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民,肖群益,曾伟刚
(1.井冈山大学医学部,江西,吉安343009;2.井冈山大学附属医院,江西,吉安 343000)
江西自古以来医者众多,医技高明、著述传世者代不乏人。其中,鄱阳湖周边、旴江两岸、赣江中游地区和婺源茶岭一带是医者密集之地,并形成了江西古代四大医学群体[1],庐陵中医群体是其中之一。庐陵是江西开发较早的地区,农业经济较为发达,崇文重教之风浓郁,历来仕儒从医者甚多,仕风、医风甚盛,薪火相续,绵延不绝,形成了颇有地域特色的区域文化——庐陵文化[2]。作为庐陵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庐陵中医,在江西古代中医学领域可谓独树一帜,特色鲜明,声名超类。然而,遗憾的是无论是医界还是学界,学者都较少关注。就笔者学力所及范围,至今未见专论文章。个别研究者在著述中偶或涉及,但言之甚简,难见全貌。鉴此,笔者试图借助文献载籍,全面梳理庐陵中医发展轨迹,探讨庐陵中医文化特征及其形成原因,以期引起医界和学界对庐陵中医予以高度关注并深入研究,促进地方中医药事业的繁荣和区域社会经济的发展。
庐陵是现在的江西省吉安市的古称,属地范围主要包括今吉安市的二区、一市、十县。庐陵地处江西省中部、赣江流域中段。早在5000多年前,就有先民在庐陵大地上生活。秦朝于公元前221 年置庐陵县,属九江郡,西汉时期属豫章郡;东汉末设庐陵郡,隋初废庐陵郡设吉州。后立废更迭,辖区时变。唐时复名吉州,宋时又复称庐陵郡;元代设置吉安路,寓“吉泰平安”之意,这是今天吉安的由来。明初改为吉安府,辖9县。清乾隆八年增置莲花厅,领9县1厅。2000年吉安撤地设市,辖“两区十县一市”,即吉州区、青原区、吉安县、吉水县、峡江县、新干县、永丰县、泰和县、遂川县、万安县、安福县、永新县、井冈山市等。
所谓庐陵中医,又称赣中医学,是江西著名的古代地方医学群体,与南康医学、旴江医学、婺源医学号称江西古代四大医学群体,主要分布于江西省庐陵地区(即现吉安市)并辐射周边地域[3]。睽诸载籍,东汉时期道学家葛玄在清江(今樟树市)、新淦(今吉安市新干县)一带结庐炼丹,布道行医,为民治病,自此,庐陵地区医风始兴。世迁时移,人文代兴,流风遗脉,不绝如缕,庐陵医学渐行渐盛,遂成了一枝独秀的地方医学群体。据杨卓寅教授的《江西杏林人物》记载,并考诸吉安府及各县志等,自东汉建武年间迄于民国,庐陵见诸载籍的名医180余位。梳理庐陵医学的发展历程,大致可分为如下阶段:
东汉初平年间,道学家葛玄在樟树、新淦一带,结庐炼丹,布道传医,为民治病。晋代名医葛洪继承先辈衣钵,于升平年间(357~361),在洪州之西山(今南昌新建)、淦阳(今新干)之玉华山、龙泉(今遂川)结庐凿井,修身炼丹,疗疾授艺,著有《肘后备急方》(简称《肘后方》)。书中所辑之方,多为价廉、易得、简便、有效的当方、验方,反映了晋以前的医药成就和民间疗法。南唐时期,据光绪《吉安府志·人物志》记载,庐陵(今吉安县)刘生之母,患目疾20余年,刘生苦心求医,某日为人磨铜饼,得异方,归来医母,母目复明,可见当时该地出现了医技高明者和医效显著的治疗眼疾的方药。
