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流动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2020-01-17 09:02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李洁老家北京

一家人都认为留在上海更好

虽然刚满50岁,但张玉娟的孙子已经4岁多了。儿媳妇在家带孙子,张玉娟还是做她干了快8年的小时工。张玉娟是他们全家最早从葫芦岛出来到上海打工的人,一直就做保洁工作。8年来,她陆续挂靠了几个公司,慢慢攒起了自己的客户群,每个月的收入从刚开始的3000多元到现在已经能稳定在6000元左右。她的爱人老薛则在她到上海的第二年也跟了出来,“每天4点左右就骑车去批菜,然后在早市上摆摊”。

两口子干了一年多,小三轮换成了面包车,把儿子小薛也从老家带出来了。早晨,小薛帮着老薛进货,白天就在附近小区收废品。“这边挺多人就直接把塑料瓶、纸箱子扔在楼下,还有挺好的沙发、衣服、鞋子,要是在我们老家,哪有人白扔这么好的东西。”2011年,小薛和同来打工的老乡结婚,有了孩子后,小薛又跟两个老乡一起,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订做、安装塑钢门窗的小店。儿子退出后,老薛觉得独自一人进货困难,就加入了卖菜“游击队”——每天去早市批点蔬菜,傍晚的时候就在附近小区外面摆摊。

老薛和小薛虽然也有代沟,但是在继续留在上海这个问题上从无分歧。“还是在大城市讨生活容易。只要肯出力,干点啥都挣钱。孩子虽然没上幼儿园,但是我们也经常带着去公园、动物园,到处都有免费开放的游乐设施。我们过年回家的时候,老家的人还说我们孩子到底是大城市来的,见识就是多。要是在老家,也就是住的能比这儿好点,其他各方面都不行。”

老薛一家在老家都参加了新农合医保,他们都没办异地医保报销手续。在老薛看来,在上海即便没有医保报销,看病也比在老家便宜。“在老家,一个感冒就得挂一周的点滴,得好几百块。在这儿买点药就行了,算下来,不比在家里花得多。”张玉娟她们公司里出来打工的基本都是一家人,而且多数都是中年人。“单个出来打工的一般都干不长。出来的人,身体一般都不错,四五十岁的比较多,真要是60岁往上的基本就回家了,也就没有医保报销的问题。”

老薛一家虽然一致认为留在上海更好,但他们并没有打算从此不回家乡。老薛和张玉娟准备再干10来年,“趁着身体还行,攒出棺材本来。等到60多岁干不动了,就回老家养老了”。而小薛则准备看看孩子未来学习情况再决定是否返乡,“要是孩子是那块料,就回老家上学,要是成绩不好,索性就在上海读职业学校,毕业了在上海也能找到更多的工作机会”。(周明杰)

小朱岗村的流动儿童

小朱岗是合肥的一个城中村,外来人口1万余人,流动儿童约800人。居留于此多是这样的典型家庭:一家有两三个孩子,由妻子在家抚养,全家人挤在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每月支付400元左右的租金。从外观看,一门一窗就是一家,两层的小院落实际挤进10来户,近30人共同使用一个厕所。

眼下,越来越多的农民工选择把儿女带在身边,至2018年,15岁以下儿童占全部流动人口的比例为21%。

李洁一家四口依赖于父亲在建筑工地制模的收入,每月不到4000元,得付300元房租、约100元水电费。来到小朱岗前,他们的生活依赖于老家地里种的稻谷。李洁的父亲坦言,“没结婚之前在外打工,结婚生子以后吃不饱才又出来打工”。

徐姐盘算着,自己可以去做一些类似保洁的工作,但一个月顶多能拿到1500元。而两个孩子早中晚都需要接送,还不是同一间学校,学校都没有食堂,如果让孩子去学校附近开办的“小饭桌”,每月又要多支出600元。

徐姐不放心孩子去“小饭桌”吃饭,除了价格和卫生方面的考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午休时间长,没有家长看着,他们就会在那边玩儿,松懈了,学习成绩就下降了”。

