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危机与美土关系的疏离

2020-02-04 07:31宫小飞石斌
国际问题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尔多中东土耳其

宫小飞 石斌

〔提 要〕 近年来,伴随叙利亚危机的爆发和演变,美土这对北约盟友却在经历不断疏离的过程,双方围绕叙利亚危机中的优先目标、库尔德人问题以及土俄关系等重大议题龃龉不断。美土关系的疏离既是双方地区战略冲突所致,也是两国内政分别变化的结果,并受到国际格局变迁的深刻影响。美土疏离将分化美国的中东同盟体系,加剧中东地区紧张局势,影响中东地缘战略格局的未来走向。尽管近期美土关系看似止跌回升,但两国疏离的趋势和本质并未改变。在维持同盟框架前提下,各自的现实利益需求成为美土两国关系互动的根本考量。

〔关 键 词〕美土关系、叙利亚危机、疏离、中东局势

〔作者简介〕宫小飞,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国际政治学专业博士生、亚太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石 斌,南京大学亚太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及政府管理学院教授

〔中图分类号〕D8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2020)5期0094-15

在跌宕起伏的中东地区局势中,美土关系及其走向影响重大。近年来,围绕叙利亚危机和中东地缘政治博弈,美土这对曾经同仇敌忾的北约盟友“麻烦不断”,从合作渐次疏离,走向分歧和冲突。土耳其多次以终止美土盟友关系要挟美国让步,美国国内也一度掀起将土耳其踢出北约的讨论。[ 1 ]全面分析美土关系疏离的动因及其影响,有助于理解叙利亚局势的变迁和中东地缘战略格局的未来走向。

一、美土在叙利亚危机中的矛盾

长期以来,土耳其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冷战期间,在对抗苏联的共同目标下,美国和土耳其在北约框架内维持了密切的合作关系。美国给予土耳其经济和军事援助,土耳其是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遏制苏联的重要屏障。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尽管土耳其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有所下降,但美土关系并未松动。19 9 6年,土耳其和以色列签订军事协议,双方建立准军事同盟关系,并一度成为美国中东同盟体系的重要支柱。21世纪以来,随着土耳其综合国力的增强和阿拉伯强国的普遍衰弱,土耳其在中东坐大,对美国的离心倾向日益增加。2003年,土耳其大国民议会拒绝了美国借道土耳其开辟伊拉克北方战场的请求,成为美土关系的转折点。此后,尤其是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美土围绕危机期间的优先目标、库尔德人问题以及土俄关系等重大议题龃龉不断,两国关系疏离呈现出长期化、深层次、全方位的发展态势。

(一)优先目標上的分歧

2011年3月,叙利亚爆发反对巴沙尔政权的大规模内战。美国和土耳其深度介入叙利亚局势。起初,在推翻巴沙尔政权的共识下,美土在援助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制裁巴沙尔政权上保持了基本一致。2014年“伊斯兰国”崛起后,美土在叙利亚局势中的优先目标出现严重分歧。

“伊斯兰国”坐大后,反恐取代政权更迭成为美国在叙利亚的首要目标。一方面,美国开始直接介入叙利亚局势。奥巴马政府拉拢盟友组建反恐联盟,空袭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的“伊斯兰国”目标。另一方面,美国对巴沙尔政权的态度发生变化。奥巴马政府认为巴沙尔政权的倒台将使叙利亚陷入分裂和失序,为极端组织的扩张提供机会。为集中力量反恐,奥巴马政府降低了在推翻巴沙尔政权上的声调。在土耳其看来,推翻巴沙尔政权比消灭“伊斯兰国”更为急迫。尽管“伊斯兰国”的扩张已对土耳其构成威胁,但“伊斯兰国”是反巴沙尔阵营中的一支劲旅,打击“伊斯兰国”将削弱反巴沙尔阵营的力量。此外,土耳其认为巴沙尔的“暴政”及其引发的叙利亚内战是“伊斯兰国”崛起的根源,消灭“伊斯兰国”必须标本兼治。[ 1 ] 因此,土耳其将推翻巴沙尔政权作为优先目标,游说美国把叙利亚政府军和“伊斯兰国”同时列为空袭对象,但未得到美国响应。