有宋一代,庐陵地区从医者日多,医风盛行,影响深远。刘元宾,安福人,游医于京城,精通方脉,宋真宗试之屡验,赐名“通真子”。他著有《补注王叔和脉诀》等多部脉学医著。周鼎,庐陵人(今吉安县人),博览群书,勤力治学,精通医术,著有《仲景伤寒论治法歌诀》,通俗易懂。李迅,龙泉(今遂川县)人,素以外科著称,且精通中医药方,集一生之临床经验,著《集验背疽方》,治疗疮疡,名满江南。
元代,新淦(一说清江)杜本,字清碧。他在敖继翁(字君寿,宋元间福建福州人,寓居湖州)《金镜录》的基础上,自己动手绘制了24幅舌像图,与原书12幅合为36幅,于公元1341年印刷出版。该书以伤寒为主,又涉及内科及其它疾病。主要根据舌色,分辨寒热虚实、内伤外感,记录了各舌色所主病证的治疗与方药。全书分36 种舌色,每种舌色都附有图谱。这对于临床诊断,具有很大指导意义。元末,群盗作乱,医官黄伯渊隐居新淦乡里,筑丹室于廓外东山,苦研医理,济世救人。永新王平(王东野),习文不懈,又好仓公之术,终成良医。元大德初年,任吉州路永新州官医提领,后奉调京师,任太医院御医,著有《王氏集验方》5卷。
明清时期,吉安府行医者更多。在这一时期,吉安名医辈出,出现了一大批理论功底深厚、临床经验丰富,时至今日,民众仍口耳相传的医家。
明朝时期,庐陵县彭用光、王昂、朱习存好岐黄之术,参用古法,治病多臻奇效,以医术闻名远近。泰和郭子章(1543~1618),长于儿科,尤善痘科,著有《博集稀痘方论》2卷。万历年间,新淦(一说清江)聂尚恒(1543~?),进士出身,专精儿科,著有《活幼心法》9卷、《奇效医术》2卷、《医学汇涵》14 卷。此外,如庐陵县的蓝玉仲、夏以时、刘圣与,新淦的洪金鼎以及聂尚恒之子聂杏园,峡江的王文藻,永丰的肖俊彩,安福的谢玉琼、刘嫩富,吉水的孙允贤、李南翁,龙泉的廖彦昭,泰和的唐宗海,永新的刘光茹等,都是名震一时的医家。他们精通岐黄之术,悬壶乡里,施医治疾,不计酬金厚薄,德泽四方[4]。
明代庐陵县的赵铨更是名震朝野的名医。据《庐陵县志》记载:赵铨,字仲衡,号石亭子,高唐(塘)里人。与著名理学家罗钦顺(安福人,谥文庄)交谊甚厚。精岐黄家言,虽为制举业不废,以诸生入监贡,仕于灵寿、霍山两邑。夏贵溪大拜入京。取道吴城,闻乡里人称赵铨“药王”,即携与入京。明世宗病重,太医束手无措。贵溪及大臣公卿举铨入朝诊视。不终剂而龙体大安。朝廷官之,为太医令。铨意不欲久仕。辞官归里,惟著书、修真(修道)、行医而已。赵铨善太素脉,著有《春风堂集》《石亭医案》《岐黄奥旨》《诸家医断》《太素脉诀》。
继明之后,清代庐陵名医代不乏人。庐陵县令邓苑(1651~1618)爱民如子,医理精贯,著有《一草亭目科全书》。安福谢玉琼(生卒年不详)潜心专研麻科,编撰《麻科活人大全》,详细阐述了麻疹各期及合并症的辨证和治疗,在麻科享有盛誉,版本达10余种。新淦洪金鼎(1684~1759),详究医理,拾古之遗,撰为歌诀,名曰《医方一盘珠》,便于记诵,圆通无滞,如弹丸脱手。问世后被大量刊行,版本多达19种之多[5]。庐陵县郭凤藻(生卒年不详),兼通内外诸方术。雍正六年(1728),郡城大疫,郡守召凤藻制方合丸,汤丸并用,全活甚众。龙泉(今遂川)蔡宗玉(1738~1807)祖父皆以名儒而习医学,藏书甚丰。其精通医理,集诸家之说,著《医书汇参辑成》24卷,于各症之下,分别何脉何方,使阅者依病审脉、辨证、选方、定药。龙泉李大昌,擅长眼科,亦名噪一时。永新李学梧,以医闻名三湘,著有《医宗要义》。
