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早期电影的空间关系调度
——以电影《小武》《站台》《任逍遥》《世界》为例

2020-01-17 04:19程琦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
环球首映 2020年12期
关键词:小武樟柯调度

程琦 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

电影空间是一种假定的空间形式,而电影空间关系调度,则基于两个空间模块的交融与碰撞,那就是电影拍摄的实景空间,和导演基于电影叙事的思维空间。

电影里是有实景空间的,就是演员表演的环境。比如故事发生的那个空间,在山西大同,这就是一个实景空间,有点像戏剧上演的舞台,但又不同于舞台。这个空间涉及演员的表演。《小武》发生在贾樟柯的故乡,而《任逍遥》则发生在山西大同。到了《世界》,他动用了公共资源,在公共空间——公园里拍摄[1]。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常常会用摄影棚或其它地方的实景来代替故事发生的地点,如《生活秀》的外景是在重庆拍的,但故事却发生在武汉。这个摄影棚或代替景地也是实景空间,因为它是相对于叙事空间来说的。之所以将实景空间也划分到电影空间中去,一方面电影中呈现出的空间是以现实空间为基础的,另一方面电影拍摄的场地也应当是电影空间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贾樟柯的电影思维空间受到他自身的生存经历、生活阅历方面的制约,他的早期系列作品,从《小山回家》到《世界》,他的电影思维空间一步步扩大,但关注的焦点始终是一致的。贾樟柯把他对不同空间的理解,注入到电影中去,观众借凭借自身的生活感知经验去“转译”电影创作者的思维空间,显然,观众对电影思维空间的理解既受制于电影叙事,受制于导演的电影思维空间,又受制于自身的生活感知经验。

空间关系调度是电影导演对空间的理解的重要参照,之所以叫空间调度而不叫场面调度,是因为场面调度和空间调度并不完全等同,空间调度偏重于空间关系的变化,侧重点在空间而非同时注重时空。电影空间调度应包括以下三种方式:演员调度、镜头调度、多重空间调度。

贾樟柯的电影空间关系调度,一方面通过空间调度展现一个相对完整的、带有时代印记的场所,另一方面,他还借助空间调度来介绍人物、刻画人物性格、展示人物之间的关系。

一、演员空间关系调度

演员调度,就是对演员的处理。以及对演员与演员之间关系的处理;演员空间关系调度,则是对演员之间的空间关系进行的处理。在某种意义上讲,演员调度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就是演员空间关系调度。在贾樟柯的电影里,十分注重人物之间的空间关系,并用人物关系来展现空间。

《任逍遥》中的“戏院”那一场,影片的第11 分48 秒,到14 分27 秒,历时2 分39 秒,只用了三个镜头,却跨越了多个空间。赵巧巧先是走过拆迁工地,接然穿过胡同,进了戏院,和小济见面后走上楼梯,朝楼道纵深处走去,再折回,再找到包房里的乔三,和“皇后”见面,“皇后”走后再从座位对面移到乔三座旁,这时镜头开始转向包房外的空间 戏台子。这样一来,赵巧巧像一个导游,将小济和乔三,以及和他们间的关系都交代清楚,戏院这个大的空间也在观众心中形成的较完整的印象。

《任逍遥》中出现在这个演员调度,在贾樟柯的《世界》中同样用了,而且是把它放在影片的最前面。“谁有创可贴”这句话阻随着女主角的移动,穿越了化妆室、过道等多个空间,并将它们连为一体,形成一个整一的、开放式的空间,而对人物性格的“定调”,演员的出场也不着痕迹地一一做到了。

二、镜头的空间调度

镜头的空间调度从字面意义上讲,有两层含义:一是摄影机镜头在空间上的调度,二是镜头与镜头之间的空间关系调度。事实上,就空间调度而言,这两种都应当归纳进来,一个是拍摄时对空间和空间关系进行的处理,一个是剪辑时对空间与空间关系的处理。在贾樟柯的电影中,由于将这两种镜头调度运用得恰到好处,从而使画内空间产生一种张力,而画内空间又延伸至画外,形成开放式的空间。

在贾樟柯的多部电影中,大多数的镜头都是固定机位、固定镜头,这种镜头一方面固然是由于资金和设备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却也是出于导演对空间的理解。他要造成一种客观的空间感,镜头不移动,观众就不会去注意到银幕之外的东西,事实上,由于银幕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不对等性,观众所理解的空间是有差异的,而摄影机镜头固定不劝,观众就不会去注意那个现实空间里的东西,比如摄影机、话筒、工作人员等等。在固定机位的情况下,由人物活动展现空间。

无论是哪种景别的镜头,它在表现同一现实空间时,营造的那个空间大小是相同的(和现实空间大小相同)唯一改变的是细节和注意点。但在许多电影中,特写镜头变成了平面,失去了空间感。因为这些电影导演,为了画面“干净”一点,或者为了某种“美学”方面的需要,将特写镜头拍成了浅景深镜头。这样人物就像贴在银幕上的一样。而且,就算在特写镜头里面使用较大的景深,也不可能很好的表现纵深空间。这是由特写镜头的功能决定的。

