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
第三章 说话要算数
1
用铡刀轧草就是好,又有麻雀帮忙,只一会儿,关小胜割回来的青草就轧完了。
麻雀提议:“小胜,趁着有铡刀,要不再去割几捆吧,咱们多轧点,省得送回去了还得再借,多麻烦!”
关小胜说:“那好,说走咱就走。”
麻雀说:“小胜,你想唱歌咋的?还说走咱就走!”
关小胜明白麻雀说的意思。因为他俩都看过电视台重播的1998版《水浒传》,里面的情节没有全记住,一首《好汉歌》倒都会唱了。
“对,我就想当好汉,咋着?”关小胜有点儿答非所问,可麻雀懂了。
接着,街上又出现了一个场景,关小胜拿一把割草的镰刀在前,麻雀肩扛一根充当扁担的木棍在后,边走边吼着:“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小球子不会唱,在后面跟着跑,只有逢到“嘿嘿”的时候,他跟着“嘿嘿”两声。
他们出村的时候唱,等割草回来时,依然接着吼。有两个大人在院子里聊着天,见关小胜和麻雀用棍子抬着很大一捆青草,身边跟着小球子,嘴不闲着在街上吼,笑着说:“这仨家伙,一天也不知个愁!”
关小胜和麻雀在街上正吼着,迎面走来麻雀的爸爸。麻雀的爸爸不知在哪里喝了酒,脸红得像关公,走路都有点儿打晃了。麻雀看见爸爸的身影立刻闭住嘴巴,有点要逃走的意思,但他正和关小胜抬着一大捆青草。麻雀正迟疑逃不逃走的工夫,麻雀的爸爸也没说话,照着麻雀的屁股猛踢一脚,骂道:“总在外面瞎玩,还瞎唱,给我滚回去!”
麻雀一歪身子倒在地上,把关小胜闪了个趔趄,一大捆青草摔落在地。跟在旁边的小球子不知麻雀为啥挨踢,吓得有点儿发呆。
关小胜知道麻雀的爸爸又在拿麻雀出气。以前他有点儿怕麻雀的爸爸,此时见麻雀也没做错事,无故就挨踢,心想刚刚还唱《好汉歌》来着,现在我们就变成熊蛋了?关小胜给自己打了打气,对麻雀的爸爸说:“马叔,您有话好好说多好,麻雀总跟我在一起,又没惹事儿,您踢他干什么?他不是您儿子啊?”
麻雀的爸爸瞅了关小胜一眼,说:“这儿没你事儿,你不用管!”
关小胜担心麻雀的爸爸再打麻雀,把麻雀拉起来挡在身后说:“您要怪麻雀跟我玩,那还不如踢我呢!我身子骨比麻雀结实,挨您几下踢也没事。”
麻雀的爸爸当然不能随便踢关小胜,可想再踢麻雀又踢不到,气呼呼地拿手一指麻雀说:“还不给我回去,等着我再收拾你吗?”
刚才那一脚已把麻雀踢疼了,但麻雀没有哭,此时麻雀哭了,然后撒腿就跑,边跑边擦眼泪。
看着麻雀跑走的背影,关小胜很心疼,也责怪自己刚才让麻雀帮着割青草,如果不去割青草,也不会在街上遇见麻雀的爸爸,让麻雀挨了一脚踢。
2
把草扛到了家,关小胜拿肩头把草捆猛劲往旁边一顶,草捆落地,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妈呀,累死我了!”关小胜夸张地说。
小球子蹲下身,很关心地问:“小胜哥,真累着你了?”
关小胜品咂品咂,好像猛然才品过味来,问小球子:“你管我妈叫啥?”
“叫大姥啊!”小球子眨着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那你管我叫啥?”
“叫小胜哥啊。”
关小胜“腾”地蹦了起来:“不对不对,你整差辈了。”
“哪差了?”小球子呆呆地问。
关小胜拉过小球子,掰着手指说:“你看哦,我管你妈妈叫姐姐,我管你爸爸叫哥哥,我跟你爸妈是平辈,你比我小一辈,知道不?”
小球子摇摇头,表示没明白。
关小胜一跺脚说:“你天天玩,天天玩,真该念书了,咋这个都不懂啊?”
小球子拿衣袖擦一把鼻涕,说:“我爷说,等秋天才送我念书呢!”
“你去年就该念书了。”
关小胜觉得有必要纠正小球子对他的称呼:“反正你管我叫哥不对,应该管我叫叔。”
小球子瞅瞅关小胜,天真地问:“那我管你叫大叔吧?”
