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丽,李 莹
(1.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2.乐山师范学院文新学院,四川,乐山614000;3.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①感谢匿名审稿专家和编辑部提出的宝贵修改意见。
让步同语式“X是X”是一种话题结构,很早就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吕叔湘(1982:433)将其话语意义概括为:“要论什么,确然是什么,可是……”,徐烈炯、刘丹青(2007:126)称之为拷贝式话题结构,认为“所谓让步就是先肯定对自己观点不利的事实,所以在让步小句中通常会用一些表示肯定或强调的成分”。陆俭明(2016)认为“是X”只是重复了话题所说的内容,并没有提供新信息,从信息传递的角度来说,这等于是“在原地踏步”,而“在原地踏步”意味着“让步/容让”。乐耀(2016)在对表达评价立场的让步类同语式进行会话序列结构的分析时,发现这类结构“只出现在接话的话轮中,即单方‘邀请-回应评价’、和双方‘发起评价-回应评价’相邻语对中表达‘回应评价’的这后一话轮”,并从该语言结构和会话结构之间的这种关联出发,深入分析了其交际动因。其实,如果扩大考察范围我们就会发现,表达非评价意义的让步同语式也偏爱出现在各类回应话轮中,特别是出现在“问—答”话对的答话话轮中(详见下文)。另外,与同样表达让步意义的连词“虽然”相比,“X是X”体现出了强烈的口语语体倾向,并且强制性地出现在转折小句之前而不能出现在转折小句之后。这些特点显然都与让步同语式“X是X”的答话功能有关,因此我们认为要对让步同语式“X是X”进行深入分析,就要从答话语境入手。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讨论的让步同语式既包括“X是X(了/过/着)”形式,也包括“X是没(有)/不X”形式,前一形式中的X本身也可以是否定形式。为称说方便,我们统一形式化为“X是X”。例句如无特别说明,均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和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
同语式“X是X”表达的是一种容认性让步(邢福义2002:462),吕叔湘(1982:430)在谈到容认性让步时指出:“容认句……先承认甲事之为事实(一放),接下去说乙事不因甲事而不成立(一收)。容认句和转折句很相近,同是表示不调和或相违逆的两件事情;所不同者,转折句是平说,上句不表示下句将有转折,而容认句上句即已作势,预为下句转折之地”。根据这一分析,所谓“容认性让步”有两层意思,一是事实确认,二是预示转折。就问答语境中的让步同语式“X是X”而言,它表现出答话和预转两项话语功能。
让步同语式“X是X”在对话语体中常作为回应性话语出现,最典型的情况就是用来回答问话,以确认某一事实。不过,作为答话出现的“X是X”对问句的形式是有选择性的,主要是用来回答是非和正反疑问句,选择问句和特指问句受到限制,选择问限于“V/A还是不V/A”这类正反两项选择的形式(我们归入正反问),特指问则限于疑问词是用来询问意见的“怎么样”的问句。例如:
(1)“他们都去了吗?”“噢,他们去是去了,长官,可是我不敢说他们到了没有,我再去看看好不好?”
(2)“公公上孙府去过了没有?”王华笑道:“去是去过了,不过咱家也没说出是为什么,只说主上要咱家去看看他的风湿病!”
(3)“……每人十块钱,怎么样?”邓有梅说:“可以是可以,在谁家做呢?”