美土在优先目标上的分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在打击“伊斯兰国”问题上,土耳其不愿配合美国的反恐行动。2014年9月,美国国务卿克里访问中东,推动沙特、土耳其等11个中东国家加入美国领导的反恐联盟,土耳其是唯一未在反恐联合公报上签字的国家,并拒绝了美国和北约使用其军事基地打击“伊斯兰国”的请求。第二,在土叙边境管控方面,美国认为土耳其未能有效管理土叙边境,对“伊斯兰国”的崛起负有责任。2014年10月,美国副总统拜登暗指土耳其故意放松对土叙边境的管理,致使大批跨国“圣战者”经土耳其进入叙利亚,拜登的言论引发了美土之间的外交风波。[2] 第三,在缓冲区问题上,美国不愿支持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设立缓冲区的提议。[3]为削弱巴沙尔政权、缓解难民涌入压力,土耳其多次呼吁美国和北约在叙北部设立缓冲区。在美国看来,设立缓冲区超出了美国的反恐责任,将引发美军同叙利亚政府军的直接对抗。2015年7月,在土耳其配合美国反恐后,奥巴马政府依然拒绝了土耳其关于设立缓冲区的提议。[ 1 ]

(二)库尔德人问题上的冲突

随着叙利亚局势的升级,以库尔德“民主联盟党”(PYD)及其武装“人民保护军”(YPG)为代表的叙利亚库尔德力量趁机崛起,美土在库尔德人问题上立场相左,加剧了双方之间的矛盾。

对美国来说,库尔德力量是击败“伊斯兰国”的可靠盟友,同“民主联盟党”合作有助于拓展美国在叙利亚的势力范围、牵制俄罗斯和伊朗的地缘扩张、避免美国过度卷入叙利亚局势。长期以来,库尔德因素是影响土耳其内外政策的重要变量,土耳其担忧周边国家的库尔德力量同其国内分离主义组织“库尔德工人党”(PK K)形成联动。在土耳其看来,美国扶持的“民主联盟党”是“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的分支。埃尔多安担心“民主联盟党”在叙北部坐大将使叙利亚、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力量连成一片,在土耳其南部形成“库尔德走廊”,激发国内库尔德人的独立情绪。因此,土耳其将“民主联盟党”列为打击对象,要求美国将该组织认定为恐怖组织。出于反恐需要,奥巴马政府拒绝了土耳其的认定要求,并同“民主联盟党”主导的“叙利亚民主军”[2]结盟。[3] 在奥巴马政府的支持下,“叙利亚民主军”占据了幼发拉底河以东的叙利亚领土,并在控制区内建立“北叙利亚民主联邦”。

特朗普上台后,将打击“伊斯兰国”作为美国在中东的优先目标,强化了对“叙利亚民主军”的支持,激化了美土在库尔德人问题上的矛盾。2017年10月,在美军的支援下,“叙利亚民主军”攻占“伊斯兰国”老巢拉卡,使库尔德人获得空前的国际关注和支持。2018年1月,美国领导的反恐联盟宣布同“叙利亚民主军”共同组建边境安全部队,以防“伊斯兰国”再起。为回击美国,土耳其发动“橄榄枝”军事行动,占领了库尔德武装控制的阿夫林地区,并威胁对有美军驻守的曼比季发动进攻,增加了美土爆发直接军事冲突的风险。为缓和同土耳其的关系,2018年12月,在和埃尔多安通话后,特朗普不顾国家安全团队的劝阻坚持宣布从叙利亚撤军。但因军方和国会中建制派力量的反对,美国撤军进程不断受阻。2019年10月5日,埃尔多安向美国发出进攻库尔德人控制区的“最后通牒”。[ 1 ]为避免同土耳其发生直接冲突,白宫次日再次宣布从叙利亚撤军,并对土耳其在叙发起的军事行动持“不支持、不参与”态度。但迫于国内压力,特朗普随后要求埃尔多安停止进攻库尔德武装并威胁对土耳其实行制裁。与此同时,美国国会通过决议,将1915年至1923年奥斯曼帝国杀害约150万亚美尼亚人的行为定性为种族灭绝。[2]2019年11月,美国军方宣布重启同“叙利亚民主军”的反恐合作。[3]2020年7月,在白宫的支持下,美国一家石油公司同“叙利亚民主军”就开发叙利亚东北部石油达成合作协议。[4]

