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军转民战略探究

姜永伟

普京视察俄军工企业民品生产时，与军工企业员工亲切交谈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和俄总统叶利钦曾推出军工企业“军转民”计划（以下称戈叶军转民计划）。由于决策失误、政治动荡和经济崩溃等原因均以失败而告终。

2016年4月，俄总统普京推出自己的军转民计划——军工企业“生产经营多样化”计划，以取戈叶时期的军转民计划。无论戈叶还是普京的军转民计划，都是希望把军工企业的技术转化成民品，以维持军工企业的良性可持续发展。

战略背景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接收了超过60%的苏联军工企业，70%的科研机构，其生产规模相当于苏联整个军工生产的80%。

1992年3月，俄总统叶利钦正式颁布了《俄军工企业军转民法》，开始实施雪崩式的军转民计划，即在转产过程中通过大幅度压缩国防订货以降低军品生产比重，迫使军工企业转产民品。1992年，俄国防订货费用减少了80%。如果1991年前，苏联与美国国防订货费相差1.5～2.5倍的話，那么截至1999年，俄国防订货费用与美国相差拉大到近60倍。

由于亟需大量技术设备投资、经营模式转换、产品和市场开发及调研、人员培训等，俄军工企业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转向民品生产。在既无军品订货，也无民品生产的条件下，拥有数百万员工和科技人才以及完整生产链和密集科技储备的俄军工企业，就此陷入瘫痪，其中许多企业倒闭和破产。截至90年代末，俄军工企业的生产规模与1991年相比减少了80%，而军品生产减少了90%。

今天，俄军工企业状况与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联邦建立初期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由于实施《2011～2020年俄国家武器装备发展规划》（以下简称GPV-2020）过程中，俄军工企业得到国家充足军费保障和各项法律法规的支持，通过改进现役装备和研制新型武器装备，积累了丰富经验并培养了大量科技人才，走出衰败的低谷。但是，随着俄军装备70%先进武器装备规划即将兑现，俄军工企业201 7年武器装备研发和生产的高峰期即将结束。根据《2018N2027年俄国家武器装备发展规划》（以下简称GPV-2027），俄将压缩武器装备研发和生产规模，国防订货费用将从2016年的4.4%减少到2020年的2.4%。2017年12月俄通过GPV-2027，国防订货费用（采购、维修、研发等费用）共计1 9万亿卢布（不考虑通货膨胀因素），与GPV-2020的20.7万亿相比（考虑通货膨胀因素）缩水大约二分之一。对此，俄军工企业将这种现象称为“国防订货结束后的再就业”。

此外，俄军工企业武器装备的出口，将不会出现大幅度增长。2019年2月21日，俄政府负责监管军工企业的副总理鲍里索夫，在出席莫斯科航空学院大会时称：“西方经济制裁不仅影响了俄武器出口，而且影响了俄国外合作伙伴的武器进口。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俄武器装备出口将不会出现增长。”根据俄盖达尔经济政治研究所专家统计，2014～2018年，俄武器装备出口呈现停滞状态。2013年俄武器出口占世界总额的2.74%，2019年下降为2.4%。

在国防订货减少和出口下降的双重压力下，俄军工企业再想依靠国家提供充足军费的可能性变小，必须要自谋生路，以确保企业持续发展。同时，俄政府对于军工企业不会撒手不管，必须协助其寻找一条持续发展之路。摆在俄军工企业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把军工企业军品技术转化成高科技民用技术，将民品推向国内外市场。于是，俄总统普京强势推出了自己的军转民计划。

俄研制的MS-21民用支线客机。飞机是俄罗斯军转民很有潜力的一个门类，但要打开市场需要良好的安全性、经济性、可维护性做支撑

战略意义

2016年4月19日，普京在莫斯科工会大厦召开的俄机器制造者代表大会上，首次向军工企业提出自己的军转民计划。普京指出：“2017年，俄军工企业繁重的国防订货任务即将结束。随后，国防订货任务将逐渐减少。俄军工企业应利用军转民和生产经营多样化的潜力储备，生产有竞争力的高科技民品。当务之急必须考虑该问题和采取必要措施。”

