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中的文化意蕴与动物形象

2020-01-18 20:34:34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杰拉尔母马劳伦斯

刘 洁

(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外语系,山西 阳泉 045200)

一、作者与作品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文学界多称其为D·H·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著名的小说家,他的创作生涯不仅有成功的小说创作,还醉心于诗歌、绘画、剧作和文学批评等等,称得上是一位全能的艺术家。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在于长篇小说的创作,并且醉心于对两性情爱主题的创作和表达,在他的笔下,对于两性之间的情爱描写往往是露骨且直白的。受到早年海外漂泊生涯的影响,他的创作往往夹杂着对人类工业社会发展过程中人性扭曲、人性兽化的批判,他也因此在作品中常常用动物的意象来象征着对应的人物。[1]在他看来,工业发展带来的物欲横流掩盖了最初的真挚和追求,在金钱、阶级和权势面前,人性被践踏和扭曲,人性被兽化,这也使得他的创作往往带着压抑、痛苦和悲伤的基调,对工业革命文明发展具有一定的谴责和批判的意味。

作为以“两性情爱”为主要描写主题的长篇小说,《恋爱中的女人》围绕布朗温两姐妹的情感遭遇和恋爱过程展开,由于这部作品对于“两性情爱”的描写过于直白和露骨,在当时社会甚至被认为是禁忌之作,是触及道德伦理底线的禁书,被一些评论者认为是思想低下、污秽的创作,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部作品的价值逐步被认可,至今文学界对这部作品的评价甚至打破了其姊妹篇《虹》的成就,成为了D·H·劳伦斯一生创作的巅峰。劳伦斯称之为“揭示了生命之最为隐秘的地带”的作品。而作品中独特的文化意蕴及动物形象的象征意义也成为了文学界所广泛关注和探讨的话题。[2]

二、《恋爱中的女人》的文化意蕴分析

1.对工业革命造成的人性扭曲的否定和对自然的眷恋。熟知D·H·劳伦斯写作风格和题材的读者大多知道,对工业革命的否定和对自然的眷恋贯穿着他一生的创作,在他看来,工业革命在带来先进技术的同时,也造成了金钱、欲望、人性的种种恶性问题,对整个社会带来的摧残是巨大的。他认为人应当是自然化的,人应当拥有不磨灭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而这种工业化的加剧使得大量的机器代替了人力,人越来越多地丧失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在劳动力变得不值钱的同时,人们的心灵也被腐蚀和烧灼,人性开始变得扭曲,思想也逐步变得僵化,在面对爱情和两性关系时,人们失去了原始的随性和自然的冲动,甚至有人将其作为权钱交易的筹码,这是有悖于人类生存的自然定律的,想要使得人类重新获得存在的价值,复兴整个社会的思想,就要打破工业革命后人性和思维的固有定律,在自然发展的规律上追逐自我、自由,并遵从自然法则,正视自己,建立新的人性思考模式。《恋爱中的女人》里塑造了杰拉尔德这样一个角色,他就是作者眼中工业革命后典型的“机器人”,他终日为了金钱奔波,为了获得权力和地位而背弃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自然人所应当具备的人性,甚至在爱情和两性关系中,他也以令他人屈从于自己、听命于自己为乐,他的情欲并不是源自于情感,而是源自于自私和贪婪,他的思想和情感都随着工业化进程而消失殆尽,最终这个工业革命催生出的“机器人”结束了生命,这是作者D·H·劳伦斯赋予他的结局,也象征着在作者心目当中对工业革命催生出的失去自我生存价值的人的厌恶和唾弃,他认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终将有一部分“机器人”走向灭亡。而另一位女性角色郝麦妮的塑造,则象征着工业革命后一部分拥有高学历、高知识、高职位、高智商的人群,他们几乎拥有了一切令人艳羡的物质条件,但是D·H·劳伦斯却给了她冷血无情的人物定位,她甚至没有拥有作为一个女人最起码要有的性的欲望,从这里也可以看出D·H·劳伦斯对于工业革命中社会上层人群的嘲讽与厌恶。也许在D·H·劳伦斯眼中,厄休拉与伯基最终的情感归宿才是他最认同也最向往的状态,那就是逃离钢筋水泥的工业化城市,远离冷漠无情的人情世故,回归自然,寻回原始的情欲和自我。[3]