(三)土俄走近加剧美土疏离

由于美土分歧的不断扩大,土耳其转而向俄罗斯靠拢。叙利亚危机初期,土耳其的“反巴”战略同俄罗斯的“挺巴”政策相冲突,双方因“战机事件”险些擦枪走火。[5] 2016年7月,土耳其未遂军事政变为土俄关系改善提供了契机。在政变爆发前,俄罗斯向土耳其输送情报,协助埃尔多安挫败政变。2016年8月,埃尔多安访问俄罗斯,双方关系转入快轨发展。在叙利亚问题上,为缓解美国和库尔德武装结盟带来的压力,土耳其同俄罗斯、伊朗宣称“维护”叙利亚主权及领土完整,以换取俄罗斯对土耳其的支持。2016年12月,俄土伊三国启动“阿斯塔纳和谈”,该机制成为联合国框架外协调叙利亚问题的重要平台,其行动带有明显的美国指向。2017年5月,俄土伊在叙利亚共同促成四个冲突降级区的设立,限制了美国领导的反恐联盟在降级区内的军事行动。此外,俄土伊三国元首多次发表联合声明,不接受以反恐为由在叙利亚制造新现实的尝试[ 1 ]、督促美国尽快落实从叙利亚撤军[2]。在能源和军售领域,2016 年10月,俄罗斯和土耳其签订《土耳其溪天然气管道协议》,该项目是土俄能源合作的标杆,既增强了土耳其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也使土耳其成为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的重要枢纽,缓解了俄罗斯因俄乌关系恶化面临的能源輸出困境。2017年9月,土俄就土耳其购买俄S-400防空导弹系统(以下简称S-400)达成一致,使双方之间的合作扩展到防务领域。

土俄多维度合作触动了美国的敏感神经与现实利益。在美国看来,土耳其的行为背离了其北约盟友的身份。作为北约成员,土耳其不仅在叙利亚问题上同美国和北约唱反调,还购买美国主要竞争对手俄罗斯的S-400。为迫使土耳其放弃S-400,美国以终止盟友关系威胁土耳其。2019年4月,美国副总统彭斯公开警告土耳其“要么选择S-400,要么选择北约”。[3]土耳其针锋相对,副总统奥克塔伊在推特上反击美国“要么选择土耳其,要么选择恐怖分子(指库尔德武装)”。[4] 2019年7月,土耳其从俄罗斯接收第一批S-400后,美国正式将土耳其排除在F-35战机合作项目之外。[ 1 ]12月,在土耳其启动S-400系统测试后,美国国会以S-400危害美国国家安全为由,要求白宫根据《通过制裁打击美国对手法》(CAATSA)制裁土耳其。[2] 美国的威胁并未使土耳其屈服,埃尔多安以禁止美国使用土耳其军事基地、取消北约在土耳其部署反导预警雷达为要挟向美国叫板。[3]

二、美土关系疏离的动因

叙利亚危机爆发后,美土关系原有的战略合作基础日渐削弱,双方在全球、地区和双边层面的竞争与分歧加剧,这和国际格局多极化趋势的增强、土耳其综合国力的提升以及美土国内政治环境的变化有关。

(一)国际格局变迁是深层根源

美土同盟关系的形成有着特定的国际背景,是冷战两极格局对峙下的产物。在冷战的特殊背景下,土耳其出于安全需要加入北约,成为美国遏制战略的重要一环。在美土非对称性同盟关系中,美国处于绝对主导地位,土耳其服从美国的政治需要和全球布局,扮演美国的“跟班”角色。这一时期,美土摩擦虽有发生,但具有偶发性和暂时性的特点,双方很快在对抗苏联的目标下重归于好。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共同威胁的消失并未动摇美土关系的基础,土耳其在美国构筑的单极格局中担当“战略支点”角色,在遏制伊拉克、反恐等议题上积极配合美国。21世纪以来,世界格局多极化趋势日趋明朗。“9·11”事件后,小布什政府将恐怖主义视为美国国家安全的首要威胁,先后发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使美国深陷战争泥潭,国家实力严重受损。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的群体性崛起,进一步削弱了美国的权力优势,使国际力量对比更趋平衡。

在多极化的国际格局下,“一边倒”的亲西方战略无法满足土耳其的安全需要,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同土耳其的国家利益相抵触,因此土耳其开始重新审视其国家身份和单向度外交政策。一方面,土耳其不再紧盯西方,以更加多元的视角理解其国家身份和地缘定位。土耳其前总理、外交部长达武特奥卢[ 1 ]提出“战略纵深”思想,主张打破严格的洲际地理限制,从多维度的地理和历史视角界定土耳其的国家身份。[2]在达武特奥卢看来,土耳其不仅是欧洲国家,同时是非洲国家、巴尔干国家、中东国家、黑海国家、地中海国家、高加索国家、中亚国家、里海国家、红海国家和海湾国家,土耳其应在不同地区发挥积极作用。[3]达武特奥卢的“战略纵深”思想深刻影响土耳其的对外政策。在担任外长后,达武特奥卢推出“与邻国零问题”和多维度外交政策,在寻求加入欧盟的同时,积极提升同周边国家关系,推动土耳其国家身份朝多元化方向转变。另一方面,土耳其采取更加平衡的外交战略,不再对美国亦步亦趋,将中国、俄罗斯等其他大国视为平衡美国的重要资源。近年来,每当土耳其加入欧盟受挫或美土关系紧张时,埃尔多安便以加入上海合作组织要挟美国和西方。在军售问题上,当美国无法满足土耳其需要时,土耳其频频发出从中国和俄罗斯购买反导系统的声音。在叙利亚危机中,美土在库尔德人问题上发生冲突时,土耳其转而同俄罗斯、伊朗合作。土耳其的大国平衡战略削弱了美土之间的战略互信,美国智库将土耳其视为“全球摇摆国家”之一。[4]