这一多事之秋,庐陵医家更是星辰璀璨,学验俱丰。永丰吴琢之(1872~1942)悬壶于南昌市,诊务繁忙,誉满省垣,曾任江西国医分馆馆长。1929年,作为江西省请愿团代表赴南京请愿,反对废除中医。
安福刘善长(1899~1971),三世业医。学术观点以元气为本,病邪为标,治疗着重脾胃,温扶阳气,用药精当,力戒庞杂。在中医儿科、妇科方面,形成自己独特风格。庐陵先贤罗瓒(1907~1949),于抗战期间,返乡行医。感日寇侵扰,内政腐败,乡间疫病不时流行,仅凭一己之力,很难济危扶急,在各界人士支持下,创办“启轩中医学校”。并聘请了姚荷生(解放后任江西中医学院院长、教授)、张海峰(江西中医学院教授)、谢双湖(原江西中医专门学校教师、伤寒专家)、杨志一(解放后任省中医药研究所临床研究室主任)等全省闻名的医界巨子担任教师。启轩医校毕业出来的学生中,大多都成为当代医药界的技术骨干[6]。庐陵县杨志一(1905~1966)天资聪颖,虚心好学,广访名师,为当时经方大学曹颖甫老中医的得意门生之一,在经方领域有较深造诣。他治学严谨,善于守方,常以“坚持就是胜利”自勉。吉安肖俊逸(1899~1993),著述《伤寒标准化疗法》一书,出版千册,朝鲜亦来函订购,因战乱未如愿。同时,其用大黄出神入化,治疗伤寒、湿温,名噪一时。他所创著的“大黄临证发挥”被收进《中国现代名医医案精选》,人称“肖大黄”,名列江西省现代五大名医之首。
新中国成立后,吉安地区医学后学继承前代传统,接续赣中中医群体血脉,守正创新,推动地方中医事业在新的时代继续发展。一大批中医新人脱颖而出,涌现了一代又一代或闻名全国或 或饮誉一方的中医名家。
比如,全国名老中医周炳文(1916~2008)出生于三代中医世家,少年时期随从父亲周念君先生学医,尽得其传且学有所成,学术上推崇“治牌胃以安五脏”,首创“运脾转枢"理论并用于临床,疗效显著,医界闻名。庐陵县杨志一(1905~1966),天资聪颖,虚心好学,广访名师,为当时经方大学曹颖甫老中医的得意门生之一, 在经方领域有较深造诣。他治学严谨,善于守方,常以“坚持就是胜利”自勉。早年在上海开业行医。时值西学之风盛行,中医备受排斥、打击,险遭国民党政府取缔。他联合同仁张赞臣、朱振声等,组织“医界春秋社”,出版《医界春秋》。他力倡发扬祖国医药,沟通中西医学,匡扶中医药的社会地位。他联合医界名流,创办《幸福报》,继而主编《大众医报》,致力阐扬和普及中医药知识,时人称他为“医界曙光”。杨志一自1953年参加人民卫生工作以来,即献身于“血防”工作。广泛运用张仲景六经辨证施治法则,治疗血吸虫病及其他杂症,极力推崇柯韵伯“只在六经上求根本,不在诸病目上寻枝叶”的见解。十多年来,他上玉山,转丰城,赴波阳,下彭泽,踏湖口,深入疫区,为消灭血吸虫病而不辞辛劳,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其子杨扶国,秉承父志,行医执教,曾长期担任江西中医学院院长。