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百年的 高山与大海

沈佳音

1920年，中国第一家卡车运输队在上海投入运营，经营者是上海汽車修理公司，承运者是由二十五辆美国卡车组成的运输车队。这项计划半年前开始酝酿时曾遭马车货运商老板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启用新的机械动力运输系统将会造成马车运输从业者的大量失业，而且在中国多年来已习惯使用“简便的货运马车”。但主张使用汽车的商家以数据为依据说明“提高运输效率将会给从业者带来更多的收益”，并且强调“卡车是运输业的未来，也是引领工商业发展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

在物流发达的2020年，我在《民国新闻月刊》上读到这则新闻时不禁莞尔。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国的快递量突破了600亿件。这一切早在一百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那一年，北京大学向女生敞开大门，中国正式接受了男女同校;

那一年，北洋政府教育部训令全国各国民学校先将一二年级国文改用白话文;

那一年，北京大学成立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这是中国第一个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团体;

那一年，第一个《共产党宣言》中译版出版;

那一年，周恩来、邓小平等人踏上了赴法勤工俭学的轮船;

……

一百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格局和走向，影响至今。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翻开历史，可以看到那是波云诡谲、乱象丛生的年代，自畿辅至边陲，从北国到南城，军阀混战，内忧外患。那又是革旧鼎新、百废待兴的年代，史学家史景迁在《追寻现代中国》中写道，1919年的五四运动“改变了中国人的意识，从而为中国人的生活与行动提供了新的契机”。所以，这也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在中西文化的激荡之下，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之扫码下载，欢迎回应下，他们是全新的继承者与开拓者。

因此，在这个世纪二零年代的开始之际，我们特意寻访了六位来自1920年代的大先生—— 这些德高望重的人不仅活出了人生的长度，也活出了人生的宽度和厚度。他们来自民国，长于乱世，历经战争、动乱，遭遇重病、至亲离世，最后都优雅地站起来，继续昂首走下去。他们每个人的一生都可以说是一段百年中国史，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披荆斩棘，开创出一片新的天地。

在采访中，让我们备感意外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依然很忙，人生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他们都无比热爱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这是他们一生的选择—— 譬如，吴孟超为了从事自己最想做的外科，他宁可毕业就失业;譬如，卢燕在三十岁敢于转行去做演员，而且是在上个世纪亚裔备受歧视的好莱坞。因为热爱，九十多岁的他们，有的还活跃在舞台上，有的还奋战在手术台上，有的还笔耕不辍，有的还奔波在路上…… 也正是因为热爱，才成就了他们这一生。

如今，又一批崭新的20后呱呱坠地，睁开眼望着这个世界。他们又将拥有怎样的人生？未来不可预知，唯有勇气、坚韧与热情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