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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本刊记者莫尔佳
凉山州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是四川省民族类别和少数民族人口数量最多的地区,也是典型的深度贫困地区。2018年春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亲临大凉山腹地视察,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要求将“脱贫攻坚作为最大的政治责任、最大的民生工程、最大的发展机遇”来抓。
目前,凉山州共有青少年150多万人,其中困境青少年群体约3.6万人。近年来,在凉山州委州政府的重视下,以离退休老同志为主体、各级党政有关部门和群团组织以及社会爱心人士参与的关爱行动在大小凉山蓬勃发展:点点星火,照亮大山里困境青少年的成长之路;关爱之焰,渐成燎原之势。
2015年,凉山州关工委与上海“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签订“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合作协议,针对凉山州困境青少年开展关爱帮扶活动。截至2019年底,该项目共计在凉山州帮扶了5137人次的“事实孤儿”、贫困学生和服刑人员子女,总计发放资金超过350万元。四年的时间过去,“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已成为凉山州关工委牵手社会公益组织、凝聚多方正能量,齐心助力困境青少年健康成长的一块闪亮的“关工”品牌。
我们支教老师们的想法都很单纯,就是想把孩子带好,就是想为山区的教育作点贡献。
在上山的土路硬化之前,出入普格县孟甘乡米尔村,可不是件容易事。村民要去县城的话,如果错过了每天早晨下山的面包车,就只有步行两小时走下山路后再搭车。额布有一次往村里学校运送物资,货车陷在上山的泥路里。他和同行的支教老师用手挖泥,从当天晚上7点忙活到次日清晨5点,才把车轮从泥里拔出来,重新上路。
村里呢?2015年时,村里没有一座砖房,最好的建筑是烤烟房。屋里大多昏暗、潮湿、不通风,几乎不见任何电器。土豆是村民唯一的蔬菜,大伙儿只有在特殊节庆日才能吃上一顿肉。村里没有校舍,孩子们读书,是在志愿者捐助的帐篷里。
2014年,额布26岁。这个生长在东北的蒙古族小伙,在那年年底结束了在自己大学毕业后持续了好几年的“背包客”生涯,来到米尔村拉各洛打小学,成为了一名支教老师。
额布抵达米尔村那天是周六。因为没有住处,村里人给他挪出一间牛棚,在里面放了张床。“连个被子都没有。”额布说,自己当时和另一名支教老师下山去别的村“搬一些生活用品过来”。第二周周二,额布返回米尔村的途中,在山下遇到一个骑着摩托车的村民,后者认出额布是来村里支教的老师,便顺道把他捎到了村里。“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我们以为你都走了呢。”额布解释道,“因为条件真的特别差,他们可能以为我被吓跑了。”
回到村里的第二天,适逢村里在做民俗活动。额布没有去参加,但村民却来敲门,特地给他送来了一大碗羊肉。“总有人问我为什么支教这么久,”额布说,每次被问起,他都会给对方讲这个故事,然后开玩笑说,自己就是为了那碗羊肉才选择留下的。“那天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留在这儿,留在凉山,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哈甘基点小学的孩子们在课余时间玩游戏
到凉山的第二年,额布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长期致力于教育扶贫的上海“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秘书长杨锐。2015年的秋天,基金会在凉山成立支教部,额布成为了支教部的负责人。现在,支教部有来自全国各地的65名支教老师,分布在昭觉、普格、布拖、美姑四个县的28所学校任教。
