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春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近年来,中国高校教育受到经济市场化、思想多元化、表达网络化等因素的影响,教育的功利性越发明显,注重实用技术的追求,以就业为导向,使得大学生审美教育被不同程度地忽视,甚至一些优良的审美教育传统被抛弃。大学生出现了因审美教育不足或缺失而带来的诸多严重问题,例如学生心态的功利化、势利化,审美情趣的庸俗化、低俗化,人格心理的不健康、不健全,等等。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必须要继承发扬好中华文化中关于审美教育的优良传统,认识审美教育的特征、重要性与努力方向,这样才能在高校实施好审美教育,促进大学生在德智体美劳等各方面得到全面发展与和谐发展。
大学生审美教育首先是一种人的教育,就是要培养自由全面发展的人。这是基本的立足点与出发点。然后我们要考虑实现的手段与措施。大学生审美教育是一种以美和审美为中介,利用各种审美手段,使大学生在得到知识、道德、身体、劳动等方面教育的同时,不断获得审美能力,提升审美水平。
在中国古代,审美教育很早就被重视了。诗歌、音乐、舞蹈等在西周时期就已经成熟,在周朝诞生了礼乐文化。后来在孔子的传承下,中国古代“礼乐相济”的教育模式雏形得以形成。孔子提出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育人观影响深远。“礼”可以让人知道进退有节,“乐”可以陶冶人的性情;“诗”修的是“内”,“礼”修的是“外”,这样才能培养出一个“审美”的人。而且孔子认为,“成于乐”是最终目标,是在“诗”与“礼”的基础上达成的。王国维对孔子的美育观点有过研究,他说:“其审美学上之理论虽不可知,然其教人也,始于美育,终于美育。”[1]因此,没有接受过文艺的熏陶与滋养,也就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中国文化独特的审美属性也决定了审美教育传统的源远流长,文化的审美属性自然会体现在教育当中。“六艺”“六经”都包含《诗》《书》《礼》《乐》相关内容。即使是后来比较刻板的科举考试,也有“诗赋”的内容,抒发闲情逸致的诗词歌赋成为文化人必备的知识。王阳明曾对《诗》《礼》《乐》的作用发表过精辟的看法,他说:“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沉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意思就是说,读诗书既可以丰富知识、开阔眼界,还可以陶冶情操、丰润心灵。对于“习礼”,他的看法是,不仅能够“肃其威仪”,而且可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也能够“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就是说“习礼”通过规整人的行仪举止与仪表风范,而使其具有了浓郁的审美意蕴。关于“乐”,他认为那些歌唱的人不仅可以“发其志意”,也可以宣泄情感,“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2]。显而易见,在王阳明看来“乐”既可以表达志趣意向,还可以宣导情绪。如此一来,通过“诗”“礼”“乐”的综合审美途径,受教者就能够在潜移默化中达到“中和而不知故”的审美境界。
进入近代以后,特别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对中国传统文化与传统教育进行了反思与批判,但审美教育仍然被重视。蔡元培就是推崇美育的代表。他把中国传统审美教育思想与西方近代哲学思想进行有机融合,大力呼吁与提倡审美教育,“以美育代宗教”是他审美教育理念的精髓。他对我国古代通过“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来施行教育,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认为这六个方面在自身或作用等不同侧面与角度上,都包含着“美育”“美观”、趋“娴雅”、远“鄙俗”等“美育成分”。对于后来各朝代的文学艺术,蔡元培对其在审美教育中的“非用之用”也持类似的看法,他认为,汉魏晋“慷慨而多气”的文苑与风雅,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各朝代的书画、雕刻、建筑等艺术,都无不在“非正式教育中行其美育之作用”。[3]从蔡元培的审美教育观念中,我们不难发现,审美教育是我国传统社会教育的出发点与落脚点。美感活动是审美教育的必经途径,通过它来引导人的精神发展,人们才能够超越现实世界,忘记人际中的各种利害与冲突,才能达到某种自由的、平等的、无差别的审美境界。
教育总是具有一定功利性或目的性,而审美是无功利的。教育一旦与“审美”结合,就会呈现出某种无功利的特征。这也是与传统的“传道、授业、解惑”的教育,与传授知识能力的一般教育相比而言的。而且,审美教育的这种“无功利”特征,对于审美教育的实施与目标的实现是非常重要的。“审美”的无功利与“教育”的目的性在“审美教育”中是对立统一的,是一种“无目的的合目的性”。从某种程度上说,能否处理好两者关系是大学生审美教育能否成功的关键。
