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文化视域下韩国电影中的女性困境
——以《82 年生的金智英》为例

2020-01-17 21:00刘冰洁山东师范大学
环球首映 2020年10期
关键词:儒家文化韩国家庭

刘冰洁 山东师范大学

《82 年生的金智英》以散文式的叙事方式缓缓讲述了作为一名女性在人生不同的阶段所经历的种种:在原生家庭中重男轻女的观念下度过的少女时代、在职场生活中所面临的性别歧视、婚姻生活中强加给母亲的育儿压力,以及整个社会对于家庭主妇的恶意与偏见……整部影片并未刻意去营造故事冲突以增强剧情的张力,相反,影片的影像风格更多的是温馨和缓的,但正是这种温馨的表象下对女性悄无声息的压迫与女性价值的剥夺让人感到压抑与无力。作为2019 年韩国的现象级影片,自诞生之日起就引发了韩国社会强烈的讨论,该影片在Naver 网站上的口碑出现了两极分化,在评分标准上的巨大差异竟然是以性别作为区分:韩国女性给出9.12 的高分,而韩国男性则给出了1.45 分,这一现象背后折射出来的是韩国社会中女性身份与男性身份二者作为对立面之间的巨大矛盾。但是放眼世界,在全世界范围内女性主义追求平权的斗争从未停止过,可见,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从文化的角度出发都存在着“男尊女卑”的传统,韩国作为一个东西方文化兼容的国家,不仅在现代社会还保持着儒家的传统,被称为“儒家活化石”,还深受西方基督教文化的影响,存在着大量的基督教信徒,同时,在其自身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中诞生了独特的“恨文化”也影响着本民族的文化审美,本文将以影片《82 年生的金智英》为例,探究在不同的文化视角下韩国社会的女性所面临的困境。

一、儒家文化:男尊女卑——困囿女性的枷锁

韩国在历史上长期作为中国的附属国,儒家文化的精神深深地印在了其民族的血脉之中,对自身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终成为一个以儒教立国的国家。儒家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层面的强力手段成为父权社会中稳定统治的工具,其中儒家文化的伦理观念至今都对整个东亚文化圈内的国家的国民观念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儒家文化重视“家”的概念,认为家庭是组成社会的最小单位,所谓“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家庭中的血缘伦理十分看重,讲究“父子亲,夫妇顺”即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和顺,儒家文化中理想的家庭生活就是男子在外工作应酬,承担家庭的经济支出,而女性则应该留在家中,孝敬公婆,哺育子女,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是大部分儒家文化圈中普遍默认并且流行的。此外,儒家文化还十分看重“忠、孝、礼”三德,这三者相互贯通交融,忠体现为对国家的忠诚,孝则表示为对父母的顺从,礼则体现为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在此理念下,尽管金智英的婆婆对其百般刁难,但是金智英只能默默忍受,不能反抗;金智英的丈夫郑大贤虽然心疼妻子,亦不敢与母亲爆发冲突,只能看着患病的妻子在婆家像保姆一样忙碌。尽管“男尊女卑、重男轻女”这种男性中心观念在现代社会中被看作是儒家文化的糟粕,但是在实际生活中,此种观念依旧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行为模式,作为此种观念的“既得利益者”男性自然会享受这种“特权”,但是作为“受害者”的女性,竟也默认了这种秩序的合理性并且在日常生活中以此为准绳:金智英的母亲因为连生了两个女儿而对夫家感到罪恶,并且在得知自己第三胎是个女孩后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终于在第五年生下一个男孩才松了一口气,作为女人的“生育任务”才算是得以完成;金智英的婆婆一出场就是在压迫年轻女性金智英,当她看到儿子主动去帮助媳妇洗碗,便开始阴阳怪气地称赞媳妇命好,找到了自己儿子这样的好男人,其内在逻辑就认为男人就应该束手而立看女性承担家庭劳动,让男人插手“女人该做的事情”就是作为妻子的“失职”,她作为一个曾经被压迫的女性,非但毫无同情反而加入了“加害人”的阵营中。这两位年长女性角色不论是对自己的要求还是对他人的要求都成为男性社会中阻碍女性生存的隐形枷锁,使得生存在男性主导社会中的女性追寻自我的过程更加艰难。正如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在《男性统治》中指出:“男性中心观念被当成中性的东西接受下来,无须诉诸话语使自己合法化。社会秩序像一架巨大的机器一样运转着。它有认可男性统治的趋向,因为它就是建立在男性统治的基础之上的。”

