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 买了一辆5欧元的变速自行车

夏天明媚的阳光里已经带上了爽朗宜人的秋意，高远的天空和繁荣的人间，祥和地在这古老的萨尔布吕肯老桥桥头的市场上相遇，让置身其间的人无不感到人生的欢欣与美妙。我们漫无目的而又兴致勃勃地穿行其间，所见所闻，饶有趣味。卖东西的人一般都是拿了家里的存货，少有专门干这个的贩子;明媚的天光之下，人和货都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体验生活似的新鲜与有趣，都显得兴致勃勃的;不管男女都衣着得体，站在自己的摊位前情绪饱满，让人感觉他们是在享受一种生活，一种与河边晒太阳读书或者划船骑车一样的愉快生活。

市场上人虽然多，但是一点都不乱，大家不像是在买卖东西，倒像是在某种兴趣协会或朋友聚会似的社交场合。讨价还价并不多见，更不会有因为价格而争执起来的吵嚷;一切商品都明确地标好了价格，一视同仁，一般来说是没有二价的。

一个准备买一件旧衣服的人问摊主：这个衣服防雨吗？摊主说不。这宗买卖遂宣告失败。摊主一点也不遗憾，买主也不因为人家说了实话而自己不买感到歉疚。卖的和买的都觉着这是最自然、最顺理成章的事情，言而无欺不仅是做生意的一个重要准则，更是做人的起码要求。

我问一个卖旧书的摊主，有没有德国人画的、文字也是德语的连环画？他非常认真地想了想，说几乎没有。然后就一本一本地将自己放在纸箱子里的连环画一一翻检起来，认真地翻完以后又非常肯定地说，确实是没有，这种连环画在整个德国连环画市场上都是极其罕见的。他的认真与礼貌使我这样在收藏市场经常得不到如此善待的买主不大好意思了，于是转而买了一本美国画家画的日本卡通风格的德语连环画，聊为纪念。

拿着这本32开的连环画，自己有点恍惚，仿佛这是周末在国内自己居住的城市的旧货市场——熙熙攘攘，比肩继踵，偶有收获便心满意足，忍不住就要和遇到的熟人老张老李说一说，但是仔细看，这里哪是什么旧货市场，倒像是精心装扮过的舞台。的确，这里很多的摊贩其实都是住家的居民，并非小商小贩，他们都有自己的日常工作，不过是在这个周末的跳蚤市场上卖卖家里不用的东西而已。所以经常会是一个摊位上有多种多样的东西，既有衣服也有书，既有电器也有儿童玩具。

一个坐在地上卖南瓜的德国少年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守着显然是自己家院子里种的几个大南瓜，表情纯净，显得有些寂寞，有些初涉人世的惆怅与不安。大人开车带着他来，把南瓜和他卸下来以后就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守着南瓜。他的忐忑写在脸上，努力做出来的镇定与面无表情都透露出他内心极其用力的挣扎。他远离大家，大家也远离他，在我望着他的几分钟里始终没有一个人光顾他的摊位，他也不抬头，只是与自己的南瓜默默地待在一起。他让我想起自己的儿子，想起他少年人的羞涩和探寻脚步，那些依稀还保有童年模样的仪态实在是让人爱怜的。

整个市场转了个大概，也没有看到自行车，后来一问才知道，卖自行车的市场不在这一带，需要走老桥回到城里，在城里的一段残缺的老墙后面，几棵巨大的老树下面。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市场已经开始很长时间了，好在来买二手车的人似乎不多，一辆辆挂着价格牌子的自行车被有序排列着，方便人们围观端详。

一下我们就发现了自行车上的挂牌价格差距很大，贵的20多欧元，最便宜的只有几欧元。那些成色和价格都非常吸引人的自行车馬上就被我们一人一辆地选定了，但是麻烦来了，卖自行车的因为买主是男人而车是一辆女车就不愿意卖。买主马上说是给女朋友买的。卖车的问，哪个是你女朋友，于是就随便指了同来的一个女生;卖车的居然马上过去问那女的，你是他女朋友吗？那女生赶紧点头说是。回过脸来大家全都偷着笑起来。而另一个亚裔成年人准备买一辆儿童车，虽然是儿童车，但还是比较适合他矮矮的身材的，可是卖车人无论如何也不卖给他，坚持说成年人是不能骑儿童车的！

在他的观念中，购买者愿意付出的价格和购买者实际的身高之类的问题都已经被男车、女车、童车、成人车的概念给遮蔽了，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这是一种典型的德国思维，只要有已经被总结好了的概念和规则，就一定要坚决执行，坚决不能有例外。与这位固执的卖车人周旋了一会儿以后，我买到了一辆变速车，一辆牌子上显示只有5欧元的造型很轻巧的变速车。后来知道，这5块钱实际上是支付给这个卖车协会的费用，也就是自行车协会在每辆车上的固定加价，车子本身实际上是卖主无偿提供给他们的，仅仅为的是让有需要的人继续使用。而这个协会也严格执行着只在原来卖主开的价格上加价5块钱的原则。这5块钱是他们收车、整理维修车和卖车的全部费用。也就是说，不会有比5块钱再便宜的自行车了。

这辆车子骑起来非常轻巧灵便，什么毛病都没有。除了轮胎有着磨损痕迹之外，别的地方连脏污的痕迹都很少。交了钱拿了收据，车子到了自己手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觉得这车冥冥中似乎就应该是自己的，就应该由自己来驾驭了。在萨尔布吕肯老城老桥边的黑色矮墙下，在斑斓婆娑的大树的阴凉里，推着这辆自己将在德国的土地上骑出去很远很远的自行车的那一刻，喜悦已经洋溢到了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里，像孩子一样笑得合不拢嘴了。从此背着双肩包骑着自行车，就成了自己在德国的标准形象了。

由此，骑着这辆价格最便宜而质量又很过硬的二手自行车，开启了自己在德国的自行车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