例(1)~(3)中的同语式结构分别对上一个话轮中的是非、正反和询问意见的“怎么样”问句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同时又形成了预转之势,预示后续话语会出现转折小句。在有些情况下,这两项功能是分开来进行表达的,例如:
(4)“那么我问你,西安道上有一个牡丹小姐,你就没有听说过吗?郑州有秀才,西安有牡丹,你应该知道吧?”“我知道,我知道是知道,也只是听说。我从来没有找过牡丹。”
此例中,答话人首先用一个主谓结构“我知道”对问话人的提问进行了回答,接着又用一个包含同语式的结构来表达让步预转之意,如果加入转折连词“但是”,它可以出现在同语式之后,也可以出现在同语式之前。
从问话对答话的限制来看,是非问和正反问都是将答话限制在肯定与否定的二元选择之内,“怎么样”问句虽然属于一个特指问,但是当它用来询问意见时,也就意味着让答话人做出赞同与否、是褒是贬的选择,仍可以看作是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做选择。所以我们大致上可以认为让步同语式“X是X”的答话功能主要表现为对极性问做出肯定或者否定回答。
从答话方式上来看,汉语往往是直接针对疑问焦点,利用问句中的核心词语,即谓语中心语来对问话信息进行确认,而不是像英语那样多用“yes”或“no”来回答问题(参看Raymond,2003)。汉语的这种答话方式是让步同语式“X是X”产生的一个前提,X既是疑问的焦点所在,也构成了答话(或答话的一部分),由此构成了同语的形式,充分保障了会话形式上的衔接和语义上的连贯。
用来回答问话的“X是X”和预转义联系起来,与疑问句和条件句的相通性有关。Haiman(1978)从相同形式必有相同功能的观点出发,论证了疑问、条件和话题在功能上的一致性,他认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Jespersen认为“条件句”实际上是相当于一种隐含着“肯定回答”的疑问句,条件推论句可以分析成由两个人进行的微型会话,例如:
(5)a.A:Is he coming?
b.B:(Yes.)
c.A:Well then,Iwill stay.(转引自Haiman,1978)
在这个微型会话的第二个话轮中,答话人B对问话人A的提问给予了肯定性回答,这也就是让A的假设性条件得以成立(即“if he is coming”成立),而A在得到肯定性回答之后便做出了一个推论,即“Iwill stay”。所以对于c而言,a和b就构成了它的条件。
在下面的例子中,疑问句和条件推论句的联系体现得更为明显:
(6)问题3:从小到现在,你是否接受过性别方面的教育?如果你有,请列举一二。
(7)是不是老蒋的意思?如果是老蒋的意思,我看我们就去美国好了。
例(6)(7)中都出现了“正反疑问句+假设性因果推论句”的话语模式,其中“如果”引导的表示条件的小句正好可以构成对前边问句的一个肯定性回答。
Haiman和Jespersen的分析表明,在交际意图的驱使下,一个问话行为可能同时承担了信息询问和条件确立两项功能,前者需要答话人提供信息,后者需要答话人给予认同。会话分析学者从会话结构和社会互动行为的角度也指出,说话人在实施某种话语行为之前,常常会通过询问的方式来确认该行为实施的先决条件成立与否,由此就形成了由问答话对构成的前置序列(pre-sequence),例如:
(8) pre- Hi.Do you have uh size C flashlight batteries?
Go-ahead Yessir
在面对农村改革进程中的问题时,要努力调整资源配置,提升农村自我发展和自我消化的能力,在立足现有资源的情况下,能过政府协调、农民自筹、政策扶持、方法变通的形式,充分利用好各种渠道,促进本地区农村改革的发展。要建立健全相关政策法规和体制机制,用制度的约束和机制的规范来推动改革。一是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坚定不移地把农村城市化作为深化改革的方向,稳步促进农村劳动力,特别是剩余劳动力的城市化转变。二是重点发展农业农村,把工业技术和城市文明引入农村,提升农村工业基础水平和物质生活水平,不断增强农村农民的幸福感[2]。