支教部在招募老师时,以半年为一期。许多志愿者在加入时,都抱着“支教半年或一年就离开”的想法。但他们中的不少人,都一再延长了停留在凉山的时间。徐丽霞就是其中一员。这名广东姑娘,在昭觉县支尔莫乡勒尔村小学,一呆就是4年。
勒尔村小学位于被称作“悬崖村”的阿土列尔村山脚下。每次家访,徐丽霞都要沿着那条800多米的钢梯爬上爬下。谈及此,支教部的其他老师都会感叹:“别看她这小身板,我们都爬不过她。”几年过去,“悬崖村”里每一个孩子的家,徐丽霞都去过了。“同事是爬不过我,可我也爬不过孩子。但他们都特别贴心,每次上山,我都和学生们一起,他们会刻意放慢脚步等我,或者走在我后面。”徐丽霞这样说着时,眉眼弯弯,笑容温柔。
徐丽霞在家乡的工厂上班时,见到不少从凉山过去打工的彝族青少年,她对这些聚在一起便会说“不同语言”的孩子心存好奇,总爱与他们攀谈。“那时候认识两个女生,她们告诉我,因为家里穷,不得不出来打工补贴家用。年纪小的那个女孩才16岁,正在读小学五年级。她说,学校正放寒假便来赚点钱,之后还要再回家读书。”从那之后,徐丽霞就产生了到凉山支教的想法。后来,她在网络上搜索到“同一苍穹下”凉山支教部的招募公告,便加入了这个团队。对自己被分配到勒尔村小学这件事,徐丽霞没有太在意,“反正都是教孩子,去哪儿都一样。而且两年前新教学楼投入使用后,学校条件已经挺不错了。”她说。
“这几年,随着凉山州精准扶贫工作的推进,不少学校的环境都改善了。”额布说,目前支教学校里条件最差的一所,是支教老师金梦依所在的昭觉县哈甘乡哈甘基点小学。
金梦依是浙江嘉兴人。两年前,她受一次旅行途中与农村孩子近距离接触的经历的触动,辞去了在日本薪资待遇优厚的工作,报名加入了“同一苍穹下”凉山支教部。家人对她的决定很不理解,极力反对她来凉山。金梦依便给妈妈说,“我去两个月就回来。”她笑了笑,“结果就呆了两年。”
哈甘基点小学新校舍还需要一学期的时间才能建好,现在,学生们仍在帐篷里上课。山区风大,学校又位于山坳里面,“时不时帐篷就被吹翻了。”金梦依说,今年连着两个学期,帐篷都被掀顶过。“那些支撑固定帐篷的钢管,都弯曲变形了。”但令她骄傲的是,即使冬日里没有帐篷挡风的早上,她班里的学生仍然会坚持早读,“其他班的孩子会围在旁边看,但他们就是很自觉,不管外界环境怎样,该学习就学习。”金梦依刚接手的时候,班里孩子考试没人能及格,“现在,最高能考80几分呢”。
直到现在,额布在拉各洛打小学支教时教过的学生还会和他联系。“他们都叫我‘爸爸’。”刚过而立之年,尚未结婚的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尴尬的甜蜜。“我们支教老师几乎都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我们对学生是有一种类似的感情的。”他说,支教部的每一名老师,想法都很单纯,“就是想把孩子带好,就是想为山区的教育作点贡献。”
成为支教部负责人后,额布的日常工作生活相较以前做支教老师时忙了不少。每个月,他都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奔波于各所支教学校,“督学听课,协调问题,和支教老师一起做家访。”正是通过家访,额布和他的同事接触到了不少需要帮助的孩子。“孤儿、‘事实孤儿’、贫困学生、服刑人员子女……”额布说,在这过程当中,基金会和支教部产生了在凉山开展助学项目的想法。
“我当时感觉,这个项目如果光靠我们来做,力量会有些单薄,推进过程中也会出现诸多不便,最好还是能找到相关部门合作。”就这样,2015年底,额布代表“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与凉山州关工委取得联系,希望能够针对凉山州困境青少年,合作开展助学活动。
徐丽霞给自己所带班级的学生上课
关工委就是应该和这样具有资质又热心关爱事业的公益组织合作。这不仅有利于推动凉山关爱事业的发展,对州关工委和州关心下一代基金会的工作也是一种促进。
“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合力扶贫扶志
额布找到凉山州关工委时,受到时任凉山州关工委常务副主任、凉山州关心下一代基金会秘书长沈明祥(现凉山州关工委执行主任)的热忱欢迎。
“小伙子主动来关工委谈,我听他聊了没多久,就觉得我们应该合作。”沈明祥回忆道,额布详细向他介绍了基金会和支教部的情况,也谈及自己到凉山以来的支教经历。沈明祥说,自己当时就想,这年轻人在州内跑了这么多县,“说明这些同志真是很热心凉山的教育,也非常能吃苦。”在确认“同一苍穹下”是取得了相应资质的正规公益基金会后,沈明祥想:“我们应该和他们一起,共同推进凉山的关爱事业发展。这对州关工委和州关心下一代基金会的工作也是一种促进。”