(二)美土中东战略冲突是直接原因

从奥巴马到特朗普,收缩是美国中东战略的主线。美国干预中东的能力和意愿同时下降,民主改造中东的理想被弱化甚至抛弃,美国从伊拉克撤军,并试图从叙利亚和阿富汗抽身。同时,美国在中东仍面临着消除恐怖主义威胁、防止中东被敌对大国控制、维护全球能源市场稳定等多重挑战。[ 1 ] 因此,在中东收缩战线的同时,美国希望借助同盟体系和伙伴力量应对地区威胁,维持美国在中东的重要利益和主导地位。从土耳其方面看,综合实力的提升和中东地缘版图碎片化的现实激发了土耳其的扩张欲望和地区雄心。2018年,土耳其的国内生产总值达到7713亿美元,位居中东第二。[2]与土耳其相比,利比亚、埃及和叙利亚等阿拉伯传统强国局势动荡,地区影响力严重衰减。土耳其奉行“新奥斯曼主义”战略,试图借助土耳其在中东的硬实力优势和奥斯曼帝国继承者的历史文化资源,填补地区权力真空。为此,土耳其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参与中东事务,在叙利亚、利比亚、阿拉伯半岛和红海等原奥斯曼属地拓展影响。美国的战略收缩和土耳其的雄心壮志形成鲜明对比。美国希望北约盟友土耳其服从其利益需要,协助应对美国面临的地区挑战,维持对美国有利的中东地区秩序。但土耳其不再甘于充当美国的“跟班”或“战略支点”,而是积极谋求打造对土耳其有利的地缘政治新格局。

由于美土中东战略之间的冲突,双方在中东地缘政治议题上往往持相反立场。在叙利亚危机中,秉持“战略收缩”的奥巴马政府不愿过度介入叙利亚局势,在“伊斯兰国”崛起后坚持反恐优先,降低在推翻巴沙尔政权上的声调。而奉行地区扩张战略的埃尔多安政府将推翻巴沙尔政权作为首要目标,将“伊斯兰国”视为反巴沙尔政权的积极力量加以援助。为集中力量反恐,美国同库尔德力量结盟,触犯了土耳其的核心利益。土耳其转而向俄罗斯靠拢,引发美国的强力制裁。在伊朗核问题上,土耳其出于自身需要,指责美国退出“伊核协议”破坏地区稳定,不愿配合美国对伊朗的全面制裁,在美国宣布取消对伊朗制裁豁免后,土耳其继续保持与伊朗的经贸往来。在巴以冲突上,土耳其支持被美国认定为恐怖组织的哈马斯,批评特朗普政府偏袒以色列。2018年5月,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迁至耶路撒冷后,埃尔多安召回驻以、驻美大使,带头抵制美国的迁馆行为,指责美国违反人类平等和正义精神,丧失了在巴以冲突中的调停角色。[ 1 ]

(三)美土国内政治环境变化是重要刺激

正义与发展党执政以来,土耳其有意识地发掘和利用国内的保守伊斯兰力量,推行泛伊斯兰主义外交,重塑了土耳其亲西方的国内基础和价值观。出于政治需要,埃尔多安将美国为首的西方塑造成阻止土耳其崛起、挑拨伊斯兰世界内部关系的“他者”,不断鼓动国内的民族主义和反美情绪,给美土纷争抹上了一层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增加了美土关系的不确定性。此外,埃尔多安近年来的集权行动和土耳其的人权状况引发美国政界和学界的批评。2016年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后,美国国务院连续多年在《国别人权报告》中批评埃尔多安政府借政变清除异己、限制言论和媒体自由、干涉选举和司法公正。[2] 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土耳其项目主任索内尔·恰普塔伊将埃尔多安比喻成土耳其的“新苏丹”。[3] 2019年10月30日,美国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艾里奥特·恩格尔在国会发表演讲,指责埃尔多安是“独裁暴徒”,称其统治给土耳其的世俗、民主传统烙上刺眼的污点。[4]