审美与教育各自的独特性,以及它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决定了审美教育的独特性与复杂性。在教育实践过程中,处理好两者关系以达到预期教育效果并非易事。审美与审美判断是无利害的,不追求审美对象的有用性,是“无目的”的,但在审美时,人又能够获得身心的愉悦、情操的陶冶、心智的熏陶,适合了主体的心意机能,达到了一种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或主观的合目的性。这带有一种“无为而为”的特征。当下的大学生审美教育充斥着严重的功利性,缺失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种特性。审美教育要尽量淡化功利色彩,尽量减少强制性教育方式,要充分发挥审美的中介作用,以美启真、以美储善、以美修身、以美获知,完善道德、塑造人格、升华灵魂,要善于寓教于乐、潜移默化,这样才能让大学生自由自觉地成长为全面发展的人。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教育中,孔子提倡的是培养“君子”人格,魏晋是推崇“慷慨而多气”的风骨,“圆融”意向追求则是在唐宋以后,这些可以看作是审美教育的某种体现。
孔子是不屑于指向外物的功利教育的,对于这样的教育,他认为是“小人”才会干的事。孔子特别注重的是内在德性修养的教育,他认为这样的教育才是君子之教。孔子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但这与他进行“无功利”的审美教育并不矛盾,他的一生也在不断追求超越世俗、超越功利的人生境界,这是一种极高的审美境界。《论语·先进》中记载了孔子与几位弟子非常著名的一段对话:(曾点)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4]孔子为什么独对曾点的志向大加赞赏呢?这充分证明了孔子内心追求的恰恰是自我完善的审美境界。这也是审美教育功利性与审美性矛盾对立统一的生动体现。
中国传统审美教育使受教的知识分子非常注重人格的提高与完善,这也造就了中国人不同于西方人的审美人格与审美取向,也形成了不同的审美文化,表现为审美意境、审美追求、审美品位上的巨大不同。例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人格风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淡然超脱;“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英雄豪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雅致情怀,等等,表现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审美理想、审美风格、审美情趣。这正是中国传统审美教育强调内外兼修、诸事通达的必然结果,《诗》《书》序其志,《礼》《乐》纯其美,这是审美教育功利性与审美性的对立统一的具体体现。“学习的本质目的是谋心,其外在目的是谋生,于是功利与审美,谋生与谋心,既相互矛盾,又往往相互统一。”[5]
高校大学生审美教育本应该有着天然的优势与得天独厚的条件。然而当下大学生在审美素养、审美能力、审美情趣方面却存在不少问题,我们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在新时代如何把握好审美教育的方向与路径。
高校不可能脱离社会土壤而独善其身,从近年中央对高校的巡视反馈情况来看,高校并非“一片净土”,世风流俗与不良思潮同样会侵入校园[6]。当代大学生的审美观受到市场化、网络化以及西方自由主义文化的强烈冲击,迷恋网络快餐类文化,审美停留在表层,显得肤浅,审美情趣流于庸俗,而且善变。大学生的经历是相对单一简单的,审美行为常会随波逐流,审美体验容易浅尝辄止,因此我们施行的审美教育就是要防止大学生形成浅表、浮躁的审美趣味与审美观。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办好高等教育要坚持“三个离不开”。是哪三个离不开呢?那就是离不开哲学思维的指引、离不开历史镜鉴的启迪、离不开文学力量的推动。这三个方面都程度不同地涉及审美教育。那么要提高大学生的审美境界,我们就要注意把握大学生的特点与审美教育的特征,注意从多个方面入手来做好审美教育。例如校园人文氛围、审美意境的营造,中华优秀历史文化课程的学习,各种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的开展,“让学生在历史镜鉴、哲学思辨、文化传承中提升审美理想”[7]。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说:“学校就是应该成为使人消解躁气、心静下来的地方。要通过研究学问提升境界,通过读书升华气质,通过心理疏导平衡心态。”[8]毫无疑问,这些目标的实现都离不开大学生审美教育。
1) 从方向与方法上来说,首先,我们要培养大学生良好的审美思维。马克思说:“美学早已不可能是作为鲍姆嘉敦所定义的那样‘感性认识之学问’的美学了。人们为了发现作为本质性东西的美,即使在艺术现象里,也不能相信知觉和现象的直观性结合,而必须在形式之中用思想去寻求美。”[9]审美思维是情与理的统一、物我交融、形神兼备,涉及主客体两个方面。在新时代大学生审美教育要使学生具有人民性的审美观,就要抓住审美思维这个主要抓手,通过各种审美措施和手段,培养大学生对人民的深沉之爱、对祖国的深切之爱,要像诗人艾青在诗歌中说的那样,要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在审美教育中,要运用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与原则,让大学生为伟大的祖国和英雄的人民而骄傲与自豪。这样在审美过程中,大学生才能准确地把握审美感知的角度,形成正确的人民性审美情怀。