Request I'll have four please
Compliance (turns to get)(转 引 自Levinson,2013)
例(8)中的话轮1和话轮2就构成了一个请求行为序列的前置序列,其中话轮1就是说话人通过询问来确认请求行为实施的先决条件是否成立,因此它既是寻求信息的行为,也是寻求条件确认的行为。
以上这些讨论都主要是围绕例(5)中a句展开的,本文更加关心的是其中的b句,因为b句出现在让步同语式“X是X”经常出现的序列位置上,即二者有相同的序列位置分布。Raymond(2003)详细分析和论证了“英语是非问的语法限制了其回应语句的标准设计”(刘娅琼,2010),她指出,符合问话人预期、类型一致(type-conforming)①Raymond(2003)把答话分为符合预期和不符合预期、类型一致和非类型一致几类。所谓“类型一致”的答话是指符合问话语法形式限制的答话,例如英语中针对一般疑问句而言,类型一致的答话包括“yes”和“no”以及与它们意义等同的“mmhmm”“mmm”“uh huh”“yep”“yup”“yeah”“nope”等等。根据这个定义,我们认为让步同语式“X是X”属于非类型一致的答话。的答话和问话构成了一种优先会话序列。那么和问话(极性问)构成优先会话序列的答话在前置序列或相应话语语境中就很容易被同时赋予两项对应的功能:信息确认功能和条件认同功能(后者与会话涵义的推导有关,详见下文分析),如例(5)中的“Yes”。
在实际的言谈互动中,答话人很有可能处于这样一种两难的境地:为了遵循会话交际的合作原则,他应该针对疑问焦点给出真实的肯定或否定回答,但是这很可能会让受话人做出不正确、不合适的推论;如果提供错误的、虚假的信息,就能阻止受话人做这样的推论,但这又违背了合作原则中“质”的准则。此时,答话人面临了答话受限、受话人可能产生误推的交际压力,而使用让步同语式则是能把说话人从这样一种答话困境中解救出来的话语策略之一,体现了说话人对话语资源的一种调用。与常规的肯定或否定答语相比,让步同语式在进行信息确认的同时,还发挥了条件否认的话语功能,即针对对方疑问焦点提供信息,同时又否认了此信息的“条件”资格,因而阻止了问话人以答话作为前提或条件做进一步推论的行为,由此表现出预转义。例如:
(9)A:你有多的一支笔吗?
B:呃,有是有,但是快没墨了。
B:(拿出笔递给A) (口语对话)(10)“她有意见?她不是早就知道你与兰芷订婚之事吗?”“她知道是知道,不过,我们本来都以为兰芷失踪了那么久,可能死了。”
例(9)中的话轮1和话轮2构成了一个典型的前置序列,若答话人仅回答“有”,那么A自然是会明确提出借笔的请求或期待B直接将笔递给他,这里B用“有是有”来回答了A的问题,这就已经隐含A不能因为“有(多的一支笔)”就做出可以借笔的推论(进而实施借笔的行为),后续转折小句便解释了其中的原因。例(10)中,话轮1的两个问句表达了说话人的一个明显的推论:玉瑶(若)早就知道你与兰芷订婚之事,那么她就不应该有意见。此话轮中的第二个问句采用了预期肯定回答的“不是……吗”的有标记疑问形式,它兼具信息询问和条件确立两项功能,并且以后者为主。答话人在答话时首先就用一个让步同语式“她知道是知道”做出了符合问话人预期的肯定回答,但同时也否认了它作为推论的条件的资格,后续由“不过”引领的转折小句则是对这一话语行为做出的解释。
当然,在实际会话交谈中问话人的推论未必这么明显,或未必要进行什么推论,但是答话人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当他认为自己的回答有可能引发问话人进行某种不正确的推论时,他就有可能使用让步同语式结构以提醒问话人。另外,答话人的回答未必都符合问话人的预期,但受到条件句强化作用①关于条件句的强化,请参看Geis & Zwicky(1971)、黄振荣(2010)等。(即条件句被理解为一个双向条件句)的影响,不符合问话人预期的回答很可能引发问话人作出相反的推论,当这种推论不正确时,说话人也有必要对问话人的推论行为进行阻止和纠正。这些都体现出问答之间的高度互动。