从美国角度看,特朗普执政后,以“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和“有原则的现实主义”(Principled Realism)指导美国外交。在处理同盟友关系时,特朗普政府一味强调美国需要,精于利益计算,忽略盟友需求和感受,引发美国与盟友关系的紧张。美土关系疏离是“特朗普外交”冲击美国同盟体系的集中表現。在未遂军事政变发生后,土耳其认定旅居在美的神学家法图拉·居伦是幕后操纵者,并以参与政变为由拘捕美国牧师安德鲁·布伦森和美国驻土使馆多位雇员。为迫使土耳其释放布伦森,特朗普政府对土耳其采取了强有力的关税制裁报复,重创土耳其经济。在库尔德人问题上,特朗普政府不顾土耳其反对,强化对库尔德武装的军事援助。[ 1 ]在S-400问题上,美国以施加经济制裁、停止对土军售、终止盟友关系等强硬手段,逼迫土耳其让步。

三、美土关系疏离的影响及其限度

作为塑造中东局势的两大重要力量,美土关系疏离将对地区格局和安全形势产生深远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分化美国的中东同盟体系。美土关系疏离加剧了土耳其同沙特关系的紧张。特朗普执政后,为遏制伊朗扩张,欲在中东仿照北约模式建立中东战略联盟(MESA),该设想包括沙特为首的海合会六国以及埃及和约旦,却将土耳其排除在外。在土耳其看来,该联盟一旦成立将增强沙特的地区影响力、影响土耳其南下进程。为阻挠该计划落地,土耳其积极拉拢卡塔尔,离间海合会内部关系。2017年6月,沙特、阿联酋等多国以卡塔尔支持恐怖主义、亲近伊朗和破坏地区安全局势为由,宣布同卡塔尔断交,并对卡塔尔实施封锁。埃尔多安第一时间发表讲话声援卡塔尔,土耳其大国民议会批准土卡联合军演及土耳其向卡塔尔增兵计划。[2] 2019年1 1月,埃尔多安宣布在卡塔尔建成第二个军事基地,土耳其驻卡士兵已达5000余人。此外,自2018年10月以来,土耳其推动“卡舒吉遇害案”持续发酵,暗指沙特王室是谋杀卡舒吉的幕后元凶,使土沙关系陷入尴尬境地。土耳其的举措激化了土沙矛盾,同时挑拨了美国与海湾阿拉伯盟友之间的关系,严重影响了美国遏制伊朗的战略效果。

其次,加剧中东地区紧张局势。美土关系不仅关乎双方,还同叙利亚危机、巴以冲突、反恐等地缘议题相互交织。某种程度上,美土同盟关系对中东地区的稳定起到“安全阀”的作用,美土关系的疏离将使地区热点问题发酵升温。在叙利亚危机中,美土围绕库尔德武装和叙北缓冲区问题纷争不断,双方通过扶持各自代理人拓展势力范围,一度引发叙利亚局势的紧张升级,严重干扰了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的进程。在巴以冲突中,美国偏袒以色列,土耳其支持哈马斯,伴随美土关系的疏离,土耳其借巴以冲突向美国施压,加大了对哈马斯的声援力度,增加了巴以冲突的复杂性。在反恐问题上,土耳其是美国在中东反恐的重要伙伴,美土关系疏离将削弱地区反恐力量,为“伊斯兰国”等势力卷土重来提供机会。先前,美土在反恐问题上的分歧,严重影响了国际社会围剿“伊斯兰国”的成效。2019年10月,美国从叙利亚撤军和土耳其发动叙北攻势,使库尔德武装关押的千余名极端分子趁机越狱,给中东安全形势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最后,影响中东地缘格局的未来走向。当前,美俄博弈是影响中东局势演变的主线。美国在中东收缩的同时,巩固与以色列和沙特的关系,加强对伊朗的围堵。俄罗斯以叙利亚为支点,扶持伊朗为首的什叶派阵营。美俄之间的博弈同地区强国竞争和焦点议题形成联动,推动中东格局的加速演进。在此情况下,土耳其的立场成为影响美俄两大阵营力量对比的关键。2016年以来,俄罗斯利用美土间隙扩大之机,积极拉拢土耳其,通过向土耳其出售S-400在北约内部打入楔子,削弱北约围堵俄罗斯的能力。[ 1 ]土俄在叙利亚局势中的协调客观上加速了美国从叙利亚撤军的进程,俄罗斯和巴沙尔政权借机收复叙北失地,成为叙利亚危机中的最大赢家。美土关系疏离促使美俄博弈的天平向俄罗斯一方倾斜,尽管土俄关系因伊德利卜局势出现裂痕,但美土关系短期内难有实质性好转,美土关系的疏离将深刻影响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未来走向。

