思想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产物,其第十一章“论感触之关系”,就引用了西方心理学实验。“法国某医士考究病原,无所不试验,曾从法政府借用一已判死罪之儿,向此犯宣言,我当令汝滴血而死,旋用帛束犯两目,故从犯腕上刮破皮肤,又从犯旁设一滴水注,使犯闻水声,以为己学流将尽也,迨逾一句钟,此犯竟死。验其尸,并无疾病,此又因触动至死之实证,由试验而得者。”伍廷芳从科学的角度认识人的精神健康,认为心主于脑,以假作真,能致病,又能致死,西方的心理卫生观念逐渐纳入国人对健康体系的定义。

3.4 强调运动养生 《延寿新法》第十二章专论运动之裨益,专论西方体操。“是以泰西于教育一道,视体操为最要。体操者,乃助不知不惯活动之人。”“体操之法,泰西研究多门,或泅水,或跨马,或驰自行车,或行二三十里,其在家中,举手屈膝,种种习劳,亦为一法,务使身体四肢、头颈活动,血气运行而不滞。”鸦片战争以后,清王朝内部的一些有见识、有志向的官僚提出了“求强”“求富”的目标,开展了向西方学习的“洋务运动”。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创办军事学堂,操练近代兵操,在学堂设置体操课程。中国人对体育的最初认识,来源于洋务派对西洋体操的粗浅认识。“《延寿新法》及其运动养生思想方法都具有一定的文献研究价值,不仅可以为“西学东渐”的研究保存相关资料,更为我国养生(运动)学发展轨迹和东西方体育养生比较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研究视野”[9]。1902 年,清政府颁布了《钦定学堂章程》,使西方近代体育从军队走进了中国学校教育。伍廷芳一方面认识到西方体育对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注意到了运动过度的危害。《延寿新法》道:“晓行为最胜,所行或十里,二三十里,视人之腰脚若何,无须过劳。”又举一西方社会的案例说明其危害,“西人某年少嗜体操,其健劲能举三千磅,中道云亡”[2]。

4 结论

“西学东渐”是明末清初中西文化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学术界大致认可的“西学东渐”肇始于16 世纪明万历年间(1573—1620)。1840 年,鸦片战争爆发,中国由封建社会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战争打破了中国与西方国家交流的模式,西方文化猛烈地冲击着中国固有的思想体系,出现了“旧学”与“新学”“中学”与“西学”之争,贯穿在哲学、史学、教育及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伍廷芳是近代社会先行拓荒式的人物,学贯中西,从其知识学养上看,西学体系相对完整,开放性与世界性特征明显,“其总体思路是以西洋文明作为参照系,以救亡图存为急要,反思甄别中国传统文化的优与劣”[10]。伍廷芳对《延寿新法》养生思想的探讨,真实地反映了其对待中西文化的态度,更鲜明地透射出近代中国社会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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