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斯克特社交看晨礼服的三种范式

何远骏 刘瑞璞

关键词：阿斯克特赛马会 晨礼服 国际着装规则 绅士文化 TPO

引言，阿斯克特的门坎

一年一度阿斯克特赛马会是全球皇室社交和贵族、名流时尚精英的嘉年华，绅士的标志性符号就是晨礼服（Morning Dress）。阿斯克特赛马场最初是英国皇室的御用马场，于1813通过法案向公众开放。其中的皇家围场由乔治四世国王（King George IV）委托建造于1822年，这个区域离赛马的终点最近，可以方便看到赛马冲刺，拥有整个马场中观赏赛马的最佳视野，也被称为“核心区”，是观察全球奢侈品时尚的风向标。皇家围场直到今天仍遵循严格的会员制，要获得皇家围场的入场资格，必须向皇家赛马会提出申请，并获得参加皇家围场时间至少四年的会员认可，所以在这的观众一般都是皇室成员和各地的绅士名流。自然这个历史悠久的阿斯克特赛马会也就成为皇室贵族、社会名流的社交季。

赛马会员也是国际着装规则严格的践行者，成为传统和优雅的代名词，也是时尚前沿的弄潮者。然而着装规则也是最为严格的，绅士必须按照晨礼服的基本要求赴会，整套装备包括：灰色或黑色晨礼服;灰色背心和斑马条纹西裤;配领带（或阿斯克特领巾）、黑色或灰色高顶礼帽、黑色牛津皮鞋和袜子。

并且附有补充说明的禁令：不允许搭配领结;背心和领带（或阿斯克特领巾）不允许有风格奇异的样式、颜色和图案，除非是爱国性质的（民族传统的）;礼帽是不允许定制成彩色或装饰有彩色丝带的;绅士仅可在餐厅、私人包厢或俱乐部、围场露台、阳台或花园内摘下礼帽[1] 。

晨礼服的构成形式是非常严格的，是在英国绅士文化长期社交实践中积淀下来，它已经脱离了今天包括正式礼服在内的常规社交，是具有传统意义的“公式化礼服”1。但这不意味着它是铁板一块，根据社交气氛的不同，晨礼服又衍生出三种可变通的穿法，包括标准版晨礼服、阿斯克特版晨礼服和升级版晨礼服三种范式。这三种范式与其是表达礼仪等级，不如说是传递拥持者的风格取向，因此，它们可能在皇家围场中同时出现，重要的是它们各有规范，且各自要素可在三者之间互通不悖。由此可见真正的弄潮者熟知传统才能玩转时尚。

一、标准版晨礼服

标准版晨礼服多选用于日间正式和传统的仪式上，是皇家围场多年来最普遍的着装选择，此外还可用于如受勋、典礼、婚礼、丧礼、古典音乐会、古典社交舞会等场合，不变的是它只可用于日间（主流社交请柬上会有相关着装提示或提前发布着装指南）。

（一）构成样式及黄金搭配

标准版晨礼服构成的样式为：领型为戗驳领;前身腰部为单排一粒扣，搭扣或对扣，前襟至后膝弯处呈大圆摆;整体为维多利亚式结构，即后中缝处有明开衩至腰部，两侧有刀背缝上下贯通，中间与侧腰至前身的腰缝汇合成T字型，并于交汇处饰有两粒装饰扣;袖口以四粒为标准;面料采用黑色礼服呢[2] 。下身搭配灰黑色条纹相间的西裤，且裤脚为非翻脚样式，穿着时不能扎腰带而是由吊带固定。上衣内搭配灰色系亚麻双排六粒扣戗驳领（或青果领）礼服背心或单排六粒扣的简装版礼服背心，穿着时单排六粒扣背心最下方的一粒纽扣可以不系。内着双翼领或企领素胸白色礼服衬衣，饰阿斯克特领巾或领带，颜色以银灰色或灰色条纹最为标准[3] ，但根据流行趋势的情况，皇家赛马会的明文规定于2012年后在皇家围场以系领带为标准。黑色礼服皮鞋以三接头牛津皮鞋为首选，此外若想追求传统还可选用巴尔莫勒尔靴（Balmoral Boots），这是一种传统的牛津靴，或者选用它的衍生款纽扣靴（Button Boots）。但不管选择怎样的鞋都需搭配黑色的袜子。头戴大礼帽，材质以黑色天鹅绒为标准型[2] 。晨礼服的配饰也有讲究，胸袋可搭配白色亚麻口袋方巾，装饰时以朴素的平山巾最为正式、此外还有三角巾、两山巾、三山巾等多种形式。白色的礼服手套也是晨礼服的一种传统配饰。如果佩戴手杖，必须选择勾柄手杖，该传统来源于多雨的伦敦绅士和贵族们日间出行时手中常备的勾柄雨伞的造型。至今，皇室成员在参加皇家赛马会时，无论下不下雨也都拿着一把雨伞，以示对传统的尊重。表也是需要注意的，在公式化礼服的级别中非常忌讳戴腕表，如果配表需选择怀表[2] （图 1 ）。