在贾樟柯的电影世界中,景别的运用方式,一度是他的风格与标志之一。和他的固定机位一样,使用大量的中等景别的镜头,不但能造成一种独特的美学感受,而且对营造空间有好处。这是由人的视觉感知方式决定的。过大的景别如远景、大远景里面的人物太小,无法引起人眼的注意;而特写镜头则是一种破坏空间感的镜头,因为按照人的视觉感知方式,人眼与目标物有一个适度的距离,如果目标物是一幅画,为了辨清细节,可以用放大镜观看,但极少有人凑到别人脸上去,细看别人脸的。因此,贾樟柯的电影中采用中景、全景、大全景等中等景别的镜头,在营造电影空间上有着重要的作用。

影片《任逍遥》的第8 分钟,蒙古王酒的考试现场,赵巧巧跳舞的那段,镜头先是作为一个主观性很强的视点存在的,你只能听见周围的声音,像是和你一起在看热闹,而你也在那个空间里一样;然后赵巧巧走下舞台,镜头跟摇,你才发现台下的确是一大群人,在鼓掌喝彩,赵巧巧跟观众握手,这样镜头的摇动,让你从那个空间脱离出来,折回现实空间。

在这个段落里,镜头调度起了两个作用:一是使用了看似主观的镜头来制造错觉,让观众以为自己置身于电影叙事空间,二是通过摄影机移动,打破错觉加深幻觉,让观众回到现实空间,从另一个角度感受电影叙事空间,事实上这种镜头调度已经属于下面要谈的多重空间调度方式了。

三、多重空间调度

多重空间调度,指的是电影创作者借助观众生活经验和感知,利用电影里的影像或声音,创造出一个银幕上没有表现出来的空间,它由电影和观众一同构建完成。由于是和观众一同完成空间的构建,因此这个“空间外的空间”和观众的生活感知与生活经验有很大关系,如果观众没有某方面的体验和认知,那个“多出来的空间”就无法构建。

《任逍遥》有一个场景,借用了美国影片《低俗小说》的叙事空间。同样是一对男女在就餐,赵巧巧戴和《低》里面女主角一样发型的假发,小济则是一个小混混,然后用拍桌子大喊“抢劫”的玩笑来强制调动观众的影像记忆。

《任逍遥》中有一场戏,贾要求美工在主干道旁的墙上划一个大红圈,写一“拆”字,就这一个字,就让这个场景超越了其本身的空间大小,并赋予了新的涵义。一堵墙所造成的空间感与一堵划了大红圈、写了“拆”字的墙是不一样的。在卢米埃尔的影片中,有拆墙的短片,你可以很容易地从这部影片中发现拆墙之后空间变化了,空间的大小变化了,空间感也就变化了。但是一堵墙上写一个“拆”字,为什么也能让空间“变化”呢?大家知道,在当代中国,“拆”字用得太普遍了,旧房翻新房要拆,拓宽道路要拆,“豆腐渣工程”也要拆,因此在中国人的心中,有了这个带圈儿的“拆”字,已经可以想象拆了之后的样子了。这就形成了两个空间,一个是银幕表现出来的那个空间,还有一个空间,是由观众看到带圈儿的“拆”字想到的,时间比这个空间晚的“空间”,这次贾樟柯又是在调动观众生活感知经验中的那个空间。

也有单纯用环境音来构造多重空间的。在影片《站台》中,有一段运动镜头,是太原到汾阳的车,经过城门时,有不停的敲击金属的声音。之前没认真看的观众会感到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声音?但在影片的前面,有一个场景,主人公和几个好友站在城门上,捡起石头朝车顶砸去。所以尽管在车里的那段镜头,观众看到的是一个封闭的、单一的空间,但有了砸车的声音之后,观众马上会想到之前的那个空间,即一群人在城墙上砸车的那个空间。这次贾樟柯利用的是电影本身构建好的叙事空间,观众直接从自己的记忆中调出。

在影片《世界》里,贾樟柯用了六段FLASH 动画。十分明显,卡通动画里面的空间与现实生活中的空间完全不同,它不是现实生活的“镜像”,而是基于一个假定性的空间,即卡通空间。在卡通空间里,人物有了不同于现实生活的特性,如弹性、任意变形、拉长缩短等,《世界》里调用的FLASH动画人物,也有了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自由飞翔”的卡通人物特性。贾樟柯又让卡通空间成空间他电影里的“第二重空间”。

正如贾樟柯所说:“……总体上来说,都是同步地在纪录中国的变化,纪录中国人在这个快速变化里面的所得所失……”[2]可以看出,贾樟柯使用各种手段,进行空间关系调度,将空间与空间、人物与人物联系起来,用空间关系来指认复杂的变化带来的社会现实困境,而这种困境,恰恰是时代发展过程中空间关系的巨大变化带来的。贾樟柯电影中的空间关系调度,反复利用和借助观众的视听感知经验,并不断调动观众的参与感,表明他希望与观众共同构建、感受并触摸他所表达的电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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