尽管美土关系仍有持续疏离的可能,但双方依然存在广泛的合作基础,美土同盟关系完全破裂的可能性不大。

第一,美土仍有相互借重的需要。对美国来说,土耳其有着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首先,土耳其特殊的地理区位、强大的军事力量和地区影响力是美国和北约可以倚靠的重要战略资产。维持美土同盟关系,有利于美国和北约插手中东事务和拓展军事投射范围。其次,美国的中东战略需要土耳其的配合。美国在中东地区实行收缩战略,其依托以色列和沙特遏制伊朗的策略难以奏效,在处理地区重大议题上明显吃力。美土关系稳定对于美国巩固中东同盟体系、遏制伊朗和打击恐怖主义意义重大。此外,在美俄中东博弈加剧、特朗普政府强调大国竞争的背景下,美土决裂等于将土耳其推入俄罗斯怀抱,使美国陷入不利处境。[ 1 ]

对土耳其而言,维持美土关系稳定同样十分必要。在安全上,土耳其离不开北约集体安全机制。近年来,土耳其的周边安全环境持续恶化。叙利亚危机一度外溢至土耳其境内,“伊斯兰国”残余力量和库尔德分裂势力多次侵扰土叙边境;土耳其同希腊、塞浦路斯围绕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的争夺日趋白热化;土耳其在叙利亚、利比亚、红海等国家和地区的扩张严重透支其国家实力。面对重重威胁,北约集体安全机制是土耳其维护其自身安全的有力保障,美土关系稳定是土耳其继续留在北约的前提条件。在经济上,土耳其难以承受同美国完全“脱钩”的代价。如若美土闹翻,美国对土耳其的制裁将重创土经济,并将影响美国的欧洲盟友同土耳其之间的经贸合作。2017年以来,土耳其国内经济下行趋势明显,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居高不下,2020年伊始,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更使土耳其经济雪上加霜。土耳其保持国内经济稳定离不开美国和欧盟的援助。

因此,基于相互需要,美土虽时有冲突,但双方仍保持克制和定期沟通,给对方留有转圜余地。2019年10月,土耳其发动叙北进攻后,特朗普政府并未立刻发起对土制裁,而是派彭斯和蓬佩奥赴土耳其同埃尔多安谈判,最终美土达成协议避免了双方矛盾升级。为缓和美土关系,2020年4月,土耳其以“技术原因”推迟原定于当月启用S-400的计划。[ 1 ] 埃尔多安也致信特朗普,呼吁美土合作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希望美国国会珍视美土关系的战略价值。[2]

第二,土耳其奉行大国平衡战略决定其不会轻易倒向某一方。正义与发展党执政以来,土耳其奉行大国平衡战略,这是土耳其在多强并列、相互竞争的中东地缘政治环境中扩大外交空间的必然选择,也是土耳其自身实力提升的体现。土耳其大国平衡战略的逻辑是,与美国维持同盟關系、寻求加入欧盟的同时,发展与中国、俄罗斯等东方大国的关系,利用大国之间的相互制衡,使土耳其保持最大程度的战略灵活,进而实现土耳其国家利益的最大化。土耳其奉行大国平衡战略决定其不会完全倒向某一国,这对美土关系必然产生双面影响:一方面,基于中国实力上升和俄罗斯重返中东的现实,土耳其试图利用中、俄制衡美国,抵消美国施加给土耳其的政治压力。另一方面,美国在中东和全球强大的军事影响力,使土耳其不可能彻底倒向中国或俄罗斯,因为这将使土耳其丧失战略灵活性,并可能引发美国和欧洲国家的强力制裁,彻底阻断土耳其的后路。事实上,土俄在叙利亚危机、能源和军售方面的合作带有鲜明的实用主义色彩。2020年2月以来,随着土叙矛盾的升级,土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为同俄、叙对抗,土耳其向美国和北约求援,请求美国在土耳其南部部署爱国者防空导弹。[3]由此可见,土耳其先前向俄罗斯靠拢仅是权宜之计,并非要真正倒向俄罗斯。在可预见的未来,除非中东战略格局发生根本性的转变、迫使土耳其做出重大战略调整,否则美土关系不可能脱离土耳其既定的大国平衡战略的总体框架。

四、结语

美土关系是中东地区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对中东地区稳定和地缘格局演变的影响颇大。从冷战时期的“铁杆盟友”,到2003年伊拉克战争导致双边关系“遇冷”,再到2011年叙利亚危机后的“持续疏离”,美土关系随国际格局和地区形势的变化而波动,并深受两国国内政治环境变化的影响。近年来,埃尔多安推行“新奥斯曼主义”战略,积极提升土耳其在中东和国际上的影响力,推崇大国平衡,“联俄制美”姿态明显。与此同时,美国在中东采取收缩战略,将战略重心转移至亚太地区,干预中东的能力和意愿同时下降。在此情况下,美土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合作基础日渐削弱,双方利益碰撞呈现常态化发展趋势,成为观察地区局势走向的重要视角,并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全球格局与国际秩序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

