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喜欢住在日本

苏更生

京都一隅

日本的房屋總是很小，建筑的样式也很类似，尽是些长方形楼房，正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十多套房间沿着走廊一字排开。我的房间也很小，在屋里经常撞得青一块紫一块。日本主妇善于收纳，大概也是因为屋子小的缘故。

日本的超市精细极了，去大超市，光是买豆腐，就有数百种。不仅是物品种类多，而且每种都很精细，三五片洗净的薄荷叶，叠放整齐，包在盒中出售，价格自然也不菲。有些东西就很便宜，例如饮料。日本的自动贩售机在街上随处可见，日本人喜欢喝饮料，饮料不比纯水贵多少，不过日本人怕胖，各大饮品公司又开辟了新战场，各种无糖低糖饮料果汁蔬菜汁，包装得天然而有野趣，极力让人相信这是健康的。

按照日本人的收入，日常消耗品并不算太贵。虽然总听说日本经济停滞，但人们的生活并不困顿。只是这里确实缺乏某种活力，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我有个同事原在日本大型企业上班，初入职场，发现这家企业每个月都让员工给自己评分，他自觉干劲十足，打80分，结果被上级谈话，问：前辈们都给自己打50分，你怎么可以打这么高呢？这次就算了，下次还是从30分打起吧。他一时语塞。日本企业的等级制度分明，按工作年限升职，只要不出岔子，基本可以做到退休，工资基本靠年龄就能推算出来。

京都的高楼很少，住宅大多是十层左右。因为楼层都低矮，天空就显得很美。暴雨时期京都天色一片铅灰，几日后放晴，天又热起来，我的房间朝东，落地窗外是绵延的低矮住宅，最远处是山。每天我会看一会儿云，白天是大朵大朵的白云，傍晚是铺天盖地的火烧云，美得让人沉默。

与日本人谈工作，鞠躬是免不了的。每次道别，就要深吸一口长气。日本人一定会把客人送到电梯口，然后鞠躬，电梯里的人也要回礼。可气的是日本电梯普遍狭窄，门又装有自动感应。如果鞠躬被探头感应到，门就不会关上。这样半开半合间，人总要鞠躬十几次。日本人虽然勤恳，上班不会玩手机，但他们的工作效率极低。在日语中，有确定权的领导被称为担当，普通的职员虽然一刻不闲，但不愿承担责任，所有事情都要等担当来决定，办事颇为费劲。

日本人遵守规定的刻板劲到了可爱的程度。因为极端地遵守规则以保证社会有序且高速地运转，所以破坏秩序付出的代价就很大。有次我傍晚散步，忘记看红绿灯，在红灯时过了马路，结果两边都有车飞快地驶过。日本很少有人闯红灯，司机默认不存在这种状况，于是把车开得飞快。

人在日本，不得不回答一个问题，日本人喜欢中国人吗？——答案有些复杂。我住在这里，又不会日语，但也并未受到不同对待。倒是日本人更不喜欢韩国人一些，偶尔在景区，日本同事遇到韩国旅游团，他们大声说话，这位同事就会撇嘴。不过比起来，日本确实更喜欢欧美人。或许是明治维新后，日本人全面西化，与欧美人更有亲近感些。在日本与人谈合作，用英文交谈，会更顺利一些。

回国之后，有很多事情都忘了。在打开那只漂在海上几个月的包裹时，曾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这个国度——狭长的、干净的太平洋上的岛国。人们沉默且有序地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孤岛，这里的每个人也像一座孤岛。每当我回想起来，只记得疾驰而过的洁白电车，低头匆忙走过的人群。人们穿着都好类似，我也从不知道他们要去往什么地方。住在这里的日子里，印象深刻的似乎只有我遇到的坏天气，还有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寂寞。

小林//摘自豆瓣网，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