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全明
参加朋友儿子的婚宴,酒喝得正酣,朋友过来把我拉去坐主桌,说他的亲家想见见我。我很诧异,我并不认识他的亲家啊。可朋友却不由分说,拽住我的手就走。
来到朋友的亲家面前,朋友把我往前一推说:“亲家,我把魏强给你请过来了。”
朋友的亲家倏地站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哎哟,你好啊魏科长,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眼前这位胖乎乎的一副大老板派头的男子,我一时想不起与他有过什么交集,于是便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朋友的亲家心有不甘说:“魏科长,你再好好想想。”
听他左一声右一声魏科长地叫,我心想他或许是我二十多年前的某位客户吧,因为那时我在我们P保险公司的方洲支公司当理赔科长,客户都管我这么叫。可此时任由脑子飞速运转,却怎么也搜索不出他姓甚名谁,只好又抱歉地摇了摇头。
“嗨!那个方洲木器厂你总该还记得吧?我就是当时的厂长王深呀!”朋友的亲家摇着我的手说。
“哎哟,原来是王大厂长啊,只是你这身板……”看着他那大肚子,我忍不住笑了。
“嘿嘿,难怪你认不出,与当年相比,我都胖了不止两圈了。” 王厂长说完,拍着他的大肚子笑了起来。
“来来来,咱们坐下再聊。”朋友把我按在他的座位上,然后又从边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巧了,没想到你和我亲家竟然是老相识。”
“是够巧的,只是多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我说。
“是的,快有30年了吧?不过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来了。”王厂长笑吟吟地说。
朋友听了打趣道:“亲家,你不会因为人家是帅哥才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吧?”
王厂长头一仰笑道:“哈哈,也算是吧,但主要是我当年有愧于他。”
“啊?此话怎讲?”朋友疑惑的目光在我和王厂长的脸上巡睃。
“别听王厂长的,没有的事!”我笑着说。
“嗨!魏科长,你忘了当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了吗?我们……”王厂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到王厂长欲言又止,朋友说:“亲家,都那么多年了,即便是秘密,也早过保密期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给你说对了,那的确是个秘密,可话说回来,要不是今天遇上魏科长,或许这个秘密只能随我进棺材了。”王厂长说完,目光移向我,见我云里雾里的,便把头靠过来压低了嗓门说,“魏科长,当年那场洪灾,我们把一些轻微受损的家具抹上泥巴,把库存的三合板、五合板以及密度板好坏混在一块向你们报损……”
“哈哈,亲家,你这是骗赔呢!”朋友没等他亲家说完便笑着打断了他。
“唉!”王厂长叹了一口气说,“我那是被逼无奈!你们不知道当年我的窘境,厂里的产品卖不出去,银行催着还贷,供货商天天上门追债,几十号工人等米下锅,要不是快给逼疯了,谁会去动那个歪心思?”
王厂长见我不语,拉着我的手说:“唉!魏科长,这么些年来,这个事就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上,有时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特别是日子好过了,噢,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当年那个小作坊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林海集团。”
“林海集团?那可是省里的有名的企业哦!”我没想到这家大名鼎鼎的民营企业前身竟然是方洲木器厂。
“呵呵,有名谈不上,也就一般般吧。”王厂长谦逊地笑了笑继续说,“魏科长啊,你不知道,日子越好过我就越感到心里有愧,就越想把这个秘密给说出来。我曾经多次想找你,可最后总是为顾及自己这张老脸而作罢。不过呢,这么些年来,我们集团的财产一直都在你们公司投保,而且几乎没有索赔过,这么做足以扯平了吧?”
看着一脸愧疚的王厂长,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记得,当年那场洪水几乎把整个县城都给淹了,地处县城西南一隅的方洲木器厂尤为甚,整个厂区一片汪洋。洪灾所造成的损失对这家全县最贫困的集体企业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考虑到我们灾前防灾防损排查工作确实有做不到位的地方,而且当时国内财产保险业务刚恢复不久,正需要这么一个宣传保险保障的典型案例,因此,在公司召开的理赔准备会上,大家都一致同意帮扶他们一把,尽可能地放宽定损尺度。那个赔案就是我处理的,在理赔过程中,我能放便放,几乎是他们报什么就给予核定什么,过后,还协助他们处理了大批損余物资。只是由于当时受灾企业众多,为了防止失控,我们的操作是保密的,包括对王厂长他们,没想到……一番考量之后,我也向王厂长道出了我们的秘密。
王厂长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责任编辑 梁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