（二）晨礼服的变通空间

晨礼服虽为严苛的公式化礼服，但在应用时并非每人都穿着一样的款式。根据社交场合和穿着者身份背景的不同，在晨礼服公式化的构成形式中存在一定的变通空间。并且，由于晚间活动的社交级别多高于日间，所以相比起严格的燕尾服（Evening tailcoat/White tie），晨禮服的变通空间更大些。通常由流行和身份两大因素决定着对着装风格的选择，其中对流行元素的取舍又取决于穿着者的身份，如皇室成员、政要官员和名流精英等公众人物就需要选择标准搭配来降低失误的风险，即便是强调个性也需要在着装规则的框架下进行[2] 。

皇家围场中标准的着装案例来自于传统的皇室成员，他们的变通范围相对要小。在标准版晨礼服的语言体系下，背心和领带是穿着者发挥空间最大的地方。颜色上，背心和领带以银灰色为标准，但只要避免明度或纯度太过跳跃的颜色和纹理，可以选择偏暖或偏冷的灰色系颜色。绅士如果偕女伴出席，在选择背心时与女伴的服装色调协调也是一种优雅的考虑。款式上，既可以选择传统型的双排扣戗驳领背心，也可以选择简装版的单排扣无领背心。衬衣的选择除了白色素胸礼服衬衫还可以选择领和身异色的温彻斯特衬衫（Winchester shirt），又称牧师衬衫[4] 。这是一种与晨礼服相配的个性搭配，菲利普亲王所着的白领蓝色细纹衬衫是一种经典时尚的案例。衬衣的袖口选择双层法式克夫搭配精致的链扣为最佳[5] 。饰品除了怀表和饰巾外，雨伞也是体现贵族文化的重要饰物，也可以不用但不能用错，这是“变通”的基本原则。还可以选择于上衣左胸的翻领扣眼装饰一朵迷你的胸花，如矢车菊、康乃馨或杜鹃花等，也可以是代表身份的徽章。这些细节虽带有时代的印迹，但晨礼服上百年来的样式并没有发生改变，敬畏传统或许就是时尚的最高境界，正可谓时尚“高处不胜寒”的魅力所在。

二、阿斯克特版晨礼服

在阿斯克特社交中，标准版晨礼服或许是最保险的选择，而阿斯克特版晨礼服则是一种传统与休闲相融合的着装形式，从称谓上看是对传统赛马文化的回归。因此，阿斯克特版晨礼服又称为娱乐版晨礼服，主要应用于日间传统休闲娱乐活动的贵族社交，如古典音乐会、古典戏剧、赛马会等。阿斯克特版晨礼服构成形式及配饰与标准版差别不大，其区别在于主服和配服的材质和颜色相统一。阿斯克特版晨礼服的上衣、背心和裤子采用同色同面料组成的灰色三件套，搭配灰呢大礼帽是正当防卫，因此也是对整齐划一风格的追求[2] （图 2 ）。