关小胜一听,被气乐了:“什么大叔?我岁数有那么大吗?听着真别扭!”
“那让我叫你啥?”小球子扬着脖儿问。
关小胜一时间也说不准小球子咋叫他才合适了。
关婶在屋里早看见关小胜扛着一大捆青草回来了,但她不想理关小胜,知道一搭理又得跟关小胜费口舌。反正他现在割草喂马,也算干正经事,只要不淘气就成。
小球子见关小胜说不出来让他到底叫啥,于是趴到敞开的窗户前去问关婶:“大姥大姥,我该管小胜哥叫啥?”
关婶见小球子趴到窗户前来问,笑了下说:“叫哥是不对!你们这些孩子,也真是,有的才屁大一点,当叔叔当姥爷的都有,咋给你們排啊?”
关小胜说的是实话,因为这个村落是古村落,人口多,几乎家家都有扯不断的关系,几十辈传下来,有的小孩儿刚出生,就有几十岁的孙子了。
关婶见小球子还趴在窗前,又笑了一下说:“你就管小胜叫小叔吧!”
小球子像获得了满意答复,跑到关小胜跟前说:“大姥让我管你叫小叔,我就叫你小叔行不?”
关小胜嘴里叨咕着:“小叔,小胜,嗯,行。”然后对小球子说:“你叫我小胜也行,就是别管我叫大叔,听着好像我七老八十了!”
这个时候,那大爷从西山墙院门那里进了院子。那大爷背着手,显得很悠闲,围着关小胜转了一圈,看了看地上的铡刀和青草,说:“你还真能琢磨,连铡刀都有了!”
平时小球子从大人那里早听说过那大爷抠门的话,也不知小球子咋想的,竟把关小胜和麻雀在街上唱的歌当话说了出来:“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嘿嘿全都有哇……”
那大爷扭头看看小球子,觉得小球子在戏耍他,瞪着眼说:“你个熊孩子,跟着瞎掺和啥!”
小球子瞧那大爷把眼珠瞪得溜圆,向后退了退,辩解说:“我又没说您有,我说我小叔有。”
那大爷被小球子的话整糊涂了。因为小球子的爸爸没有兄弟,就连堂兄堂弟都没有,小球子哪里能有小叔呢?再一琢磨,小球子说的他没有,别人有,那大爷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了,气呼呼地说:“我啥没有?我啥都有,不求不借,别人还有求借我的!”
那大爷这句话,正好被走出来的关婶听见了,关婶笑着说:“你看你,咋跟孩子一般见识!快进屋坐,正好我熬了酸茶,喝一碗解渴。”
酸茶属于满族传统小吃,以小米、黄豆为原料,拿水浸泡后用水磨磨成汁,煮沸发酵后就成了酸茶,味道酸甜可口,既能消暑解渴也能充饥顶饿。每年伏天的时候,关婶都会熬几次酸茶,自家人喝,也可以用来待客。
昨天关小胜已看见妈妈熬酸茶了,只是他的心思全在小红马身上,此时听妈妈请那大爷进屋喝酸茶,他的口水已先流出来了。
两天前,关小胜把小红马牵走时,那大爷就后悔了,所以今天过来看看,是不是能把小红马牵回去。关婶请他进屋喝酸茶,正好可以借机说这个事情。只见那大爷笑了笑,说:“还真口渴了,那就喝一碗!”说着进了屋,把关小胜和小球子留在了外面。
3
那大爷端着盛酸茶的碗,“嗞儿”地一口,跟着又“嗞儿”地一口,咂了咂舌头:“嗯,酸茶熬得真地道,比老孩儿他妈熬得好喝!”
“他大爷,好喝您就多喝点儿,这个您也拿着吧!”关婶把一沓钱放在那大爷跟前。
那大爷只顾眯着眼睛品喝酸茶了,听关婶说这话,赶紧放下碗说:“我来不是这意思,我……我……”那大爷不知说啥好了。那大爷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关小胜买小红马的钱,是想要把小红马牵回家去。
“他大爷,您别客气,那天我去问您马钱,您说九百赊给小胜的,小胜他爸说就别赊着了,您要不来,我也想给您送过去。”关婶说着,从灶屋锅台的瓷盆里又给那大爷盛来一碗酸茶。
酸茶虽然好喝,那大爷已没有心思喝了,心里再一次后悔不该把马赊给关小胜,这回是有苦也说不出,感觉上了关小胜一当。
“这……这咋好……”那大爷感觉心里有点儿疼,他觉得小红马如果不瘦,那天看着也没闹毛病的话,至少也值一千五到两千。可这话现在咋好说出口啊?说出来自己的脸要不要?传出去自己也别在村里活着了。那大爷的额头开始冒汗,好像喝酸茶喝出来的汗。
在那大爷喝酸茶的时候,关小胜和小球子就趴在敞开的窗口往屋里看。关小胜见妈妈给那大爷赊小红马的钱,比前两天牵马回来还高兴。他心想这下好了,小红马彻底属于自己了。
关小胜正高兴着,那大爷把钱往旁边推了推说:“那天也怪我,气晕头了,小胜这孩子聪明,大伙又想瞧我的热闹,我就让小胜把马牵回来了,你看……你看这事儿闹的……咋……咋说好呢!”