除了用来阻断问话人已经或可能进行的相关推论,让步同语式还可以用来提示问话人问话本身可能存在问题。例如:
(11)董灵霄摇头道:……你到石鼓山庄没有?”白鹤道:“去是去了,但如今石鼓山庄已经改了名字,叫做碧云庄。”
(12)李益幽然一笑,说道:“我叫十郎。你叫十一娘,分明是低我一筹,叫你一声老妹子,并没有不对呀?”“对是对,可惜只对了一个老字,错了一个妹字。”
例(11)中,让步同语式后边的转折小句是对问话命题的预设“有个山庄叫石鼓山庄”进行了否定,例(12)中的转折小句则是对问话命题中的一个分命题“叫你一声妹子,并没有不对”进行了否定。问话本身合适是答话人进行回答的前提和条件,一旦答话人直接对问话给予回答(无论是肯定的或是否定的),受话人利用回溯推理就可以推导出问话本身是合适的。而在这两个例子中,答话人在答话时采用的策略是暂且忽略答话的这一前提和条件,先针对问话人问话的疑问焦点给予回答,接着再用后续转折小句指明问话本身存在的不合理性。
综合上述分析,我们认为让步同语式“X是X”在答话话轮中的话语功能表现为:对极性问句给予肯定或否定回答(答话功能);同时形成一个“隔离区”,切断由问话人已经或即将建立的该回答与其他话语或行为之间的推论联系(预转功能)。从外部联系来说,它通过否定条件适宜性的方式,取消了答话和问话人推论(包括言语的和非言语的)之间的联系,往往代之以一种新的联系(转折);从内部联系来说,它把针对疑问焦点的肯定或否定回答与问话命题的其他部分(如预设、子命题等)隔离开来,取消了答话行为与问话合理性之间的联系。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让步同语式的答话功能表现为一种针对疑问焦点做肯定或否定回答的语义功能;预转功能表现为一种否定将答话作为进行推论(包括推论问话本身的合理性)的条件的适宜性的语用否定功能。
需要指出的是,作为答语的让步同语式是一种非一致性回答(nonconforming response),后续转折小句是对这种非一致性答话行为进行的解释,所以“让步同语式+转折小句”构成了“非常规回答+解释”的话语模式,这是一种典型的非优先序列中回应话语的话语模式。这就决定了让步同语式必须有后续转折性话语,而不能像“虽然”引导的让步小句那样可以出现在转折小句之后。
吕叔湘(1982:433)把让步同语式的话语意义概括为:“要论什么,确然是什么,可是……”,这个表述中有三个语义要素,分别对应三个语言成分:①表示话题意义的“要论什么”;②表示强调确认的“确然是什么”;③表示转折义的“可是”。“X是X”的答话功能主要由②(即“X是X”中的“(是)X”)来承担,预转功能则由①+②(即整个“X是X”构式)来承担。“话题+确认”是如何获得让步意义的呢?关于强调确认与让步的联系,徐烈炯、刘丹青(2007)已有说明,但我们认为二者虽然有联系,但强调确认并不必然意味着让步,特殊的话题结构以及在特定话语环境中的言谈互动,特别是会话涵义的推导,才是它表达让步义的决定因素。
让步同语式答语以问话中的疑问焦点来充当话题,以此作为答话的起点。这是区别于一般答话话题结构的最显著特征。一般答话的话题会与问话话题保持一致,在语言形式上,可以出现,也可以省略。例如:
(13)小邪笑道:“老头,我找江振武,他在不在?”“在是在……”老头上下打量一下小邪,不屑道:“你也想找我家老爷?太不识相了吧?我家老爷岂是……”
例(13)中“在是在”说明的话题应该是“他(江振武)”,在答话语境中省略了,而说明部分的“在是在”又构成了一个拷贝式话题结构,第一个“在”既承问话而来,又与真正的答语一致,似乎实在是多余的。因为根据会话交际的合作原则,答话总是针对问话的焦点来作答的,这是无需说明的,除非出于某种特定交际意图的需要而进行刻意强调或者说明。我们认为,答话人借助同语式“X是X”来强调和提醒受话人答话只是针对疑问焦点在肯否之间作答,目的是要阻止受话人利用“不过量”准则推导会话隐涵义。