她对李洁本就严格,期末考试要求3门课都达到98分,平时至少也要达到90分,这也导致了李洁的两次出走。母女俩对奖励的看法也不同。孩子希望考第一名能买一本课外书,但母亲坚持认为,作业多了就不能看课外书,考得好可以去吃肯德基。

于是,这个总能考到前三名的女孩经常向同学借书,在社区图书室看杨红樱(作家,代表作有《女生日记》《男生日记》《淘气包马小跳系列》等)、徐霞客,每次还借3本书回家看。她只买过一次课外书,一下午看完,第二天就搁在了一边。徐姐念叨,不如在超市看完算了。

在她眼中,李洁是个花钱的孩子,缠着大人要上奥数班,14节课花去750元;和同学家人结伴买了件200元的袄,回家却不穿,只叫妈妈去退了。弟弟则节省内向,早上刚拿走60元春游费用,晚上却嘟囔,“干吗要去呢,花费好大”。

这个家庭对未来没有确切的安排。“他们哪天毕业了,我们就退休了。”李洁的父亲说,能念一天就要在这里陪孩子们一天,但他也担心,哪天无法继续在城里打工就得回家。母亲的意见则是,等读完初中三年再作打算。

某公益组织的朱红红曾在小朱岗调研流动儿童的家庭教育状况。她发现,流动人口在进入城市后见识增多、经济状况转好,他们意识到不高的文化水平给自身发展带来的限制,因而比上一代更重视子女教育。然而为了生计各自奔波,过半人每天要进行超过10小时的体力劳动,这使他们无暇注意到孩子身上的种种变化。(相惠莲)

把全家都带到北京定居

1991年,管军在父亲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工厂干了不到一年就不声不响地辞职了,揣着仅有的157元从老家洛阳来到北京。管军从大酒店的服务生干起,卖过早点,推销过上百种商品,逐渐在北京站住了脚。“我的故事虽然没有‘王启明那么曲折,不過将来讲给我闺女听,也挺励志的。”管军对自己的奋斗历程相当自豪,而最让他觉得自豪的就是他不仅自己在北京站住了脚,还把全家带到了北京定居。

管军是家里的长子,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原生家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弟弟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刚结婚的管军就把弟弟叫到了北京,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复习考研。连考了4年,管军的弟弟终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弟弟又考上了北京市的公务员。

安排好弟弟,管军就开始劝说已经退休的父母也搬到北京来。“我们老家正好在黄河以南,冬天没有暖气,我爸妈的腰腿都不好,我觉得就是冻的。”管军劝了三四年,父母还是不肯到北京。情急之下,管军趁着回洛阳探亲的机会,背着父母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老两口这才不得不搬到了北京。“我爸妈总说不适应啥的,其实就是觉得来北京花费高,看病也不能报销。”

2011年,管军的女儿出生了,为了照顾孙女,之前一直闹腾要回老家的父母安心住了下来。管军也帮父母在老家办了异地医保的手续,而他觉得办理这个手续最大的好处就是让父母安心:“平时拿那一点药,要是回去报销,报回来的那点钱还不够来回路费的。要是有了大病,那些进口药也根本不给报啊。”

父母来照顾女儿后,管军更真切感受到天气变化对父母健康的影响。4年前,他在澜沧江边买了一套房子。“我妈这次挺痛快,说反正也凑不到原来那些老伙伴了,那就住哪儿都无所谓了。闺女上幼儿园后,这两年我都送老人去那儿过冬,去年春节,我们家、我弟弟一家都在那儿和父母一起过的年。”

现在,管军又开始为女儿上哪种小学纠结。虽然孩子没有北京户口,但管军并不希望孩子从小就上国际学校。“我还是希望她和邻居们的孩子在一起上学,接受正常的基础教育。”管军正在犹豫是先让孩子上片区内的小学还是直接上外国语学校,“外国语学校得住宿,我有点不放心。折腾这些年,没有户口,孩子上学还是不方便啊。”