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签订了“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合作协议,针对凉山州困境青少年开展关爱帮扶活动。2015年11月14日,项目在普格县孟甘乡古里小学举行了启动仪式。按照协议内容,“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以每人每年1200元的标准,向由凉山州关工委报选的困境青少年发放助学金。款项每年两次统一打到凉山州关心下一代基金会账上,并由后者分发到各县关工委,再发到学生手中。“每一个孩子,我们从开始确定救助到发放助学金、到资料的更新审核,都与从州到县各级关工委有着密不可分的合作。”额布说。
据凉山州关工委办公室工作人员邱天介绍,几年来,每次在助学金发放的过程中,州内各级关工委都会通过对接教科知局、民政局和扶贫移民局等部门,更新受助孩子学籍信息、家庭状况和发现筛选新的受助对象,并将资料整理后发给“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
普格是“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受助学生最多的一个县。每年5月和11月的救助基金发放活动,普格县关工委办公室工作人员邹昆芳都会全程参与。“娃娃升级升学和家庭情况的变化,在发放助学金时我们都会调查清楚,回来后立即做资料更新。”邹昆芳说,每次更新后,她都会将扫描件、电子档存档留底,再将其分别报送“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和凉山州关工委。“关工委做的这些工作,使我们能更好地掌握孩子们最新情况,并据此决定是否在助学金额和措施上做出调整。”额布说。
目前,“凉山助孤助学项目”仅受助学生就有800多名,分布在全州17个县市。“仅在普格县,学生就在32所不同的学校里。”在额布看来,“虽然受助学生的数量不多,但辐射面很大”,光靠基金会人员发放救助金会很吃力,“这就需要关工委的帮助。”另一方面,近年来在凉山出现的一些“伪慈善”事件,让州内学校面对公益组织和爱心人士的帮扶活动时态度更加审慎。“关工委会出面协调各相关部门,因此‘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就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邱天说。
沈明祥和额布在谈及凉山州关工委和“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在“凉山助孤助学项目”上的合作时,都用了“轻松”“顺畅”“没有任何问题”等字眼来形容。也正是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项目规模不断扩大,受助青少年数量不断增加:从2015年的100多个孩子,发展到2019年的800多个孩子,“我们计划在明年将受助孩子的数量增加到千人以上。”额布说。
四年的时间过去,项目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逐渐成长为在凉山各县颇具影响力的关爱品牌。这些年来,凉山各级关工委的五老、工作人员和“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的志愿者,始终行走在为困境青少年做好事、办实事的路上。
领到爱心物品,孩子们心更暖了
2015年“同一苍穹下”凉山支教部成立时,凉山州精准扶贫工作刚刚开始,“我们那时走访的许多家庭,情况比现在要糟许多。”额布说。