“不过量准则”和“足量准则”是会话交谈合作原则的重要内容。沈家煊(2004)指出,说话人和听话人可以利用“足量准则”和“不过量准则”传递和推导“会话隐涵义”。“足量准则”要求(说话人为听话人省力着想)说的话要充足,在不过量的前提下,尽量多说些。利用这条准则,说话人在说出“P”时传递“最多P”的隐涵义,这种隐涵义是否定性的(不多于P),推导这种隐涵义不需要有特定的背景知识。“不过量准则”则要求(说话人为自己省力着想)只说必要说的话,在足量的前提下,不说过多的话。利用这条准则,说话人在说出“P”时传递“不止P”的隐涵义,这种隐涵义是肯定性的(至少是P),推导这种隐涵义需要特定的背景知识。在例(13)的话轮1中,说话人采用了“陈述性祈使+提问”的话语行为模式,其中后者的成立(肯定回答)是前者实现的前提条件,如果答话人提供了肯定性回答“在”,那么受话人就能借助二者之间的条件推论关系利用“不过量准则”推导出“我找江振武”的要求被满足这样一层隐涵义。然而这种借助特定背景知识推导出来的“不止X”的隐涵义,却并不是答话人所想传达的。
我们知道,会话隐涵义是可以取消的,常见的方法就是用后续(转折)句来取消,如例(13)中“在是在……”的后续话语表达的就是拒绝之义,用来取消预期性回答“在”带来的隐涵义,同语式“在是在”则是作为一种辅助手段,在给予回答的同时就形成了预转之义。同语式让步义的语义获得过程是:同语式中的前一个“X”是一个强行插入的话题,而“话题在语义上具有‘有关性’特征”(吉田泰谦,2016),说话人通过提供足量信息来传达“不多于X”(即“答话X只与X与否相关”)的隐涵义,这样受话人利用“不过量准则”推导出来的“超越话语自身之外的意义”(Traugott & Dasher,2002)就被取消了。这一过程可以简单概括为:(问话人认为X意味着Y,)答话人回答X的同时表明X只与X与否有关,(X并不意味着Y)。同语式“X是X”在肯定X的同时又否定了它的隐涵义Y(推论),这就构成了语义上的转折,同语式的让步义由此产生。这种分析能够解释让步同语式“X是X”的预转功能是一种语用否定功能,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对X作为推论条件的适宜性的否定是由对受话人利用“不过量准则”推导出来的“不止X”的隐涵义Y(推论)的一种否定引起的。
文章从答话语境入手,分析了让步同语式“X是X”在答话语境中具备的答话和预转两项功能。答话功能是一种语义功能,用来回答是非、正反和询问意见的“怎么样”问句,为问话人提供确认性信息X;预转功能是一种语用否定功能,用来否定将X视作据以进行推论(包括推论话语本身是合适的)的条件的适宜性。就预转功能而言,它是在特定语境下由特殊的话题结构来表达的,该结构是答话人在因答话极其受限而导致受话人可能进行误推的压力下使用的一种话语策略,它将问话焦点X设立为话题,以此向问话人传达一个重要信息:当前答话X只与X与否相关,由此形成对利用“不过量准则”推导出来的隐涵义Y的一种否定,于是在肯定X和否定Y之间就构成了一种语义上的转折。据此,我们认为可以将吕叔湘先生对让步同语式“X是X”话语意义的概括微调为:“若只论X与否,确然是X,可是……”。
让步同语式“X是X”是语言的“结构形式和它所承担的会话行为相互塑造用于互动交际”(乐耀,2016)的一个典型案例,它的产生植根于答话人在互动交际中走出答话困境、促使交际顺利进行的需要,它也因此承担了答话和预转的会话功能。起初它可能只是一种临时的话语策略,当它被反复运用之后,这些意义和功能也逐渐固定下来。同语式在答话话轮中往往给出符合问话人预期的回答,当它进入到非答话的回应性话轮中则往往体现为对对方或他人(暂时)的认同和顺应(并由此过渡到不认同和反对),而在引发话轮中则是将X做背景化处理并由此引出与之构成逆转关系的某一情状、观点等,这时同语式结构的语义信息功能相对弱化,预转功能进一步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