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侨宏
民以食为天。
位于桂西南峰林谷地间的天等县,稻作文化源远流长。千百年来,壮族先民们攀援呼啸、垦荒种稻,在等待秋天的漫长岁月里,壮族人不甘寂寞,他们将丰收踩成鼓点,把榔杵打入土地,在歌舞中赠予了秋天最浪漫的礼物——霜降节。
丰收后的等待
时值霜降,南方的暑气虽还未褪去,但透过车窗,前往天等县的田间地头上却已是一片澄黄。盘山而行,远处时有炊烟,烧焦的稻田像谢幕烟火,完成了秋天里最后的使命。
“今年太热了,像往年这些稻子霜降节前已经差不多收完了。”同行的司机是天等县的本地人,他说南北物候差异太大,尤其是这几年全球变暖,霜降節来了,霜降却迟迟不到。
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期间昼夜温差大,离寒冬只一步之遥。北方地区一般在霜降进入秋收尾声,南方地区的一季稻、晚稻则开始陆续收割。有诗云“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因此农民在霜降前后总是忙于秋收秋种。
古人深知风雨不节、寒暑不时之贻害,认为“霜降见霜,米烂陈仓”,对于农事十分恪守时令。在古徽州就曾有一个接地气的节令活动,叫“二十四节气乡游”,那时的农民在秋分时节便完成早稻的收获,开始准备乡游之事。
“所以你们看到的那些已经收稻烧田的,大部分都是去准备过霜降节了。”
车子驶过一个弯,司机说就快到天等了,而眼见目及的稻田里,悉数都完成了收割。
印象中,天等是一个产椒大县,一如天椒广场中,那座数米高的朝天椒雕塑静静诉说的那样。今年六月,天等退出贫困县序列,年产值1.8亿元的鲜椒产业功不可没。对于脱贫后的首个“霜降节”,天等人已经等了太久。
“这里就是明天霜降节开幕式的现场。”小莫说,这是她来天等县做扶贫志愿者的第三个年头,但天椒广场上如此盛大的彩排还是第一次见。夜晚的天等县有些凉意,穿着壮族服饰的男女老少们手持一杵,在小舟般的木槽中敲着鼓点,舞态生风,热情一如广场上火热的天椒。
“这就是打榔舞,为了庆祝天等县脱贫,还会举办第三届打榔舞比赛,明天的天椒广场有好戏看了!”从广州来天等的这几年,小莫依然吃不惯辣,但每逢打榔舞表演,她却比吃了辣椒还要兴奋。
打榔,与秋色共舞
打榔舞,据传起源于唐代武德年间至北宋靖康年间。从最先的一种劳动情景,慢慢演变成用于酬神、还愿、祭祀、娱乐等活动的民间舞蹈。时至今日,已发展为壮族最独特的古老舞蹈,被列入广西壮族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
唐人刘恂在《岭南录异》云:“广南有舂堂,以浑木刽成槽,一槽两边约十杵,男女间立,以舂粮稻,敲磕槽弦比重有偏拍。槽声若鼓,面于数里,虽思妇之弄砧,不能比浏亮也。”
1400多年前的图景,此刻在天等县的天椒广场上,再次轮回上演。
随着《打榔舞》音乐的响起,千人广场上,壮族同胞们用木杵有节奏地敲击榔壁、榔底和榔边,动作欢快有力,节奏稳重,声调若鼓,响彻数里。
通常来讲,打榔舞表演者不分男女老少,有二人对打、四人对打、多人交错对打等多种方式,但在人数众多的比赛当天,主要以四人以上的交错打为主。
“我有一个下打的动作失误了,没跟上节奏。”进远队的龙姐说,他们队只拿到了8.72分,成绩不是很理想。“天等人几乎从小就会打糍粑,舂稻谷,稻文化都是耳濡目染的,其实比的就是哪个团队更整齐。”备战霜降节的打榔舞比赛,龙姐说进远队只训练了短短的一个星期,但比起成绩和奖励,她觉得自己还是更享受霜降节赶圩一样的氛围。
“霜降节其实也是一个圩,但与三月三的歌圩不同在于,它主要就是多了打榔舞的这个舞。”天等县文化馆的王馆长说。他刚拍完“千人打榔”的相片,举着单反的手上还沾着点油彩。“对,我平时主要是画油画的,今年我们脱贫了,准备搞点素材,给天等送个贺礼。”
王馆长介绍,打榔舞在技法上有拖打、冲打、点打、撩打和对打(击棍)等,在步法上有小踏步、并步等,各种打法可在一人指挥下任意反复组合,尽兴而止。“你有没有发现比赛一上午的音乐都是一样的,其实这是县文工团为了方便表演创作的,而最原始的打榔舞节奏明快、声音嘹亮,都不用音乐的。”
比赛很快进入尾声,从人群围起的里外三层中挤出,王馆长带我参观了天椒广场上的另一道风景。“十月金风催稻黄,镰刀未动杵先扬。壮家霜降欢歌起,再聚千人共打榔。”横在天椒广场诗歌长廊一隅的,是天等县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黄绍记的这首《第三届千人打榔舞》,与它成行的是另三首歌颂霜降节的诗歌。
在离开广场的时候,一支年轻的打榔队伍聚在树下合影留念,每个人的手上还留着握杵的汗珠,但脸上却已挂满秋天的喜色。拍完照后,我问成绩如何,但他们却笑了笑,说自己只是邻街税务局的工作人员,上午来庆一庆丰收,下午就要回去继续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