2.对女性话语权的肯定和女性地位的尊重。战争无疑是残酷的,有流血牺牲,有家园残破,但是战争往往也会带来一定革命性的成就。《恋爱中的女人》这部作品问世的时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这场战争中的一大革命性成就就是女性主义的解放和崛起。一改以往女性的卑微地位,这次战争带给了女性空前的解放,她们开始在工作中、生活中逐步享有更多的机会,而在职场中获得的与男性同样的经济收入也为女性带来了更多的话语权,女性也享有了更多的自由和个人意识,她们开始在各个领域争取更多的平等和自我,当然这在爱情和两性关系当中也是有明确的体现的。越来越多的女性向往和追逐自我想要有的爱情,选择自己心仪的交往对象,并期望自己在两性情爱关系过程中是拥有自我的,恰好D·H·劳伦斯就将这样的女性意识在《恋爱中的女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4]。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塑造了厄休拉这样一个典型的女性主义意识觉醒者,她对于恋爱的追求是不断发生着变化的,这种变化基于社会的动因,也基于恋爱对象的个人意识,更遵从于她自我的内心渴望。因此厄休拉在与伯基的恋爱过程中,无论是恋爱的推进过程,对待婚姻的态度,还是与旧事物告别,勇敢拥抱新事物,以及在与伯基发生两性关系后选择出走的“任性”和“叛逆”,实际上都象征着作为一个女性主义意识的崛起者,不断突破旧的束缚,寻找新的自我,渴望摆脱社会禁锢的过程,最终,她和伯基都寻找到了属于自我的自由和超脱。而另一个女性代表葛珍则更像是新时代的先锋女斗士,她洒脱张扬的个性和独立自我的处世态度都与旧时代的女性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虽然她渴望成功,也渴望拥有财富,但在她看来,这些都需要通过个人的奋斗和努力,而不是依附于有钱的男士,更不以个人的婚姻作为借机上位的筹码,她的形象象征着现代社会新女性形象对于D·H·劳伦斯的冲击,在一定程度上他对这种女性是充满敬畏的。

3.试图寻找解决现实与理想之间冲突的途径。有人认为,D·H·劳伦斯对于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变革是完全持否定态度的,其实并不尽然,他反对的是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风气和人性的扭曲,作者只是想要寻找到解决现实与理想之间矛盾的一个方式和纽带罢了。他对于工业革命后一些好的现象还是持肯定态度的,而这种观点从《恋爱中的女人》这部作品中便可窥一斑,他对于工业革命后社会人性的扭曲和禁锢是唾弃的,但是他也承认工业革命带来了一个新的时代,比如他对葛珍的塑造,显然是带着对工业革命后新女性的赞赏之情的,他对于葛珍充满自信和自我的生活方式是带着敬畏的,甚至是为她不因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放弃对爱情的追求,更不以牺牲自我而获取物质生活的满足这样的选择而鼓掌的,他笔下的葛珍对于自身情爱的追求和把控是相对纯洁的,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和需求,并没有被工业革命后的社会现实所吞没。而他在诠释内心当中最理想的爱情和两性相处关系时,更趋向于对人的天性的释放。正如作品中的伯基,他的转变在于一个严重背离社会现实存在的独特个体,他坚持独立的思考,虽然有时候这样的思考看起来有些怪异,不符合常理,但他依旧坚持。在他的世界里,人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活着,甚至他的内心是充满反社会精神的,他认为他不需要接近任何人,甚至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和生命,他只要有自然,有树叶,有植物,有孤身一人的自由即可。伯基的人物设定是扭曲的,但是其中却夹杂着作者对于人遵从内心渴求,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回归自然的憧憬,在现实与理想之间,似乎逃离才是短暂的解决之道。

三、《恋爱中的女人》中的动物形象解读

D·H·劳伦斯通过在《恋爱中的女人》中不同角色的塑造,从正反两方面诠释了当时社会环境下人性的扭曲、思维的僵化和机械性的情爱观,同时也透过各种动物形象的细腻描写,形成了人物形象与动物形象之间的勾连,使通篇的创作架构形成人与动物之间的呼应,突出了人的自然属性与动物的原始冲动之间的共性关系,并借由动物形象的象征意义,隐喻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5]