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服装间的元素在一定条件下可以通用，但原则上必须遵循时间、场合和服装语言系统的逻辑规律。时间上，表示日间和晚间的元素不可以通用，如晨礼服不可以戴领结（表示晚间），晚禮服不可以扎领带。场合上，着装搭配需要注意出席场合的社交氛围，在休闲的社交场合可以选择规定语境下最正式和标准的搭配来降低风险，反之表示休闲娱乐的元素则不宜出现在庄重性和仪式感强的场合。在国际着装规制的语言系统中，晨礼服和董事套装（亦称简装版晨礼服）之间的语言可以通用，因为它们都属于日间礼服;燕尾服、塔士多和梅斯礼服间的语言可以通用，因为它们都属于晚礼服。这归因于其要素来源于同一种服装，所以在穿着时这些一脉相承的服装元素是可以通用的，但要保证元素要从较高的礼仪级别向较低的礼仪级别流动[2] 。在大礼帽的搭配上，根据场合标准版晨礼服和阿斯克特版晨礼服的黑绒礼帽和灰呢礼帽可以互相借用。在皇家围场中，绅士们常着标准版晨礼服而选择戴阿斯克特版的灰呢大礼帽来强调娱乐休闲的风格，或是着阿斯克特版晨礼服选择黑绒大礼帽来追求正式，这种搭配在皇家赛马会的着装规则中是被允许的，但除此之外任何类型的帽子都不被接受，如圆顶帽、汉堡帽等。

三、升级版晨礼服

升级版晨礼服的构成形式也与标准版类似，区别在于升级版的背心颜色选择与上衣相同的黑色，用于强调对该活动的庄重性和仪式感的追求，或对穿着者身份情感气氛的强调，一般用于婚礼、丧礼、典礼等特定场合，或特殊身份，在细节上还可以在上衣和背心上镶缎边装饰[2] ，总体风格要比标准版晨礼服更显庄重，但不存在礼仪等级差别（图 3 ）。

在皇家围场虽为会员制的核心区域，但皇家赛马会作为公众赛事不存在特定场合或特殊身份之说，所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赛马会中，一般用于特殊事件或追求个性的绅士。比如在1910年的黑色阿斯克特就是一场特殊事件，由于爱德华七世国王的逝世为了表达哀悼，该年全员在参加皇家赛马会时皆穿着黑色。即使皇家赛马会是休闲活动，在这个社交氛围中为了保证庄重性，绅士也需选择升级版的晨礼服并搭配黑色的领带。

四、晨礼服的宿命

（一）功能对于时尚的把握

人类学功能学派的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指出：“功能总是意味着满足需要，从最简单的吃喝行为到神圣的仪式活动都是如此。[6] ”费孝通解释道：“马氏所谓的功能，就是文化是人为了满足其需要而产生的，所以都是有用的手段，文化中的各个要素，从器物到信仰对人的生活来说都是有功能的，功能就是满足需要的能力，简单说就是有用的。[7] ”功能是文化产生的根基，在绅士着装文化中，这种忠实于功能的实用主义同样掌握着服装发展的方向，因此，晨礼服因功能而生，也会因失去功能进入历史。在服装形制和着装规则的发展中，这种实用主义的核心是理性的、是服务于人的，所以当下的服装必然要满足于当下时代的生产生活方式、精神需求和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而时尚则是对未来生活方式的想象，和对服装功能性优化的探索，所以体现出一定的前卫性。时尚代表着服装发展的可能性，既不能盲目地脱离生产力发展趋势，也不能对日常生产生活有所阻碍，更要满足人的审美需求。

因此，虽然绅士礼服在TPO（时间、地点、场合）原则的指导下，其功能在于识别作用和规范行为作用，表现出相当的级别性、稳定性、秩序性和传承性，但由于礼仪根据社会的文明发展进程具有着鲜明的时代特点，所以礼服也不可能一成不变，这有悖于社会的发展规律和人的生活需要。礼服的形制和着装的规则必然随着生活方式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礼仪的改变而改变。在整个男装系统中，礼仪级别越高，规则对服装的约束性和服装对行为的约束性越严格，在服饰的选择中唯一性也越强，且趋向于程式化的搭配，在穿着时展现个性的形式也越内敛。反之则越随意、对服饰的选择和搭配也具有多样性，可以根据从事的目的性，主观来决定服饰。今天信息化和便利化的趋势，礼服在高效、迅速、便捷的国际间政治、经济、文化的交往中表现出趋同性的时代烙印。晨礼服作为当代日间第一礼服，只出现在限定的典礼和古典社交活动等远离日常生活的少数场合中。这恰恰说明了当代简化的礼节、快捷高效的生活方式和全球化交往更需要简洁通用的礼服语言[2] 。说明其必然要走进历史的同时，人们更需要通过它重温历史，这或许就是晨礼服的宿命。