江西省名中医郭志远于上世纪70年代放弃在省城江西中医学院工作的优越条件和待遇而回到吉安,创办江西医学院吉安分院(井冈山大学前身之一)中医学专业(大专层次)及附属医院中医科,对吉安地区中医学教育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此外,如伍炳彩、李乾构、刘晓庄、左诤云、刘中勇、蒋力生、刘良德等,都是从吉安地区走出去的,或任教于高等医学院校,或任职于著名医院,成为当代江西甚至全国中医界的中流砥柱。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中国古代大多数知识分子的基本价值取向。庐陵中医群体多由儒医、官吏构成。中国古代“儒医结合”的特征在庐陵中医群体中得到了突出的体现。宋代,庐陵人王朝弼,字良叔。早年习儒,后又习医,涉猎广泛,无不贯通。善识病症,准确如神,曾博采众方,编为歌诀,著成《金匮歌》。文天祥为《金匮歌》作序说:“乡前辈王君良叔之秘医方也。初,良叔以儒者涉猎医书,不欲以一家名”。因目睹庸医辨症不确、用药不当致数人死亡,“遂发念取诸医书,研精探索,如其为学,然久之无不通贯,察证辨脉,造神入妙,如庖丁解牛,伛偻承蜩。因自撰为方剂,括为歌诗,草纸蝇字,连帙累牍,以遗其后人曰:吾生平精神,尽在此矣。”元代永新人王平(王东野),自幼习儒,又好医术,大德年间曾任吉州路永新州官医提领,后又入京任太医院御医。他总结平生行医实践,辑集所用验方,编著《集验方》。明代庐陵县赵铨,先后在河北、安徽任地方官,后又京师为太医令。医著颇丰,既有自身行医实践总结之作如《石亭医案》,也有他山之石的汇编如《诸家医断》,其所著《太素脉诀》《岐黄奥旨》则是对医典学悟所得。新淦人聂尚恒幼习举业,继学理学,曾在河北、福建等地担任地方官职。晚年卸任后转研医学,从医治病,著作亦丰。
吉安素有“文章节义之邦”之称,正如元代王冕《庐陵》一诗所云:“庐陵曾记画锦堂,黼黻韩魏开忠良。文章足以照千古,富贵岂止荣一乡。”崇德尚仁、然诺重义积习成风,形成传统。这种优良品格不仅在诸如欧阳修、文天祥、周必大等历代名儒大宦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也不止彰显于士林一域,就是在杏林名宿和普通医者身上,也普遍有所体现。
《庐陵县志》记载,赵铨医术高明,闻名遐迩。清江萧公须山病笃,赵铨前往诊治,须山假装熟睡,“铨先诊其长子,诊毕,取酒相欢曰:‘子脉无忧,何妨乎父寿?’投一剂而愈。方出都门时,见一死者,已含敛,方入棺,铨下马启其衣衾,令取沸水下刀圭灌之,死者立苏。或以问铨,铨曰:‘吾过其旁,知其无死气。若有死气,十丈内可决,忍妄启其衣衾耶?’”他医技既精,且有仁者之心,“有乞医者即赴救治,不责人金帛之财,而施药不怠。”他治病救人,不问门第贵贱,不计较酬劳多少,更不乘人之危索取财货。即便病人付不起药费,他也不终止施药救治。
王朝弼之子王季浩、王庭举,子承父业,专精于学,成为名医。在行医过程中,按照其父所著《金匮歌》所载医理、验方施治病人,无不见效。他们认为,“予祖之泽,百世可以及人。予为子孙,不能彰悼先志,恐久遂沉泯,上遗先人羞,敢不承教,以广之于人。”遂将祖传秘籍刊刻出来,公诸于世,惠及大众。正是有感于王氏父子的医技医德,文天祥曾为《金匮歌》写序,介绍王氏父子事迹,彰表其仁德之举。