在美姑县典补乡勒觉村小学,一名9岁的学生引起了支教部老师的注意:孩子手上全是老茧,而且每天上学都会迟到。老师家访后才知道,孩子的父母分别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肺结核,两人都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家里还一共有五个小孩。这个孩子每天起床后,都得为全家人煮饭,之后干完活再到学校,所以才会每天都迟到。昭觉县则普乡哈洛伍小学的支教老师则听食堂的师傅提起,自己班里有个学生每次打饭时,都要求多打一些饭。“这孩子特别能吃吗?”老师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孩子在家吃不上饭,只有在学校才能吃饱。这名支教老师自己也是彝族,但他也难以相信,现在竟还有人家吃不上米饭。登门家访后,老师发现孩子双亲都是残疾,家里完全没有经济能力。“真的就有那么穷。”额布说,这些孩子都被纳入了“凉山助孤助学项目”救助范围内。“如果没有这笔钱,像勒觉村小学的那孩子,今年刚好小学毕业,可能中学就上不了了。”
除了贫困,观念的落后也是横亘在这些大山里的孩子求学路上的一道沟壑。
金梦依所带班级在二年级时,她教孩子们背乘法口诀。一天,班里有名女生告诉她,“老师我回家背口诀,哥哥说背这个没用,还不如打工赚钱。”后来,班里要求每个学生交20块钱买练习册,这名女生又眼泪汪汪地找到金梦依,“老师,我爸爸说读书没用,不同意给我钱买。”金梦依便登门家访,耐心和孩子家长沟通,“告诉他们必须得让适龄孩子学习、读书”。一段时间过去,“尤其是去年他家女儿参加了基金会的冬令营后,”女生爸爸的态度渐渐有所改变,“现在学校再要求买学习用品,家长也愿意交钱了。”
几年来,每次发放助学金的时候,各级关工委的工作人员和“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的支教老师都会发现一些受助对象已辍学。“当地不少孩子读书晚,小学毕业都十六七岁了,便会选择外出打工。”额布说,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支教部的老师都会千方百计联系学生,给孩子和家长做思想工作。“到目前为止,在我们的劝说下,有67名受助孩子重返校园。”
“凉山助孤助学项目”的参与者,在帮扶关爱的过程中,总会遇见那些身患疾病需要救助的孩子。几年来,共有52名病童经由各种途径被发现后,通过“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向社会爱心人士筹款募集的资金得到救治。
作为凉山支教部的负责人,额布曾带过多名病童前往成都、西安、西昌等地的大医院治病。其中,陪同金阳县寨子乡阿布豁村的小女孩石以木里果乘火车去四川省人民医院那段经历,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2018年5月,金阳县关工委陪同“同一苍穹下公益基金会”凉山负责人包国庆到寨子乡发放项目助学金,一行人从乡卫生院的医生那里得知,村子里有一名“得了怪病”的女孩。孩子身上长了六七个大包,几乎无法行走,但由于父亲去世、母亲没有劳动能力,患病后一直没法去大医院做诊断治疗。包国庆立即联系了寨子乡党委政府,随后便与金阳县关工委一道,将孩子送到西昌市接受治疗。谁知一连辗转三家医院,医生都说从来没见过这种病。于是,志愿者们决定将孩子送到省城看病。
“我们给孩子和她爷爷买了个中铺,孩子上车后,除了陪同的支教老师,邻近六个铺的人,全都走光了。”额布说,当时石以木里果因为身上那几个大肿瘤,“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没人愿意靠近她。”
在省医院,石以木里果被诊断为多发性神经纤维瘤。专家进行多学科会诊,制定了手术方案,最终成功切除了肿瘤。在志愿者们的照顾下,石以木里果很快恢复了健康。出院后,她又在金阳县关工委的帮助下,来到离家最近的甲依乡中心校开始读书。
家访是最常见的发现孩子病况的方式。“大概有三分之二的病童都是老师在家访时发现的,这挽救了很多孩子的健康甚至生命。”额布说,受家中长辈见识所限,孩子的小病往往被拖成大病。今年,金梦依在一次家访时,注意到这家人里有个小男孩腿上有一大块烧焦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经询问后得知,孩子患有癫痫,在家焚烧垃圾时病发作起来,把自己的腿烧着了。之后,家长用当地的土方给他上了点“药”便没再理会。金梦依当机立断,联系同事将孩子送到西昌市的医院,“医生说,孩子得了破伤风。再晚一个星期送来,可能连命都没了。”
因犯罪而入狱服刑,自己未成年的孩子无法得到良好的监护教育及健康成长的环境,有的甚至被迫失学辍学,这是许多铁窗内的父母无法解开的心结。
