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颖
6月7日,插画师露露和朋友约在上海五角场,这天傍晚她们一起吃了一顿饭,拿到账单的露露不自觉地心头一紧。“尽管A A制消费,一顿饭就花了180块,还是心疼。”露露坦言,这是她步入2020年以来第二次在外面“下馆子”,也是这半年来花销最大的一顿饭。虽然在国外留学时,露露也是吃西餐不看价的主儿,但这一刻,她默默告诉自己: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在外面吃。
2020年年初,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社会正常运转的节奏。五一前后,很多机构预测称,解除隔离后,人们一定会掀起一拨报复性消费。然而,报复性消费并未如期而至。“你们报复性消费吧,我要报复性存钱。”露露说。事实上,这届年轻人早就不再是人们印象中动辄“买买买”、大手大脚的月光族,而成了储蓄大军里的中坚力量。
在豆瓣上,活跃着近百万年轻人,他们加入的小组,有“抠门男性联合会”“抠门女性联合会”“低消费研究所”,还有“用利息生活”等。他们的故事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搞笑和离谱,但这群年轻人却在用低消费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抠,就是该花的一分不少,不该花的一文不多花;抠,就是能节省的尽量节省,能不浪费的绝不浪费;抠,不是小气,是把财物功效最大化,是对各种资源的最佳利用。”这群年轻人开始尝试重新定义理性消费,改变传统“抠”的贬义属性。
如何抠门地吃蒜:“6月是大蒜成熟上市的季节,此时的均价是2元一斤,将喝完的饮料瓶洗净沥干水分,大蒜掰成蒜瓣放在瓶子里,然后放在冰箱里冷藏,这样就算之后蒜价大涨,至少几个月时间里都可以吃到便宜又新鲜的蒜!”
豆瓣小组中有很多类似的抠门经验交流帖,在这里人们总能将手中的金钱效力最大化。“看到抠门男性小组,我就觉得自己找到了组织。”小鹏说,他是一个多月前加入小组的。入组后,他的手工DIY帖子因为覆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成为精华讨论帖:用废弃月饼盒和一次性筷子改造的手机支架,给宠物龟打造的二层小家,用废弃快递纸盒做的鞋柜……
2015年生物学研究生毕业后,小鹏开始了北漂的租房生活。“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来说,我们总是会搬家,买那么多东西很麻烦。这不一定只是金钱上的负担,更是心理上的负担。”在小鹏的房間里,可以看到他动手制作的各种小家具,鞋柜、刀架、笔筒、挂饰和收纳袋……小鹏给自己的手工DIY行动总结了三个意义:“第一,符合抠组精神,那就是省钱;第二,乐在其中,做东西本身就是乐趣;第三,环保,原材料都是生活中的废品,物尽其用。”
“几年前,我还是一名安心的啃老族。”湖南青年小山本科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当时身边同学家境也都很好。父母做生意,只要没钱了家里就会给,一个月的生活费甚至过万。
大学刚毕业的几年,他曾做过公司总裁助理、电视台编导、报社策划。他最常出现的地方,是位于长沙解放西的酒吧一条街。然而,20 1 5 年,小山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坏消息不断传来,他直接的感受是“以后要靠工资活了”。那时,小山在当地的省报工作。很快他就感受到,工资根本不够用。“父母养老保险每年都要交,水电煤气也要交,这些之前都不用自己管,当真要去支付这笔钱时,才懂得生活不易。”“以前我有很不好的习惯,钱不够用就去借,以为周转一下就可以,后来发现没有家里帮忙根本还不起。”小山说。
后来小山回到老家,考进当地的电视台,由于交际圈和职业原因,小山仍需维持自己的形象。他开始从过去最在乎的衣着上抠了起来,“买纯白纯黑没logo的T恤;买普通的衣服,再花十块左右去剪裁得更合身,让衣服看起来更像大牌;买深色的衬衫,这样更不易损耗,一件可以穿很多年;手表等饰品要擦亮眼睛去淘二手。”
也是因为自己精准淘二手的眼光,朋友推荐他加入抠门小组分享经验。他洋洋洒洒写下一长篇文章,从衣食住行讲了一遍自己如何去节省,有意思的是,在很多抠组资深成员看来,小山现在的生活还是有些奢侈。毕竟,对他们来说,不花钱才是真的抠。
2018年夏天露露留学归来, 当时的她满心畅想着回国后精致白领的小资生活画面,却遭到现实的无情碾压。工作不好找,国内房租又都是押一付三,已经毕业的露露不想再伸手向家里要钱,只好在借款平台上贷款,2019年到上海时,她已累计负债1万多。
露露给自己定下了每个月1500元的生活费标准。这样她只能尽量减少社交活动,一个月最多出去吃两次饭。午饭会算计着点最便宜的外卖或者套餐,晚饭就吃同事不要的加班餐。地铁十站以内3块钱,太贵!办共享单车月卡更便宜,夏天的话还可以走走路,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我唯一的高消费就是租房子,我不吃零食,其他女生会点奶茶、咖啡、可乐,我都不用。”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渐有忧虑的露露,去年开始为自己买了好几份保险,“意外险、重疾险、分红保险我都买了,我想我未来可能不会结婚,也买不起房子,只能赚一点花一点,万一我生病住院了,保险金还能支持我去治病。”
“抠门女性联合会”小组的组长说,组里的很多人“抠门”并不是为了搞笑,而是真心实意地在省钱——年轻人“抠门”,是为了更有安全感地活着。随着90后逐渐步入社会,被迫面对更多现实问题,他们发现,经济上足够充裕才能带来安全感,所以从前大手大脚的人也开始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丧心病狂攒钱小组”2011年成立,2019年平均每月新增人数为9000人,而整个疫情期间,小组人数增长超过10万,目前组员总数达到45.7万人。在这些不断增长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对消费主义失去兴趣,希望通过低消费,通往安稳生活的年轻人。露露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好好画画,努力赚钱。小鹏的心态也很积极,“当一个人开始学省钱,计算自己未来的生活成本,就有了战略眼光,就像国家制定五年计划。”
//摘自《看天下》2020年第16期,本刊有删节,摄图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