展望美土关系的未来,在国际格局多极化趋势增强、美国从中东持续收缩和土耳其加速回归中东的背景下,土耳其的战略雄心势必与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发生更多碰撞,美土关系仍存在着较强的不确定性。基于相互需要,美土同盟关系并不会完全破裂。在盟友框架不变的前提下,各自的现实利益需求将成为美土两国关系互动的根本考量。

【完稿日期:2020-9-1】

【责任编辑:肖莹莹】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课题“中国及新兴大国群体在国际秩序变革中的地位与作用研究”(编号:15AZD027)的阶段性成果。

[1] Doug Bandow, “Time to Kick the Islamizing Turkey out of NATO,” The American Conservative, July 25, 2019, https://www.theamericanconservative.com/articles/time-to-kick-theislamizing-turkey-out-of-nato/.(上网时间:2020年3月1日)

[1] Kilic Kanat and Kadir Ustun, “U.S.-Turkey Realignment on Syria,” Middle East Policy, Vol.22, 2015, p.91.

[2] Sebnem Arsu, “Biden Apologizes to Turkish President,” Th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4, 2014, https://www.nytimes.com/2014/10/05/world/europe/turkish-leader-demands-biden-apology. html?auth=login-email&login=email.(上網时间:2020年3月5日)

[3] 缓冲区是隔离交战双方的非交火区,缓冲区内禁止一切空中飞越和地面军事行动。设立缓冲区需要强大的空军力量和巡逻部队作为保障。

[1] Josh Rogin, “U.S. Shoots Down Idea of Syria Safe Zone,” Bloomberg, July 29, 2015, https://www.bloomberg.com/opinion/articles/2015-07-28/u-s-shoots-down-idea-of-syria-safe-zone.(上网时间:2020年3月6日)

[2] “叙利亚民主军”是由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下属武装组织“人民保护军”主导的反对派武装。

[3] “Obama didnt Keep Promises of Cooperation against PKK, Erdo?an says,” Daily Sabah, April 20, 2017, https://www.dailysabah.com/diplomacy/2017/04/20/obama-didnt-keep-promises-ofcooperation-against-pkk-erdogan-says.(上网时间:2020年3月6日)

[1] Ali Kucukgocmen, “Erdogan Says Turkey to Launch Military Operation in Northeast Syria,” Reuters, October 5,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syria-security-turkey-usaidUSKCN1WK053.(上网时间:2020年3月8日)

[2] Catie Edmondson and Rick Gladstone, “House Passes Resolution Recognizing Armenian Genocide,” Th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29, 2019, https://www.nytimes.com/2019/10/29/us/politics/ armenian-genocide-resolution.html.(上网时间:2020年3月8日)

[3]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U.S. Forces Reset in Syria, ISIS Struggles to Reform,”November 27, 2019, https://www.defense.gov/explore/story/Article/2028815/us-forces-reset-in-syriaisis-struggles-to-re-form/.(上网时间:2020年3月9日)

[4] Amberin Zaman, “US Oil Company Signs Deal with Syrian Kurds,” Al-Monitor, July 30, 2020, https://www.al-monitor.com/pulse/originals/2020/07/us-oil-company-deal-syria-kurds-kobaniturkey-russia-sdc-sdf.html.(上网时间:2020年8月5日)

[5] 2015年11月24日,土耳其击落一架俄罗斯战机并拒绝道歉,引发俄罗斯报复。俄罗斯指责土耳其同“伊斯兰国”进行石油交易,并中止了俄土核电、天然气管道等大型项目合作,对土耳其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

[1]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urkey, “Joint Statement by the Presidents of the Islamic Republic of Iran,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the Republic of Turkey,” April 4, 2018, http://www. mfa.gov.tr/iran-islam-cumhuriyeti_-rusya-federasyonu-ve-turkiye-cumhuriyeti-devlet-baskanlari_ninortak-aciklamasi_en.en.mfa.(上网时间:2020年3月10日)

[2] Official Website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Islamic Republic of Iran, “Joint Statement by Presidents of Iran, Russia and Turkey,” February 14, 2019, http://www.president.ir/en/108077.(上网时间:2020年3月10日)

[3] Umar Farooq, “US Pence: Turkey Must Choose between S-400, NATO,” Anadolu Agency, April 3, 2019, https://www.aa.com.tr/en/americas/us-pence-turkey-must-choose-between-s-400-nato-/1441753.(上网时间:2020年3月12日)