“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启动以来,为该州超过100名服刑人员子女提供了助学金。“我们希望让服刑犯人感受到,自己尽管入狱,但是政府和社会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和他们的孩子。”沈明祥说。
几年前,将卡(化名)因绑架罪进入四川省攀西监狱服刑。留下家中年近80岁的母亲和体弱的妻子照看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其中一个女儿还因为户口问题,不能在搬迁地入学。2015年,将卡成为“凉山助孤助学项目”的第一批受益者,一个女儿获得助学金,另一个女儿也在关工委的帮助下得以顺利入学。
2019年10月,邱天在攀西监狱教育改造科副科长刘青松的陪同下,回访了将卡。将卡说,自己正在狱中积极配合改造,盼望能早日出狱重新做人。他委托两人为其录制一段视频,带至家中播放给两个女儿看。
“你们要努力学习,这几年爸爸不在身边,确实爸爸内心也很内疚。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就出来了,到时候会好好带你们……”镜头外,将卡的女儿抹起了眼泪。
“我看见,孩子对着屏幕里的父亲,默默地点了点头。”邱天说。
想到别人给我的关心关爱,就觉得自己产生不好的想法是对不起他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也要好好活下去,而且学习他们,把关爱之路延续下去。
每人每年1200元的救助金标准,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确定下来的。
项目刚启动的时候,受助学生几乎全都还在读小学。在凉山,这一阶段的孩子读书不仅学杂费全免,学校还免费提供午餐和学习用品。“我们认为这个金额,是能够满足孩子日常生活学习的用度的。”额布说。
“是指有了这笔钱,孩子和他们背后的家庭在上学问题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
“这个后顾之忧究竟应该怎么定义……”额布顿了顿,似乎在想怎样才能解释得更清楚,“其实并不是给多少的问题。”他说,“我们支教老师常说,在现在凉山精准扶贫的大环境下,还真能有孩子穷到读不起书吗?不会的,孩子是不会因为没有钱而辍学的。所以这笔钱,更多的,是能让孩子和他们的监护人明白,读书才是出路。”
额布说,希望这些助学金,能够让受助学生能更加安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也学会感恩。“要他们感恩不是要他们回报,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止是一份救助款,更是一份爱心、关怀,是一份让他们能够建立起未来期望的火种。”
小学四年级时,火补么惹作成为了“凉山助孤助学项目”的帮扶对象,现在她是普格中学8年级的学生。
3岁时,惹作的父母就因病双双去世,之后,她一直跟着叔叔一家生活。原本就有4个子女的叔叔家,经济并不宽裕,8年前,叔叔的长女患了脑瘤,使得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给堂姐治病不仅耗尽了家中所有钱财,还欠下了不少外债。即便如此,惹作的叔叔一直坚持要让她读书。“我兄弟就这一个孩子,”坐在自家堆满杂物的院子里,这名质朴的彝族汉子吐了口烟,说道:“只要她想读,只要她能读,我无论如何都要供她继续上学。”
惹作也很争气,还在普格县花山乡的大河坝小学读书时,她就经常考年级第一名。上中学后,成绩也维持在班里的中上游。她想成为一名医生,“这样我就可以去医治那些像我姐姐那样得病的人了。”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个理想。“我可以不赚钱,但是我以后一定要加入一个公益组织,像那些帮助我的人一样去帮助别人。”
在惹作的记忆里,童年的色彩是晦暗的。“有的邻居会嘲笑我,他们说,你没有爸爸妈妈,你住在你叔叔家干嘛,你又不是他们的孩子。”上小学时,一个同学对惹作说的一段话,极大地刺激了年幼的她。
“他说,你父母都不在了,你现在活着有什么意思?就算你赚钱了,又有什么意义?”说到这里,这个17岁的女孩开始抽泣。“然后他还说,我以后找到工作可以孝敬我的父母,而你,只为了自己活着。”