（二）服装规则中的演化规律

回顾日间礼服的发展历程，晨礼服在产生之初是为了调整弗瑞克礼服外套和绅士崇尚骑马生活方式的矛盾所产生出的简略版。散步服的加入，顺应了时代的要求，将礼服外套的直摆改成圆摆，双门襟改成单门襟，还减短了衣长，使之成为那个时代流行的日间休闲户外服，最后由常服升格为礼服。随着时代的进步，在礼服的发展中，实用和便捷的形制必将取代繁复和保守的形制，虽然男装系统的传承性和秩序性赋予其高尚的地位，但在礼俗性与功能性的博弈中，也终将被束之高阁。但这不表示礼服作用的消失，而是说会在常服中诞生新的礼服。骑马如今已经告别了日常生活，乘车是目前最普遍的交通方式，坐姿是现代人普遍的状态。所以晨礼服的燕尾对于当下的生活方式是个麻烦，可以预见在现在或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晨礼服也可能被正式礼服中简短的董事套装（Directors Suit，亦称简装版晨礼服）取代，成为新的日间第一礼服，甚至由功能性和舒适性更强的全天候礼服取代日间和晚间礼服，出现黑色套装（Black Suit）一统江山的局面，事实上这种晨礼服在幕后，黑色套装在台前的国际商务礼服格局已经形成（图 4 ）。

总之，礼服由早期的弗瑞克外套衍生分化出晨礼服和燕尾服，又将在未来的趋势中将早晚礼服汇聚在黑色套装中成为全天候礼服，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历史的必然选择。绅士社交礼仪的稳定性赋予了礼服稳固的造型和程序化的构成形式，以及其排他性对绅士的行为产生了相应的强制性，这也是礼服约束性的根源所在。而常服用于应对日常生活，绅士社交礼仪对它的约束力不强，所以常服的形制不会以牺牲功能为代价去迎合礼仪，功能性成了决定常服构成形式的主要条件。从常服到礼服的更迭，其演化过程的时间跨度很长，但演化轨迹清皙可辨，本质上是功能性与礼俗性的循环交替，前期由功能性取代礼俗性表现在常服中，后期又将原本的功能升格为新的礼俗列入到礼服的规章秩序中。所以，在绅士着装文化和国际服装规制中，能否把握住时尚的关键取决于它是否更加实用和方便[2] 。因此，晨礼服被阿斯克特所坚守一定是传统的力量，它能够存在是因为它在不断的接受新的功能。

结语

阿斯克特赛马会是兼具传统与历史的绅士嘉年华，其源于皇室的贵族身世和数百年来绅士文化的积淀，使其具有高规格的传统礼仪规范。在阿斯克特社交中，通过秩序来体现礼节，“规矩”是硬道理。晨礼服作为日间第一礼服，成为阿斯克特社交的门坎，拥有严格的程式规则，对构成样式、材质配色、服装搭配均有很强的规定性。但在规则的框架下，根据社交氛围和穿着者的身份，可以在晨礼服的三种范式中有所变通。晨礼服因功能顺应时代的要求被列为经典奉为圭臬，也终将因功能不再满足新时代的需要而进入历史，这是晨礼服的宿命，也是服装功能对于时尚脉络的把握。因此，创新（美）不能忽视规则（善），而规则必须以科学（真）为基础。即，服装规则是从反复的生活实践中确立，服装的创新必须顾及到规则的存在，因为它是由科学实践积淀而来，否则时尚创新便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