管军身边有不少和他一样已经在北京安家的朋友,大家虽然没有北京户口,但一家人都在北京,“把老人接过来的不多,多数是老人不愿意过来。但没有人不把孩子带在身边的。”但是,孩子上学就只能各谋出路,“留在北京的都是上私立学校,奔着出国,要不就是买天津的房子,把孩子学籍转过去,然后安排一个家长过去陪读。”

但在管军看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家人都凑在北京的,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再为其他事情让家人分离,所以他现在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将来北京的高中也能允许外地学生借读,高考的时候不让我们这些外地户口的孩子参加就是了。”(宗媛媛)

回村开磨坊的“乡村振兴好青年”

从济南一所职业学院毕业的韩敬武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回到从小生长的农村,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如何留在济南,趁年轻干出一番事业。

功夫也确实没有辜负有心人。在一家采购机构干了四五年办公设备配送和维修,摸透了这一块业务流程,也积攒了一些客户和资源后,韩敬武决定自己创业,干的就是监控安防的老本行。“创业风险多大呀,现在的日子多滋润,工资小三千,单位领导器重,干吗要折腾呢?”面对亲友的质疑,韩敬武摇摇头,他始终不忘自己的初衷“趁年轻好好打拼一番”。注册公司、租赁办公场地、进设备、洽谈业务……2006年,韩敬武创办的济南天网监控设备有限公司成立了。

韩敬武回忆起创业初期的酸甜苦辣,仍然历历在目,“刚开始没钱啊,没有车,大冬天骑着自行车跑去给人家装设备。有一次一家公司开业,前一天晚上,我干了个通宵,一个人从一楼到四楼上上下下装完又调试好了所有的监控设备,总算是没有耽误人家开业。”靠着他坚持不懈的打拼,如今,韩敬武的天网监控设备公司已有10多人,业务遍及全国各地。韩敬武当初在济南扎根的愿望总算实现了。这时的韩敬武,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济南开拓业务,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平阴县孝直镇西山村的老家看望父母。

为了利用西山村在外的能人带动小山村发展,济南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派驻西山村的“第一书记”杨洪光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把村子在外的优秀青年请回来,请大家为村庄发展出主意、想办法。认识韩敬武不久,杨洪光就在济南找到了他,表达了希望他回村干点项目、带动村民发展致富的想法。

韩敬武没有拒绝杨洪光的邀请,小有成就的他也想着为改变小山村的面貌做点事。就这样,经过前期考察,韩敬武发现,人们对饮食健康越来越重视,石磨面粉深加工是一条行得通的创业门路。说干就干,没多久,韩敬武的古法石磨面粉厂正式开张了,他还给面粉注册了品牌叫“德冠生”。

多年的市场经验告诉韩敬武,不管干什么,想要在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就要有自己的特色。韩敬武的面粉特色就在“石磨”。为了符合人们追求健康的趋势,磨面过程中不用任何添加剂,磨出来的面粉微微泛黄,保留了小麦原有的香味。韩敬武还给面粉申请了“QBBSS质量链”溯源认证,只要拿起手机扫码,就能知道整个加工过程。

做监控安防设备的业务员卖起面粉来也是毫不含糊。短短几个月时间,印有“精准扶贫品牌”字样的“德冠生”面粉已经进入平阴心连心、济南大润发等30多家超市,生产订单一直源源不断。

回村开了磨坊,韩敬武回老家的次数也频繁起来。离家十五六年后,韩敬武与山沟里那个年轻人纷纷离开的村庄再一次有了密切联系。他优先雇用村里的贫困户来磨坊上班,月月按时发工资。村里的贫困户子女上学有困难,可以向他申请教育资金,本村村民卖小麦给磨坊的,每公斤一律比市场价高出1角钱,贫困户卖小麦,再额外高出1角钱。

前段时间,韩敬武被评为了“濟南市乡村振兴好青年”。韩敬武说,他非常希望能带动村里一些年轻人创业,毕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多了,村庄的发展才会步入快车道。(冯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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