[4] Jeyhun Aliyev, “US must Choose between Turkey, Terrorists: Turkish VP,” Anadolu Agency, April 3, 2019, https://www.aa.com.tr/en/turkey/us-must-choose-between-turkey-terroriststurkish-vp/1441794.(上網时间:2020年3月12日)

[1] The White House, “Statement by the Press Secretary,” July 17, 2019, https://www. 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statement-press-secretary-64/.(上网时间:2020年3月14日)

[2] Lara Seligman, “U.S. Lawmakers Move to Punish Turkey for Buying Russian Missile System,” Foreign Policy, December 10, 2019, 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12/10/us-lawmakersmove-punish-turkey-buying-russian-missile-system-s400/. (上网时间:2020年3月14日)

[3] “Erdogan Threatens to Shutter 2 Strategic US Military Bases,” The Times of Israel, December 15, 2019, https://www.timesofisrael.com/turkeys-erdogan-threatens-to-shutter-2-strategic-us-militarybases/.(上网时间:2020年3月18日)

[1] 艾哈迈特·达武特奥卢曾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政治盟友。2002—2016年间,他先后担任总理首席顾问、外交部长和总理职务,2016年因同埃尔多安发生分歧辞去总理职务。2019年9月,达武特奥卢退出正义与发展党,宣布组建“未来党”。

[2] Michel Nawfal and Cengiz Candar, “Turkish Foreign Minister Ahmet Davutoglu: New Arab Legitimacy or Regional Cold War,” Journal of Palestine Studies, Vol.42, 2013, p.95.

[3] Ibid., pp.94-95.

[4] Daniel M. Kliman and Richard Fontaine, “Global Swing States: Brazil, India, Indonesia, Turkey and the Future of International Order,”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November 2012, https://www.cnas.org/publications/reports/global-swing-states-brazil-india-indonesia-turkey-and-thefuture-of-international-order.(上网时间:2020年3月8日)

[1] 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December 2017, p.48,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网时间:2020年3月13日)

[2] The World Bank, 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NY.GDP.MKTP.CD?locations= TR&view=chart.(上网时间:2020年3月25日)

[1] Recep Tayyip Erdo?an, “Statement on Al-Quds,” May 13, 2018, https://www.tccb.gov.tr/ en/speeches-statements/558/94173/statement-on-al-quds.(上网时间:2020年3月25日)

[2] 宫小飞:“特朗普治下美土关系恶化及前景探析”,《和平与发展》2019年第4期,第101页。

[3] Soner Cagaptay, The New Sultan: Erdogan and the Crisis of Modern Turkey, I.B.Tauris, 2017.

[4] Eliot Engel, “Engel Turkey Sanctions Bill Passes House with Overwhelming Bipartisan Vote,” October 30, 2019, https://engel.house.gov/latest-news/engel-turkey-sanctions-bill-passeshouse-with-overwhelming-bipartisan-vote/.(上网时间:2020年3月25日)

[1] John Haltiwanger, “Trump Calls Kurdish Journalist ‘Mr. Kurd during Freewheeling Press Conference,” Business Insider, September 26, 2018,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trump-mrkurd-kurdish-journalist-press-conference-2018-9.(上网时间:2020年3月27日)

[2] Patrick Kingsley, “Turkey Throws Support behind Qatar in Rift among Arab Nations,”The New York Times, June 7, 2017, https://www.nytimes.com/2017/06/07/world/europe/turkey-qatarsupport.html?auth=login-email&login=email.(上网时间:2020年4月5日)

[1] 董漫远:“俄土伊组合的作用及前景”,《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5期,第93页。

[1] 宫小飞:“特朗普治下美土关系恶化及前景探析”,第114-115页。

[1] Menekse Tokyay, “Turkey Postpones S-400 Missile Activation Date,” Arab News, April 22, 2020, https://www.arabnews.com/node/1663066.(上网时间:2020年4月7日)

[2] Daren Butler, “In Letter to Trump, Turkeys Erdogan Urges Better U.S. Understanding,”Reuters, April 29, 2020,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health-coronavirus-turkey-usa/in-letterto-trump-turkeys-erdogan-urges-better-u-s-understanding-idUSKCN22B0V4.(上网时间:2020年4月8日)

[3] Selcan Hacaoglu, “Turkey Seeks U.S. Patriot Missiles to Deter Russia in Syria,” Bloomberg, February 20, 2020,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0-02-20/turkey-asks-u-s-for-patriotmissiles-to-deter-russia-in-idlib.(上網时间:2020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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