从作品中所塑造的动物形象来看,虽然不同种类的动物和动物之间的场景看似无关联,但是实际上却存在着一定的关系。举例来看,母马的场景中,杰拉尔德发生了与母马之间的对峙,母马在这样一个场景中更象征着与杰拉尔德对峙的女性形象,通过对母马的制服,凸显出在工业社会这一背景中希望占有绝对主动性的男性形象。在杰拉尔德的心目中,对于两性关系必须占据绝对的主动,女性在这一关系中仅仅像这匹被驯服的母马一样,只能妥协和降服,而其本身也不过就是杰拉尔德这一类男性的泄欲工具而已,不存在任何的对等性。在整个对峙的过程中,在一边旁观的两姐妹(厄休拉和古德伦)无疑就成为了见证者,见证了母马在对峙中被毁灭,被制服,也见证了杰拉尔德毫无情感和理智的占有欲。而在场的两名见证者当中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官体验,厄休拉对此表示愤怒难平,并且大声地呵斥,古德伦却在恐惧中甚至产生了一丝意乱情迷的迷恋,她甚至沉浸在被征服的感受中不能自拔。截然不同的反应,凸显出古德伦作为女性对于两性关系的被征服欲。而另一场景中奔跑、驻足、凝望、喘着粗气的公牛群,又形成了另一个旁观者的象征,它们象征着杰拉尔德式的男人对被占有的对象的欣赏与满足。两个场景中对于动物的描写产生了勾连。从两种不同动物的结局来看,母马沾满了鲜血,公牛退下了山坡,也预示着在两性关系的构建中,无论是杰拉尔德还是古德伦,都将以失败和毁灭而结束,没有最终的胜利者。[6]在围捕野兔的过程中,野兔象征了不畏惧强权和暴力的存在,虽然只有弱小的身躯,但是这样的身躯却在面对强权和暴力时,反弹越发强烈。作品中还出现了“野母猫”这样一个动物形象,而这个动物形象在不同人的面前有着两面性,在伯基面前,它是一个魅影般的存在,甚至透露着一丝令人窒息的恐惧;而在米诺的面前,它似乎异常温顺,甚至逆来顺受地忍受着虐待。这样的形象正象征着在两性关系中没有自我或者是隐藏自我的女性形象,面对弱势的男性,她们显得异常强势和难以捉摸,面对强势的男性,她们又享受着被虐待和压迫的变态满足感。[7]而其社会性引申义在于对现实社会的变迁失去自我的人,他们只在飘摇中逐步失去真正的自我,为了适应现实而妥协和改变。作品后续还出现了“小鸟”这一动物形象,从象征意义来看,它的价值与被伤害的母马、野母猫有着共性,那就是男性暴力下的牺牲品。在厄休拉的厉声控诉下,它们显得那么的弱小可怜,它们不过是暴力强权下的祭品;然而厄休拉公正客观地替作者喊出了心声,迫害这些无辜的动物并不能带来男人的魅力和自我价值的体现,只是满足了男性暴力强权下的变态欲望而已。从最直接的角度来看,这些动物被无情的人类所践踏和迫害,也许正体现了工业革命后人性的沦丧,他们无权去伤害任何弱小可怜的动物,更不能将个人的欲望和快感建立在对动物的欺凌屠杀上。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动物形象的出现本身就是作者对于当时社会人性的抨击和叩问,也应和了作者向往回归自然、实现理想人生的初衷,那朝着母马驶来的列车和刺耳的鸣笛声,正是碾压人性和生命的所谓“工业文明”。

在《恋爱中的女人》这部作品中,动物形象的刻画都是符合自然现实的,动物除了本身的象征价值之外,都共同成为了自然的代言者,它们也同时以不同的方式对抗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摧残。母马的抵抗、公牛的避让、野母猫的逢迎、兔子的拼死搏斗……这些都是自然对于扭曲人性的无声抵抗,然而这些抵抗最终都没有取得胜利,这似乎也影射出D·H·劳伦斯的担忧。他知道工业革命带来了社会的进步,人类在本就强势的基础上平添了工业技术的加持,再配合以逐步麻木和泯灭的人性,将对自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无论自然如何反抗,最终的结局都将任人鱼肉。而改变这种结局的唯一可能就是人类自身的觉醒,他们必须打破已经僵化的思想,找回已经丧失的理性和感性,打破旧有的以自我为中心,才有可能控制社会发展对自然造成的伤害,也只有这样,自然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和长久的安宁,正如那些弱小可怜的动物,无论自身如何反抗都只是徒劳,惟有施暴者自身的觉醒才能避免伤害。

四、小 结

《恋爱中的女人》绝不仅仅是一部描写男女之间情欲的小说,更不能单纯地以其对两性关系的露骨描写和直白叙述就将其定位在低俗的格局内,结合D·H·劳伦斯的个人经历和创作风格,能够品读出这部作品独特的审美视角,并发现其深刻的社会主题。从整部作品的人物塑造和巧妙的场景对接,以及动物形象的象征性运用来看,这绝对是一部值得深入研究的著作。而其中蕴含的深层次的文化意蕴,更涵盖了人性、自然、工业革命、一战、女性意识崛起、两性关系、爱情观、价值观等一系列深刻的内容,仔细品读和分析作品中的文化意蕴以及动物形象,能够更好地帮助读者理解作者的精神世界,准确地把握整部作品的创作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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