其次,要培养大学生正确的审美标准。什么是审美标准呢?虽然学界对此有诸多看法,但基本的意思是明确的,就是指审美过程中对审美对象的评价标准、原则和尺度,它是在审美实践中形成并不断发展的,受到历史条件、时代氛围、社会风气、文化心理等诸多因素的制约与影响。新世纪中国文艺领域迅速进入多媒体与文化消费时代。当代审美活动“日益市场化、商业化、产业化、多元化与全球化”[10],文艺观念复杂多元,各种文艺思潮此起彼伏,新的文化群落层出不穷。这些都对当代大学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审美标准脱离正确轨道,变得模糊不清。评价文艺作品的审美性不再是马克思主义文论历来坚持的“美学的历史的”标准,票房、收视率、发行量成为“检验”文艺作品价值的“唯一标准”。有些电影作品明白宣称“只为娱乐,不要思想”、仅凭“票房可观”就被“炒作”得沸沸扬扬[11]。在此背景下,大学生审美教育显得更加重要与迫切。面对一切“向有钱的市场看”等不良风气,习近平提出“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评判和鉴赏作品”[12]30,指出“追求真善美是文艺的永恒价值。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动心,让人们的灵魂经受洗礼,让人们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12]24。习近平的这些重要论述,对我们当下做好大学生审美教育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和现实价值。在大学生审美教育中我们要坚持马克思主义人民性思想,要使大学生形成追求真善美的正确的审美标准,要使大学生具有正确的价值观、历史观与审美观。
2) 从具体措施与路径上来说,首先,大学教师要增强审美教育意识,遵循审美教育规律,改进审美教学方法,这样才能有意识地引导大学生认识美、感受美、欣赏美。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的讲话指出,“要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坚持以美育人、以文化人,提高学生审美和人文素养”[13]。例如文学院大部分课程教学与学习都可以为审美教育所用。如“古代文学作品选”“现当代文学作品选”“外国文学”“文学理论等课程”,是基础核心课程,所有学生都要学习,这些课程是培养学生审美素养和审美能力的天然的课程,要充分加以利用。在教学课程中要有意识地、多角度地培养学生解读作品、欣赏作品的能力与素养。运用多种教学手段,引导学生感悟作品意境,培养主动学习兴趣。在审美教育过程中尽量淡化功利性与目的性,比如考试、学分、加分等,要突出寓教于乐、潜移默化。
其次,要优化和丰富课程设置和课程资源。高校在课程设置、教材选用等方面不能忽视审美教育需求。当下一些高校的课程设置、教材选用一定程度上侧重于知识学习、考试需求,甚至是政策性一刀切,没有充分考虑到大学生的审美教育需求。一些有利于培养大学生审美精神与能力的选修课程应“开多”“开精”。要为大学生构筑美的成长基石,围绕大学生审美素养提升,依据大学生心智成长规律,将多样化的有利于审美教育的课程进行很好的融合、整合与调配,引导学生通过选择性学习和自主性建构,唤醒审美之眼,开发审美之脑,练就审美之手,提升审美素养。支持和鼓励多种形式开发微课、微视频等教育资源和在线课程,开发体现审美教育要求的各类教育平台与文艺活动,进一步增强审美教育的吸引力与感染力。
第三,要创新大学生审美教育形式,推动审美教育改革创新。教学方式不能守旧单一,要丰富多彩。例如,在中文学科的教育中,若只是让大学生机械性地接受知识的灌输,学生很难从心底里形成对一些中文课程的学习兴趣。同样的,大学生为了应试而学习,对文艺或审美类课程的学习没有必要的情感理解,学生学习接受审美教育的积极性差,自然就会造成学生审美感受力弱、鉴赏能力差的现象。我们可以结合大学生的兴趣点和接受习惯,“大力开发并积极推介体现中华文化精髓、富有爱国主义气息的网络文学、动漫、有声读物、网络游戏、手机游戏、短视频等”[14]。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中的这一措施对开展审美教育有着重要启示。我们可以举办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利用好各级各类平台和机制,例如诗词背诵、诗文鉴赏比赛、表演活动、各类文艺比赛活动,等等,在审美教育中发挥大学生主体作用,采取互动式、启发式、交流式教学,寓教于乐,在潜移默化中引导大学生树立正确的审美观,培养大学生健康的审美情趣。诚如习近平在全国教育大会上要求的那样,我们要“立足基本国情,遵循教育规律,坚持改革创新,以凝聚人心、完善人格、开发人力、培育人才、造福人民为工作目标,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