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洋
人文关怀下的《大树小虫》
徐云洋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池莉的最新作品《大树小虫》描绘了两个家族三代人的人生轨迹,与之前的作品相比,同样注重描写现实生活的她,将人文关怀越来越多地倾注到笔下人物身上。文章通过分析池莉笔下人物形象的人生观、价值观、婚恋观等来展现池莉人文关怀下的文学创作。
池莉;《大树小虫》;人文关怀
作为新写实主义小说代表作家的池莉,从1987年发表“人生三部曲”(《烦恼人生》《不谈爱情》《太阳出世》)以来,最为人称道的是她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描写,她笔下的人物仿佛真实存在于人们的身边,读者在文本中几乎能对印家厚等主人公的酸甜苦辣等人生滋味感同身受。新世纪以来,将读者视为上帝的池莉面对市场经济中“消费主义”大行其道下的人心浮沉,提出了对于美好生活建设性的设想,对人文精神的追求在其作品中也有浮现,《有了快感你就喊》《看麦娘》和《托尔斯泰围巾》等作品相继展现了她这种审美风格上的转变,创作近十年的长篇小说《大树小虫》更是将人文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树小虫》出版时的推荐词将其比为中国版的《百年孤独》,全书展现了钟家和俞家老、中、青三代的人生轨迹,最终以两家“后继无人”结束,确实颇有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之风。《大树小虫》的结构十分特别,全书总共只有两个章节,“人物表及人物表情的关键表述”为第一章,具体介绍了两个家族三代人的主要人生大事。“故事只是男女主角2015年度实施造人计划始末”为第二章,将主人公俞思语和钟鑫涛小两口备孕“二胎”的全过程细致展开,其中夹杂着两个家族其他人物的人生活动。钟家和俞家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其他人的参与,人生选择也是由多方面因素共同决定的。但人生观、价值观和婚恋观等精神层面的差异最终决定了每个人人生轨迹的不同,其中更是体现出池莉崇尚平等自由、追求精神世界、认同世俗婚姻的人文关怀精神。
古代读书人有着“以天下为己任”的宏大抱负,即使无法在官场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也会在为人处世方面有着“独善其身”的自我要求。“五四”以来的知识分子更是以“启蒙者”的身份引领着社会的改革风尚。而池莉笔下的知识分子却日渐向市民阶层靠拢,其人生观逐渐世俗化,“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人生价值也只是体现为个人物质利益的得失。这在《大树小虫》中俞思语和钟鑫涛这两位80后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俞思语和钟鑫涛作为连接俞家和钟家的关键人物,同时也是文本的绝对主人公,他们的人生目标是很实际的。作为早产儿的俞思语,自小就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全家人在衣食住行方面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将她养得白白胖胖,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更是引人关注。这样一位心思单纯的女孩在即将进入大学时只是向闺蜜格瑞斯请教如何变漂亮以找到满意的男朋友,而爷爷奶奶根据自己在无数次政治斗争中幸存下来又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等人生经验要求她在上大学时成为党员。找对象和“捞党票儿”成为俞思语读大学的目标,传统意义上好好学习、报效国家的志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何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而在职场差点儿遭遇“潜规则”后,她便退回到家庭的小天地,一心一意想生个男孩来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相似的人生选择还出现在钟鑫涛身上。读研究生的钟鑫涛没有把心思放在科研上,在论文答辩之前还沉溺于男女之事,准备将才认识没多久的欢场女孩领回家。他最终在母亲的试探下明白了女孩怀孕只是为了要钱,由此才开始专心自己的事业。而他后来在事业上的追求却是由公司派遣去非洲代理矿产业务,以便在发财之后带着妻子孩子移民国外,享受外面的花花世界。在事业停滞不前时,钟鑫涛更加放纵地追求感官上的享受。男女主角因过于追求物质生活而将人生的崇高性彻底解构,人生追求不外乎金钱利益,人性的光辉荡然无存。
但池莉在文本中却创造了与新现实主义小说不同的崇尚平等自由人生观的新人物,使这一“五四”以来的精神在当代又有了新的延续: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追求人格平等和婚姻自由尤为可贵,而特别有抗争精神的钟欣婷正是池莉所精心塑造的。
钟欣婷是全中国“只生一个好”时代里不准出生的人,是严格执行计划生育国策时期的“漏网之鱼”。作为钟鑫涛的妹妹,小时候被重男轻女的父母丢到乡下,后来才被接回家。在她的身上,体现出强烈的追求平等自由的精神。面对父母的差别对待,钟欣婷敢于讽刺;同学嘲笑她的“先髋”时,她以出格的方式让大家不敢再轻易笑话;在婚姻大事上,她特别有主见,“婚姻自由”的观念使她勇于追求清华博士,后来婚姻关系破裂后她也毫不犹疑地选择离婚,带着孩子和房产证回娘家。她始终以鲁迅为精神导师,以一种不服输的战斗精神面对生活。故事最终,俞思语和钟鑫涛备孕失败,而此时的钟欣婷已经将儿子改跟自己姓,面对“重男轻女”非要男孩继承家业的父母,富有抗争精神的她必然会将争夺家业的“斗争”进行到底,钟家必然会因为财产分割而走向无休止的分裂之中。池莉所精心塑造的钟欣婷正体现出她追求平等的精神,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她对笔下人物过分追求物质生活的反思。