庐陵县王昂行医治病,一心为病人着想。他刻苦钻研医术,根本在于救人于危难之中,使病患脱离痛困之境。他常对人说:“予每遇疾艰危,未尝不退而深思,求为必活之计也”。永新人王东野,曾任职与太医院,办过“广济局”,以便于群众就诊。吉水人刘允中,是金代著名医家、金元四大家之一刘河间的后裔,曾任吉州医学教授。刘河间(约1120~1200),字守真,自号通玄处士。精研《内经》,著有《素问玄机原病式》《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宣明论方》《三消论》以及《伤寒直格》《伤寒标本心法类萃》等。刘允中从业吉水,行医授业,所治无不痊愈,誉传乡梓。他将家传河间秘书,推之于众,使众医广为受益[7]。
此外,如清代庐陵郭凤藻、郭竹山,新淦洪金鼎,龙泉蔡宗玉、梁序璇,泰和唐宗海、钟朝佐,万安许朝、吴国宾、曾青云,安福王光典、刘孜佩、顾德普,等等,都是德高医精的一代名医。
庐陵中医名家在行医生涯中,既注重临床实践,以医效显著、解人病痛为医术追求和价值目标;而且十分注重总结实践经验,著书立说,阐述医理医术,传述行医体验,介绍成功验方,供人借鉴,嘉惠大众。充分体现了庐陵医家普济病患、解民病困的慈悲情怀。他们的作为,助推了地域中医文化的繁荣发展。据统计,宋、元、明、清四个朝代,庐陵地区有医学著作有100多种。
庐陵县严用和著有《济生方》《济生续方》;安福刘元宾撰写了《洞天针灸经》《通真子补注王叔和歌诀》《通真子续注脉赋》《脉诀机要》《脉要新括》《诊脉须知》《通真子伤寒诀》《伤寒括要》《神巧万全方》《集正历横天挂图》《桃花阆苑集》;庐陵周鼎著有《仲景伤寒论治法歌诀》;龙泉李迅著《集验背疽方》;庐陵王幼孙著《简便方》《经验方》;吉水王端礼著《疑狱集》,曾敏行著《应验方》;泰和严彦博著《内外丹图诀》;龙泉叶子奇著《本草节要》;永新旷处良著《旷氏家抄医鉴要删》;安福周鼎著《仲景伤寒论治法歌诀》;庐陵彭用光著有《体仁汇编》《简易普济良方》《简易便览眼目方》、《原幼心法》《痈疽神妙灸经》《潜溪续编伤寒蕴要》(又作《续伤寒蕴要全书》)[8];吉水孙允贤著《医方集成》;庐陵刘圣与著《诸家医说》;刘绍先著《脉理灵通》;安福谢玉琼编撰《麻科活人大全》《经验良方》;新淦洪金鼎著《医方一盘珠》;泰和唐宗海撰《中西医汇通医书五种》(含《血证论》)、《医学一见能》《医易通说》《痢症三字诀》《医柄》,遂川梁序璇著《续刊达生篇》,遂川蔡宗玉著《医书汇参辑成》,遂川李大昌著《眼科宝镜录》,莲花李学吾著《医宗要义》,永丰汤兆馥著的《补天斋医方证验》,孙铎著《培心堂医案》,新干聂杏园(聂尚恒之子)著《卫生一著》《疔疮论》《咽喉说》,庐陵肖德著《仲景伤寒论》,黄文成著《养生合参》,肖晓亭著《疯门全书》,万安曾震著《杂病歌》《痧症论》,安福欧阳章著《医学活人》,廖玺著《经验方》等等。
宋代安福刘元宾(1022~1086),撰写了多部脉学医著,其《洞天针灸经》,是我省最早的一部针灸学专著,在全国针灸业内享负盛名。
明朝泰和郭子章(1543~1618),历任潮州知府、山西按察使、贵州巡抚等职,多次平定苗、瑶起义,以功封兵部尚书。宦海之余,尤好著述,亦精医学,精研痘科。他认为,婴幼儿之病,以痘最为厉害,既难预防,待其发后再治,又未必万全。其于1577年著《博集稀痘方论》,是我国最早应用人痘接种预防天花的记载,较英国琴纳氏发明牛痘接种(1796年)早200多年,因此该书是我国最早的预防医学专著,是世界免疫学发展的先驱[9]。