普京此举得到了俄政府、国防部和军工企业，以及专家的积极响应和支持。2017年2月27日，俄政府负责监管军工企业的副总理罗戈津，在出席俄军工企业军转民与区域发展圆桌会议时指出：军工企业进入民用市场和推行军转民战略，不是最终目的。其最终目的在于确保军工企业稳健发展和提高军工企业战略竞争力。军转民将成为改造俄经济结构的基础。

2018年12月4日，俄国防部长绍伊古在国家防御指挥中心召开的电话会议上指出：普京提出的军转民战略可以确保俄军工企业研制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民品。它是重要战略任务之一。

2019年3月7日，俄地理学副博士、军事专家兹韦列夫撰文指出：军工企业作为俄制造业科技含量密集的主力军，将通过军转民帮助俄进入“第四次工业革命”，创造“工业4.0”和数字经济。军转民可以保持俄军工企业持续发展，它将减少政府对出口天然气和石油的依赖。同年10月16日，俄政治工艺中心资深专家马斯连尼科夫在俄《今日经济》网撰文指出：将军工企业民品用于国民经济发展，是俄一项长期战略任务。俄军工企业将成为俄经济转型的基础。

长期以来，俄被能源出口型的单一经济结构所束缚，存在严重结构性失衡。根据俄财政部统计的数据，2018年俄石油天然气收入为9万亿卢布，占联邦预算总收入的46.3%。2019年1～7月份，石油天然气收入为4.78万亿卢布，占同期联邦预算收入总额的41.7%。自2000年5月7日普京首次担任俄总统以来，就试图对俄单一型经济结构实施改革。20年转眼过去了，这种经济结构没有任何变化。自2014年以来的西方经济制裁，让单一出口型结构的俄罗斯饱受痛苦和屈辱。

俄专家普遍认为，普京大力推进军转民，一方面通过生产高科技民品，盘活军工企业和满足国内市场对高科技民品的需求，一方面通过技术创新，实现由能源出口型的单一经济结构，向以创新型经济为核心的多元化经济结构转型。

俄工艺集团公司生产的民品参加展会

任务艰巨

普京曾多次指出：“军转民是国家重要的战略任务之一。俄经济发展完全取决于军转民的实施。它将是确保俄未来国防能力和国家安全的重要保障。即便俄军工企业能力不被再用于生产军品，俄仍将需要它们，至少不希望它被减弱。”2018年1月25日，普京在俄政府、俄国防部、军工企业军转民会议上，向俄军工企业提出了四项具体战略任务。

第一，俄罗斯正在实施一系列大规模的经济战略规划，包括优化电力和发展数字经济，更新医疗设备、打造健康生态地域、建立垃圾处理和工业再生利用等。军工企业要积极参与这些计划和项目。军工企业提供的民品不仅在质量上有保障，而且在价格上有竞争力。

第二，必须认真分析军转民面临哪些障碍，首先是法律障碍。现行法律影响和阻碍了军转民计划的实施，其中包括在国防订货中，不允许签订全寿命期合同等。

卡拉什尼科夫公司推出的新型竞技枪械

第三，俄需要制定启动命令，以确保军工企业更顺利地度过军转民的初始阶段。毫无疑问，俄国有企业在这里扮演特殊的角色。它们不应该专注购买外国产品，而应该专注购买国内产品。俄政府进口替代委员会要重点解决这个问题。

第四，俄需要一个平衡公式，让政府和企业分担经济风险和成本。它对科研、认证、服务保障和销售后服务至关重要。当然，在实施军转民方案中，需要更积极地利用特殊投资合同机制。

卡拉什尼科夫公司最新开发的民用低噪音摩托车

对于普京提出的四项战略任务，俄政府要员和专家做出以下诠释：

一是在民品项目选择和质量保障方面，普京军转民计划要求俄军工企业必须生产具有高附加值和竞争力的民品，而不是像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的军转民计划，仅生产低附加值的产品。因此，俄军工企业将戈叶的军转民计划，称为“铁锅式的军转民”计划。同时，俄军工企业生产的都应是高科技民品，在国内外市场具有较强竞争力。

