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青林/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约这是与生俱来的本性,确也无可厚非。而在组织中,倘若主事者依性而行,只选用与自己相似的人才,长此以往,那么组织中的人才生态就失调了。犹如只有单一品种的林场,一旦闹起虫害或其他什么的,就会影响到一大片。上述道理简单易懂,可在实践过程中,数量不菲的管理者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类似错误。其人其事,今天读来仍让人摇头叹息。
战国时期,秦国国君秦武王嬴荡以好勇闻名,也喜欢和任用大力士。秦武王过于痴迷于力大无穷之人士,闹出了十分严重的后果。秦武王本人就生得牛高马大,孔武有力。他自认为是天下第一,非常喜欢与那些大力士进行比试。秦武王作为一国之君,当然不遗余力地选拔那些力大之人。秦国的大力士于是遇上千载难逢、脱颖而出的好时机,乌获与任鄙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们两位都是将领之后,力量出众,因此得到秦武王的喜爱,获得了高官厚禄。秦武王好力士,名气很快传播开去,其他国家的人才也前来投奔。齐国就有个叫孟贲的人,力气大得吓人,而且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据说孟贲在陆上不怕老虎豺狼,在水中不怕深水蛟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倘若脾气上来了,怒吼一声,犹如雷鸣一般,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他曾经见到两头牛在打斗,牛角缠绕在一起。孟贲上去劝解,用手去推开那两头牛,虽然就那么一推,牛也感受到了力量的巨大。其中一头牛估计是脾气小一点,伏在地上,退出了比赛;另一头牛大概是没过够瘾,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孟贲顿时火冒三丈,牛脾气被那头不听话的倔牛唤醒了,他伸出左手按住牛头,再用右手抓住一只牛角,将其硬生生地拔了出来。那头牛的火气马上没有了,然后一命呜呼了!孟贲听说秦武王之事后,心急火燎地离开齐国,急匆匆地往秦国赶。在渡黄河之时,他才不管什么先来后到,抢先就要上船。其他人看不过去,纷纷指责他插队,其中一人还出面主持公道,用船桨敲了一下他的头。孟贲立马火了,狂吼一声,那声音震出了河水大浪,船身剧烈翻动,船上的人全都掉到黄河里去了。孟贲纵身上船,竹篙一撑,船儿就像离弦之箭,嗖的一下弹出数丈,一会儿船就到了对岸。孟贲跳下船,直奔咸阳而去。后来,孟贲拜见了秦武王,得到赏识,当上了大官。
一群大力士能干些什么呢?当然是蛮干,比谁的拳头大。挑头大哥还是秦武王,他一直有个愿望未能满足,就是想去中原一带看看。秦武王长期生活在西陲,然而他很仰慕中原文化,希望能出去观光考察一下。从秦国到洛阳等地,中有韩国阻隔。秦武王恃勇好斗,他觉得韩国挡了他的道,他就要将韩国给打下来。后来,秦武王真的打下了韩国,进入洛阳。周赧王听说秦武王带着人马过来了,赶忙派人到城外迎接。秦武王不喜欢繁文缛节这一套,没去觐见周赧王,却带着他的几位勇士,偷偷去了周朝的太庙。秦武王参观了太庙里的宝鼎,并细细看了鼎上所刻的九州名字和图腾。当他看到“雍”字宝鼎时,他立刻热情高涨,说这是秦鼎,准备将它带回到咸阳去。太庙中的工作人员一听,吓了一大跳,连忙对秦武王解释,说这九个鼎每个都有千斤之重,从未有人移动。秦武王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起来了,他问身边的任鄙和孟贲,要么你俩先来试试?任鄙先打了退堂鼓,他说我一般举百来斤,这家伙足有十倍重,估计够呛!孟贲心里也没底,但表示可以试试。孟贲使出全身力气,将鼎举了起来,离开了地面半来尺。那鼎实在是太重了,孟贲发力太猛,眼球凸出,眼眶迸裂,鲜血一道接一道往下流。秦武王看过后,不以为然,准备亲自去试一下。任鄙一看这架势,估摸着要出事,赶忙去劝阻,说大王您是一国之君,不能去冒险,出了事可不得了!秦武王很轻蔑地看了任鄙一眼,说你自己举不起来就算了!不要叽叽歪歪,还生怕别人能举起来!秦武王于是抓住了宝鼎,用力往上举,他还真行,也离地半尺。秦武王觉得还不够,想再走几步,那就很明显胜过孟贲了。不料一移步他就没力气了,宝鼎砸下来,压断了胫骨,秦武王昏死过去。作为堂堂一国之君的秦武王,因为失血过多,当晚就直接挂掉了!此事后果相当严重,必须得有人承担责任。昭襄王即位后,审查了这起举鼎风险事件,认定孟贲是引发者,将他磔死,就是裂身而死,真叫个惨!任鄙因为没有瞎附和,还主动进谏阻止,被认为没有过错,他后来做了汉中太守。