清朝唐宗海(1846~1897),祖籍泰和。他中年嗜好医学,主张“好古而不迷信古人,博学而能取长舍短”。他积累中西医结合治病经验,于光绪十年(1884年)撰写《中西医汇通医书五种》,是我国第一位提出“中西医汇通”口号的医家。其《血证论》提出的治疗血证“止血、消瘀、宁血、补血”四法,被高校《中医内科学》教材引用,至今仍广为流传。
赣江中段的庐陵地区,属典型的丘陵地形,以山地居多,但山低坡缓;骈山连岭间,平旷之地也为数不少,吉泰盆地就是一个面积较为广阔的平原。这里河网交织,湖塘密布;土地肥沃,气候温湿。非常适宜以水稻为代表的农作物的种植。永丰县佐龙镇尹家坪文化遗址出土的稻谷、稻秆,证明在新石器晚期这里就有水稻的栽种。大量官史私乘及地方志书记载,庐陵地区自唐代而下,经济发达,是朝野公认的富庶之地。唐时皇甫湜在《吉州庐陵县令厅壁记》中这样写道:“自江而南,吉为富州。庐陵户余二万,有地三百余里,骈山贯江,扼岭之冲......土沃多稼,散粒荆扬。”(清光绪《吉安府志》)所谓“散粒荆扬”,就是说,吉州庐陵生产的粮食广销湖北江浙一带地方。据清徐松《宋会要辑稿·食货》记载,北宋孝宗乾道九年(1173),“吉州一岁运米三十七万余石,合用五百料船六百余艘”,即吉州一年上输的官粮37万余石,居全国各州军首位。据北宋时期农学家、泰和人曾安止的《禾谱·序》记载:“春夏之间,淮甸荆湖新陈不续,小民艰食,豪商巨贾水浮陆运,通此饶而阜彼乏者,不知其几千万亿计,朽腐之逮实半天下。”这里描述的是当时商贾从庐陵地区贩运粮食到外地销售的情形:每年春夏之交时节,江淮、湖北一带青黄不接,百姓缺粮,豪商巨贾经水陆两道,从吉州大量贩运粮米销往乏粮地区,其间腐烂损耗的粮食数量巨大。
除经济发达外,庐陵地区交通也非常便利。赣江贯穿南北,自南而北串联万安、泰和、吉州、青原、吉水、峡江、新干等区县,水上交通畅达。吉泰盆地位于庐陵腹地,盆地往北有较为狭长的平坦之地通往樟树境内,陆上交通也四通八达,非常方便。坚实的经济基础,为地方医学的发展提供了坚强有力的支撑。人们的生活较为富裕,也对医药卫生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推动着诊疗水平不断提高。而水陆交通畅达,既为人们生活提供了便利,也为医者行医治病、学医传技、学术交流以及药材的流通提供了便捷条件。如上诸多方面的条件,都有力地助推当地医学的繁荣发展。
庐陵素有崇文重教之风,好儒向学之习,文教非常发达。自唐以迄明清,庠序相望,书院林立,是庐陵一大人文景观。南宋淳祐元年(1241)吉州太守江万里创办白鹭洲书院就是庐陵最具代表性的书院,成为江西四大书院之一(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豫章书院、白鹭洲书院),它是庐陵重要的学术活动中心与人才培育基地[10]。文教的兴盛,激发了人们的向学热情,读书人多,能文善书、著述立说者众多;文教的发达,也助推了庐陵举业的繁兴,造就了许多文坛巨擘、宦海大吏。据统计,《四库全书总目》著录庐陵人著述381 种6168卷,其中收录133 种3399卷,存目248种2769卷。有关研究统计,从唐宋至明清,庐陵先后出了18位状元、16位榜眼、14位探花、2823位进士;仅明朝一代就出进士993 位,特别是明代建文二年(1400年)的庚辰科和永乐二年(1404 年)甲申科,鼎甲3人均为庐陵人。“一门三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百步两尚书”、“翰林多吉水”等,描述的就是庐陵历史上的仕林盛况,至今仍传为佳话。欧阳修、杨万里、周必大、文天祥、解缙等,都是庐陵“人杰”代表。