那段话让惹作备受打击。她装肚子疼向老师请了假,然后回到了家。之后的两天里,她都没有回到学校读书。“那时候我脑子里产生了许多不好的想法,”惹作垂下眼盯着地面,“我给叔叔说了那件事,又说我不想读书了。”尽管叔叔告诉她,“你还有我们,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得为我们活着。”可惹作还是觉得,没有爸爸妈妈会被世界上每个人都看不起。后来帮她走出这种情绪的,是“想到了关工委的叔叔阿姨,想到了县妇联的阿姨,想到了那些帮助我的爱心人士。”惹作抹了抹眼泪,“我就想,世界上还是有好心人的,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同学一样。”惹作说,这之后自己就想通了。“想到别人给我的关心关爱,我就觉得自己有过那些不好的想法是对不起他们。”她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也要好好活下去,而且学习他们,把关爱之路延续下去。”
正在普格县荞窝镇中心校读六年级的唐桂玉,接受“凉山助孤助学项目”的帮扶已有四年了。在她班主任的眼中,这个瘦弱的女孩,虽然成绩并不是特别好,但性格却积极上进,也很招人喜欢。平日里,唐桂玉在学习之外的娱乐方式不多,除了老师给大家放映电影之外,就是看看课外书。她喜欢看《格林童话》,最喜欢的是灰姑娘的故事。
“因为灰姑娘善良。而且,她即使被人欺负,也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精准扶贫改变的不仅是乡村的面貌,更多的,是大山里的人心。
如今,要再去拉各洛打小学,比几年前方便多了。乡村公路直接修到了新校舍的门口,因为路修好了,米尔村不少村民还买了车。额布说,以前去各个支教学校,周围都是土房,现在则变成了精准扶贫盖的新房。“是真的不一样,”他拿出手机翻起照片,“你看,这是在同一个地方拍的,15年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手机里,4年前那张照片,灰土色的房屋和背后光秃秃的大山几乎融为一体;而今年新拍的那张,一幢幢蓝墙白瓦的彝民新房规整地排在路边,沐浴于灿烂的阳光之下。“看着心情都不一样。”额布说。
但在额布和支教部老师看来,凉山州精准扶贫这么些年,改变的不仅仅是乡村的面貌,更多的,是大山里的人心。“家长对孩子教育的重视度也一年年在增加。”徐丽霞说,自己刚到学校的时候,许多家长会告诉她,孩子读书没什么用。“以前我们走到孩子家里,劝说家长让孩子来读书,现在则是家长带着孩子自己来报名;以前很多孩子十多岁了才来报名入学,现在则是五六岁适龄时就来报名了。”
2016年,额布与时任凉山州关工委执行主任秦在高(现凉山州关工委名誉主任)和沈明祥一道,到西昌市礼州镇发放项目救助金。其中有户人家的境况令三人印象深刻。“我们第一感觉是,‘猪比人瘦’。”额布说,这户家里有四个小孩,当时最大的那个才11岁。父母双亡,孩子们和年近80岁的奶奶相依为命。“家里什么都没有,平日就靠叔叔婶婶接济过活。后来,这4个孩子都被纳入了救助名单,“这也是我们很少见的把一家所有的娃娃都纳入救助的情况。”
去年额布再次前去探访时,这家人的境况已大为改观。“三年前我们去的时候,孩子给人的感觉特别可怜,但现在他们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额布说,虽然奶奶已经去世,但每个孩子都把自己打理得“特别干净”,家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长子阿西拉洛已到西昌市读中学了。他告诉额布,各级党政部门给了家特别多的关怀,家里兄弟姐妹分到的田地由政府相关帮扶人员帮忙打理,“也有不错的收益。”此外,驻村书记、学校老师和社会爱心人士,也帮家里解决了不少生活上的困难。额布说,“四个孩子都说以后想上大学,这令我们很欣慰。”
回顾“凉山助孤助学项目”启动以来走过的路,沈明祥说,助孤助学是凉山州关工委参与到全州脱贫攻坚工作以来的重要工作内容。几年来,项目在全州为凉山的困境青少年办了许多实事、好事,给孩子们带来了希望,也感动影响了许多人。他表示,今后将在过往良好合作的基础上,稳健推进项目的持续发展,“希望能更好地帮助那些仍身处困境的孩子。”
在额布看来,这些孩子都还是一张白纸。“家庭、学校、政府和社会怎么引导,他们就怎么去描绘自己的人生。”他顿了顿,“我希望他们未来人生的图画上涂洒的,不是单色的线条,而是五颜六色的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