二是在法律法规方面，俄将出台新的法律和修改原有的法律。2018年3月，国家杜马主席沃洛金称“将在1年时间内，拟定和出台《军工企业军转民法》。”鲍里索夫称：“俄将修改《合同法》和《国防订货法》，以确保军转民计划的健康实施。”

三是在启动军转民计划的时间方面，普京要求政府规划出启动时间。对此，鲍里索夫指出：根据普京关于需要有一个监控军转民进程体系的指示，将在2023年前完成《军工企业军转民发展规划》的任务。该规划将与《2024N2033年俄武器装备发展规划》同时启动。《军工企业军转民发展规划》，将会充分考虑到军工企业生产民品的实际能力、生产规模和竞争潜力、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国家支持和解决的措施。此外，《军工企业军转民发展规划》将明确规定俄垄断寡头、国家集团公司和政府采购民品的名目和规模。他们将是军工企业民品的主要消费者。没有他们的订货，军转民就不会有任何进展。

四是在风险和成本方面，《军工企业军转民发展规划》，将对俄政府和军工企业共同分担经济风险和成本做出明确说明。

此外，普京还对俄军工企业生产民品的指标提出具体要求：2020年前，俄军工企业生产民品占比不少于

俄施瓦倍公司生产的“泽尼特”照相机

俄工艺集团公司策划智能城市蓝图

成果初现

一是建立军转民监管和协调机构。根据普京的建议，2017年7月10日，俄工艺集团公司与俄对外经济银行共同成立“军转民”科学生产联合企业。该企业的主要任务：一是确保军工企业工艺和产品进入民用行业，并将高科技民品推向国内市场。培养军工企业员工营销、工业设计和分析等能力。二是摸清市场需求、为推销军工企业高科技民品创造机会，协助军转民方案吸引资金、接收和推广生态方案，其中包括吸引打造“智能城市”、“电子健康”和“工业互联网”等方案。“军转民”科学生产联合企业，不仅是协助工艺集团公司军工企业，也是协助所有俄军工企业进入民品市场的唯一窗口。

工贸部和对外经济银行，将分别作为俄政府协调机构和国家发展研究机构，对军转民的进程实施监督。此外，工贸部已经开始组织规划军转民路线图的任务。

二是拟定和出台支持军转民措施。2019年，俄工贸部主要拟定和出台下列措施：第一，拟定出了2022年前支持军工企业民品生产的措施。第二，拟定出了2019～2022年，军工企业民品生产项目和市场销售计划。第三，确保建立和管理民品生产项目（计划）登记制度。第四，完善对专项投资合同签订和实施协调，扩大工业发展基金的职能范围，以确保对军工企业民品项目提供资金。第五，确保对军工企业民品生产的优惠贷款。

俄工艺集团公司生产垃圾自动分类和处理设備想像图

三是部分军工企业军品生产成果显著。自2016年以来，俄军工企业落实普京军转民战略取得了显著成果。其中，施瓦倍公司（光学电子、医疗器械、科研仪器和节能照明）、卡拉什尼科夫公司（民用无人机、民用汽艇和竞技步枪等）、联合航空制造集团公司（民用飞机）、联合发动机制造集团公司（民用飞机发动机）、联合造船集团公司（民用船舶和破冰船）、直升机集团公司（民用直升机）和安泰一金刚石集团公司（空中民用交通控制系统和电信设备等）的民品生产占比达到25%。俄航天集团公司的民品生产占比甚至超过了45%。

俄工贸部部长曼图罗夫称：“2017年以来，军工企业已经提交170个民品生产方案，其中工艺集团公司、原子能集团公司和航天集团公司提交了110个。工艺集团公司将于2025年，提前5年完成普京提出的生产50%民品的指标。”此外，联合航空制造集团公司2025年前民品生产将达到30%，2030年前将达到50%。施瓦倍公司2025年前民品生产将达到80%，总收入将达到2400亿卢布。

【编辑/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