庐陵教育发达、文化昌盛,促成了“仕人达医”风尚的形成[11],因而儒医兼修、亦儒亦医在庐陵医学群体中成为比较普遍的现象。而好知尚学之风浓郁,使人们的知识水平、书面表达能力大幅提升,极大地助益医者深入精研先贤医典、阐述医学原理、总结行医经验,著书立说以传经授业,从而促进当地医学的繁荣发展。
父子传承,师徒授受,这是古代许多匠业推进发展的基本方式或基本模式。在古代医界,这也是常见的方式,它可以使医学植根于民间,奠基于丰富的经验之上,在师傅的耳提面命、生徒的亲受面承中,使医技得以传承赓续、事业得以发扬光大。从庐陵一些颇有成就的医家来看,他们之所以医绩昭世,多与祖辈业医有关,这对庐陵医学的形成影响很大。
宋代王朝弼医精名盛,其子季浩、庭举从父学医,专精于学,也成为名医。文天祥在为王朝弼的《金匮歌》所作“序”中慨叹:“其子季浩,以是为名医。其子庭举,早刻志文学,中年始取其所藏读之,今医遂多奇中。一日,出是编,予然后知庭举父子之有名于人,其源委盖有所自来矣,天下岂有无本之学哉?--------若庭举承叁世之泽,其得不谓之善医已乎?”。
刘允中的先祖是金元时期四大名医之一的刘河间,允中精研先祖河间传下来的医著和验方,并在实践中运用和检验,经其医治者无不痊愈。同时,他还摸索出了一套妇科病治疗方法。允中逝世后,其妻李氏习其法,亦以妇科闻名。永新旷处良“少读儒书及受王东野学”,明代龙泉廖彦昭“遇异人授以子午针法”,都成为医术高明且有著述的中医名家。
清代庐陵郭凤藻,祖上七世业医。其幼承庭训,通读《内经》《难经》《伤寒》,名噪一时。龙泉蔡宗玉(1738~1807),幼时天资聪颖,博览群书,恩受贡生;科场失意后,随祖父、父亲学医,深得真传,且潜心钻研,融会贯通,终成医术高明、造诣精深的一代名医。
可见,庐陵医家辈出,与家庭世代相传、师徒授受是分不开的。家传师授,既有深厚的医学理论基础,又有世代相传的临床经验,因此使后来者的医术日益转精;同时,在家传师授的过程中,医学理论在实践运用中不断得到深化和检验,与时俱进,愈积愈丰富厚重;临床经验在反复验证中不断完善和升华,因而推动庐陵医学持续发展,名家日益涌现。
庐陵自古人杰地灵,独特的地理环境、发达的农业经济、便利的交通条件,勤劳而富有开拓创新精神的人民,培育涵蕴了深厚优秀的区域文化——庐陵文化。庐陵中医是庐陵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唐而历宋元明清迄于民国时期,在赣中这块红色土地上,持续发展昌盛,形成了特点鲜明的赣中医学群体,成为江西古代四大中医群体之一。在庐陵中医发展兴盛历程中所积累的经验和形成的优良传统,成为吉安地区医学事业发展的宝贵遗产和有益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