五代十国时期,也出了很多奇葩皇帝,与秦武帝相类似,他们也喜欢选用与自己相近、有共同爱好的人才。后唐建立者李存勖,也就是唐庄宗。他本是位极其彪悍的猛将,一位不怕死的狠角色,却爱好看戏和演戏,后来竟然执意要提拔伶人当官,将整个朝局弄得一团糟。李存勖领兵打仗绝对算得上一把好手,后唐的江山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打下来的。他领兵大败朱温50万大军,气死了朱温;他攻取幽州,活捉刘仁恭;他大败契丹,迫使耶律阿保机退回北方;他还同朱温的儿子梁末帝展开大战,并最终灭了后梁。按常理,李存勖应该像秦武帝一样宠爱武将才对,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当上后唐皇帝之后醉心于演艺事业。李存勖可谓货真价实的“发烧友”,被时人称为“李天下”。该艺名绝不是浪得的虚名,而是有据可查。李存勖不仅仅是看看演出而已,他还经常正式登台,化妆一丝不苟,表演也是十分入戏。某次演出过程中,自称“李天下,李天下”,一个优伶听后,直接上去扇了他一个大嘴巴,然后责备道,理(李)天下的只有一个,你怎么叫了两个?李存勖就是大度,他听后乐得合不拢嘴,厚赏了这个优伶。在李存勖这把大保护伞下,优伶们身价倍增,他们出入朝廷,偶尔还侮辱一下朝廷官员。大臣们虽然心里冒火,但敢怒不敢言。后来,李存勖越玩越大,准备封伶人当刺史。无论如何,官位还是相当稀缺的资源,于是有人出来劝谏,说新朝刚刚建立,许多跟您一起出生入死的将领还没封赏,如果让伶人去当刺史,恐怕大伙儿会不服气。李存勖主意已定,对反面意见不予理睬,真的让伶人当了官。那些将士见此情形,气得发疯。将领们只擅长于打仗,即使想改行进入“演艺圈”估计也是力不从心。他们于是想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拥立新的皇帝。几年之后,将士们拥戴大将李嗣源(李存勖老爸李克用的养子),向李存勖反攻。李存勖还像从前那样无所畏惧,亲自上阵冲杀,可惜时运已不再站在他那一边,勇猛一世、糊涂一时的唐庄宗李存勖被乱箭射死。
南唐后主李煜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宠爱的也基本上是文人。南唐晚期,文风相当盛行,中主李璟就爱好填词,围绕其周围的是一批能文善谄之徒。后主李煜则更进一步,他除了能填词,书法、绘画、音乐也是无所不精。李煜,加上他老爸李璟,连同宰相冯延巳,号称“二李一冯”,是当时词坛的代表人物。李煜填词确为一绝,但其他方面就让人不敢恭维了。他由着文人的本性纵情声色,沉醉于饮宴歌舞,而对国家治理没啥兴趣,对北宋的威胁毫无办法,只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北宋大军攻打南唐,用大船与竹筏等搭建浮桥,准备渡过长江。得到消息时,南唐君臣正在喝酒、看演出。李后主抽空问了一下身边大臣该怎么办,一位臣子把握十足地说:从古到今,就没听说过有搭浮桥过江的;不必理会,继续喝酒!李煜一听,非常高兴,乐呵呵地回应:我早听说过,这不过是小孩子在玩把戏罢了!南唐这个“文人朝廷”荒唐如此,当然很快就被北宋灭掉了。李后主作了北宋的俘虏,国恨家仇让他的词作上升到了更高层次。坐了两年班房之后,李煜在他生日那天,让以前的宫妓演唱他的新词《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歌词饱含亡国之痛,词人的满腔悲愤犹如冲出峡谷的江水,滔滔不绝。如此悲凄的歌声当然格外扣人心弦,房外有人听到之后,告知了北宋皇帝。宋太宗赵光义听到消息,勃然大怒。心想李煜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让你吃好喝好,你还在那里哭哭啼啼,长吁短叹。如此下去,岂不坏了我的名声?!于是赵光义当机立断,派人把他给毒死了。一代天才词人李煜,为词而生,因词而亡。
陆贾曾向汉高祖刘邦陈述:“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国家要有开疆守土的武将,也需要治邦安民的文士,两者缺一不可,不能互替。前述几起案例貌似荒诞,却是真实的历史存在。我们应该从中有所感悟,并对某些偏颇进行纠正。要认识和接纳那些“异类”,给予他们必要的地位和应有的尊重。一文一武,阴阳平衡,组织才有可能经受各种考验,健康持久地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