二、恨文化:被要求忍耐的女性无奈的叹息

朝鲜半岛独特的地理环境及诸多历史因素使得朝鲜民族产生了独特的民族文化——“恨文化”,基于此,“恨”也就成了很多韩国文学艺术作品中表达的主题。但是,韩国文化中的“恨”与我们中国文化中的“恨”有所不同,在中国文化中,“恨”理解为憎恨、仇恨、怨恨,汉典《说文解字》中说道:“恨,怨也。”由此可见,“恨”是产生了不满的情绪,由此生怨,故为怨恨,这是一种主观意识中带有强烈攻击性的情绪,但韩国人所说的“恨”更像是“憾”,是对历史长期积累下的痛苦却又无力改变现实所产生的悲愤和遗憾,另一层面上指内心虽然悲伤但是并未由此产生哀伤的情绪,相反,会因为内心的悲伤而更加振作。由此,韩国的“恨”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虽对现实不满,却又只能忍受,但所有的悲愤有随之化为了不断驱使前进的力量。金智英在自己的原生家庭中,金智英作为一个懂事的女儿顺从地接受父亲更看重弟弟的事实;姐姐要为了家庭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只为了能够早日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母亲在年轻时明明成绩最优秀,却也要放弃学业通过苦力劳动供养哥哥们上学……两代女性的经历共同特点都牺牲自己而成全家中男性成员,即使心中有所不甘也要忍耐并且按照家庭所期待的那样继续下去。年轻一代的女性智英在职场中尽管是能力出众的,但是好的项目也只会被安排给了能力不如自己的男性同事,晋升机会也会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而被留给男性;当公司中爆发了厕所保安偷拍事件,被偷怕的女同事们忍气吞声,要么忍耐要么辞职,而流传、观看视频的男同事们却可以不受处罚并在背后眉飞色舞地讨论被偷拍的女同事……在“恨文化”下的女性群体,无力改变社会中的种种歧视,只能够默默忍耐,唯一的反抗也只能是选择退出这场由男性主导的社会游戏,回归到另一个围绕父权而展开的家庭生活中去,在这种退无可退的闭环中,女性所有的忍耐与坚强都只能化作无奈的叹息。

三、宗教文化:由原罪而引发的“受害者有罪论”

随着韩国经济在美国的扶持下迅速发展而成为“亚洲四小龙”的同时,从美国传入的基督教文化也迅速在韩国生根发芽,有文章指出,“韩国基督教徒占总人口的比例约30%,远远高于其他东亚国家。”在人们耳熟能详的基督教故事中,上帝创造了亚当,为了避免亚当一个人孤单寂寞,便用亚当的肋骨造就了夏娃。由此可见,在西方基督教文化中男女的关系是一种附属与依存的关系,并且,当初是夏娃没有忍受住伊甸园中毒蛇的诱惑,去怂恿亚当品尝善恶树上的果子,才导致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并且在基督教文化中,这就是罪恶的起源,也就是所谓的“原罪说”,所谓“人类”的原罪是由于“愚蠢而无知的女性”诱导而产生的,在此文化背景下,在韩国也就出现了针对女性的“受害者有罪说”。在金智英学生时期,身穿校服的金智英因为补课晚归而被陌生男尾随,虽然在陌生阿姨的帮助下顺利脱身,当智英向父亲讲述事情经过想要寻求父亲的安慰时,父亲却责怪是智英回家太晚、穿的裙子太短、是智英冲别人微笑……明明身为受害者,却要将别人犯错的归结于女性自身,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金智英”们的委屈无处诉说也无话可说。

四、结语

虽然韩国是亚洲唯一一个发达国家,在儒家文化、“恨”文化以及基督教文化的共同裹挟下,有关于女性的恶意与偏见使得女性的社会地位并不如西方那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女性高,韩国社会乃至整个东亚社会中仍然存在着大量的“金智英”,她们渴望他们的父亲能够像爱护自己的儿子一样爱护自己,希望社会能够给她们同样的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希望她们的丈夫们能够如她们一样参与家庭生活的点滴,希望她们能够在同一片天空下与身边的男性一样公平竞争……在整个社会对女性存在偏见与歧视的大环境下,《82年生的金智英》毫无掩饰也毫无夸张变形的将普通女性的生存困境展示出来,它并不激进,温和却又坚定,使得观众在观看时引发了情感的共鸣,她像是每个人的妈妈,像是每个人的姐妹,又像是每一个平凡的女性自身,她并不是为了煽动女性去与男性对立,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触动每个人心底柔软的部分,引发人们去思考女性应当如何去追寻自我的价值。影片最后,电影并未讲明金智英的病症是否痊愈,而是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金智英与丈夫共同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们牵着手,共同走向温暖的春天。现实世界中的韩国,近年来也发生了多场由女性主导的平权运动,她们正在为了女性的平等权益而奔走,相信在所有“金智英”们的努力下,每一个生命都能迎来温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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