在解构崇高人生观的影响下,人物的价值观也逐渐世俗化,主要表现为对金钱物质的狂热追求,但在物质利益得到满足后也开始了精神方面的追求。这在俞思语的闺蜜格瑞斯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格瑞丝看似是钟俞两家的局外人,却与钟俞两家每个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位广西小女子最真实的那张身份证上写着中文名:韦大姑。她出身贫寒,但是却没有放弃改变生活的勇气。她的歌喉得到俞亚洲的“赏识”,从而获得免费出国留学的机会。在异国他乡打工赚生活费时,邂逅钟永胜并成为其情人;后来回武汉创业,在钟永胜的帮助下经营酒庄,凭着出色的营销而生意红火。日进斗金的格瑞斯在生活水平提升后,开始追求精神方面的满足,并时常拷问着自己的良心。她将弟妹接到身边照顾,规划起弟妹今后的生活。她为钟家和俞家出谋划策,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打造了俞思语和钟鑫涛看似完美的婚姻。更难能可贵的是,虽然作为钟永胜的“地下情人”,但是她对“上位”却不急不躁,对钟永胜百依百顺的同时也没有“逼婚”,只是希望有一天高红自己提出离婚。在“上位”无望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放弃对爱情的希望,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是这位特别有社交才能的蜘蛛型人才、众人认为“人特有感觉,表情特丰富”的格瑞丝在2015年却“显然有几分藏不住的强作欢颜”,最终在面对酒庄生意大不如前、自己妹妹与钟永胜纠缠在一起等商场和情场的失意后,选择在大家面前消失。“风云人物”就此成为历史。
在大多数作家的笔下,爱情是浪漫美好的,带有朦胧的诗意和令人心醉的感觉。但是池莉对待爱情和婚姻的态度是理性的,她消解了爱情中的浪漫成分,并且她认同世俗婚姻,将爱情和婚姻融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之中。
爱情在《大树小虫》中并不是两情相悦,浪漫和神圣都是虚假的。俞思语和钟鑫涛的“一见钟情”是两家人联合格瑞斯精心打造的谎言,两人吸引对方的一面被刻意夸大,而使结婚后的两人对彼此的感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俞思语对钟鑫涛的自私自利难以忍受,与此同时钟鑫涛厌倦了俞思语的飘飘长发,在一次外出时对短发的时髦女郎产生了性幻想。尽管俞思语全力备孕“二胎”,但因钟鑫涛的精子质量下降而以失败告终。两人的爱情和婚姻可谓是“一地鸡毛”,浪漫和神圣早已不复存在。
恩格斯关于爱情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这句话出现在《大树小虫》这本书的明显位置。但“现实中只有婚姻,没有爱情,婚姻并不是单纯的两性间的情感维系,也不是理想化的空中花园,而是现实的、充满实用意义的一种多重的社会契约”[1]。在池莉看来,“人生的智慧在于窥破这美丽的谎言,获得一种对并不完美的婚姻、现实的认可与坦荡”[2]348。她对世俗婚姻十分理解。所以,俞亚洲在与“一辈子吃不到一起”的妻子感情破裂后,出于事业和名声的需要,两人还想通过照顾将要出世的女儿来修复婚姻关系。高红年轻时与钟永胜有过浪漫的邂逅,在母亲不同意时两人不惜“私奔”,这段有着爱情基础的婚姻还是没有逃过时间的检验,在面对钟永胜多年“婚外情”的不堪事实时,高红向母亲哭诉后还是选择继续与钟永胜一起生活。俞爷爷和俞奶奶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俞奶奶在结婚后有些后悔没与长辈为其选择的未婚夫“白麻子”逃往台湾,俞爷爷在政治斗争中更是萌发了离婚的念头以保全自己,但是中间隔着“彭厨子之死”的两个人还是共同生活了一辈子。虽然爱情已经不再,但是迫于世俗生活中的种种利益需求,婚姻还是存续着。
人文关怀不仅体现在池莉笔下的人物形象和小说情节方面,而且在她的创作观上也有着直接的显现。“写人、写民,写他们不可言说的内心深处,写他们特别隐秘的生命热望或者生命冷漠或者生命方式,这是我的写作从一而终的宗旨。”[3]池莉在坚持为人民写作的同时,还将心中对生命和生活的思考和展望写进文本。“对我来说,生活就是一颗大树,人类是小虫,在奋力地生活,奋力地爬行。但也许从宏观上看我们爬行的轨迹是弯曲的,向上爬的时候整个时代其实在向下。能够在这棵大树上生活和爬行是一件幸福的事情。”[3]池莉在新书发布会上对书名的解释表现出她对瞬息万变的当代社会中人们的生命状态和生活现状的思考:不管社会如何变化,人们总是积极乐观地生活下去,物质需求和精神追求总会得到满足。从这方面来看,池莉的笔触是温暖的,在人文精神关照下的《大树小虫》或许能给处于人生迷茫阶段的人们一些启示。
[1] 池莉.池莉文集:第 2 卷[M].南京:江苏出版社,1996.
[2] 戴锦华.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 丁杨.写人,写民,写他们不可言说的内心深处:访池莉[N].中华读书报,2019-06-05(09).
under Humanistic Care
XU Yun-ya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Henan Normal University, Xinxiang 453007, China)
Chi Li's latest workdepicts the life trajectory of the three generations of two families. Compared with the previous works, she also pays more attention to describing real life, and she pays more and more human care to her characters. The article shows Chi Li's literary creation under the humanistic care by analyzing the view of life, opinion about value, view of marriage and love of the characters in Chi Li's pen.
Chi Li;; humanistic care
I207.425
A
2096–7772(2020)02–0074–03
2020-01-17
徐云洋(1994―),女,河南罗山人,在读硕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杨文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