关小胜一听那大爷说這话,心里开始发颤,心想那大爷不会真要反悔吧?
响鼓不用重槌敲,关婶从那大爷支支吾吾的话里也听出了些意思,笑了笑说:“小胜是喜欢,见到马比见到妈都亲!他大爷,不想卖你也可以把马牵回去,没事的,也别不好意思,我想着你要真卖也不会这么便宜!”
那大爷显得有点儿尴尬,双手直搓。关小胜可不干了,也不在窗口趴着了,跑进屋里说:“那大爷,是您亲口说卖给我的,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您是大人,咋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关婶一把将关小胜扒拉到旁边去,笑着对那大爷说:“小胜不懂事儿,他大爷您不要见怪。”
听妈妈这样说,关小胜感到很委屈,很想哭。可关小胜没有哭,他知道哭也没用,也不能让妈妈和那大爷改变主意。
那大爷见没等他自己说要牵小红马,关婶却先同意他牵了,便干干地笑了下说:“我这人也是讲究情分的,小胜喂了两天马我也不会让他白喂,秋天收庄稼起土豆时,想用马就到我家去牵,两匹马可以随便用,我让老孩儿来给你们赶车赶犁杖。”
收庄稼起土豆时的确需要车马和犁杖,这话能从那大爷的口里说出来,也算是给了个人情,关婶还能说什么呢!关小胜却觉得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很伤心很失落。
失落又伤心的关小胜看着那大爷出了屋,来到拴着小红马的木桩跟前,开始解马缰绳。正在悠闲地吃着青草的小红马也看不出半点儿反抗的意思,谁知当那大爷把缰绳解开后要牵着它走时,小红马却梗着脖子不跟那大爷走,还甩着马头反抗着,探嘴又去吃地上的青草,气得那大爷照着小红马的屁股拍了一巴掌,说:“刚过两天就敢不听我的了,我还治不了你了呗!”
小红马挨了一巴掌,不再跟那大爷梗着头了,但它把屁股一掉,朝那大爷尥起了蹶子,好在那大爷闪得快,没有被小红马踢到。
小球子见小红马朝那大爷尥蹶子,捂着嘴直笑。那大爷知道小球子在笑他,生气地朝小球子嘟囔说:“笑什么笑?想笑回家笑去。”
小球子往旁边闪了闪,说:“把马给人家了却说话不算数,还管着我笑了。”
那大爷一听更气了,可他觉得无法拿小球子出气,就想把气出在小红马身上。只见那大爷不再扯马缰绳了,揪住马龙套的下端,这样小红马即使怎么掉屁股,都休想再尥蹶子踢到他了:“给我走,我治不住你就怪了!”
小红马把头扬了又扬,感到无法挣脱那大爷的控制,也就不扬马头了,显得很听话地跟着那大爷往院外走。可刚出院门口,小红马猛地一甩头,加上那大爷没有防备,一下被甩了个趔趄,揪在手里的龙套也脱手了。小红马见没有了控制,掉头就往关小胜家院子里跑。可缰绳还在那大爷手里,小红马一跑不要紧,缰绳像抽丝拔筋一样从那大爷手里被硬抽了出来。缰绳既结实又硬,螺旋形的绳纹如同铁锉一般,那大爷的手虽说生有茧子,也经不住小红马硬把缰绳从他的手里往出抽啊,当即便把那大爷手掌和手指上的皮磨脱下两块来。那大爷气得过去又扯住马缰绳,把小红马拴在刚才那根木桩上,然后从关小胜家东山墙的旮旯处寻来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教训起小红马来。
那大爷一边打着小红马一边说:“刚离开我两天,你就忘本了,不知道我是谁了!有本事你倒跑啊?咋不跑了?”说着又是三下打在小红马的身上。而此时小红马已浑身是汗,腿哆嗦身子也突突发抖,没有了刚挨打时的左蹦右跳。
(第二天,被那大爷打伤的小红马站不起来了,关小胜急得想找那大爷算账。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