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批作业”的老师们

2020-01-13 05:09戈多
华声 2020年12期
关键词:小杨群里手册

戈多

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大山”,同时压在了老师、家长、学生的背上,但是,先垮的却是老师和家长。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教是我教,改是我改,我还要昧着良心说老师辛苦了,到底谁辛苦?”

近日,江苏某位父亲的“退群宣言”引起家长们的广泛共鸣——批作业、改功课、帮孩子做值日……尤其是小学生的家长群里,无休无止的“家长任务”能够让一个成年人瞬间崩溃。

最让这届家长和网友困惑的是,“批作业”这种教师的本职工作,怎么也沦为了家长的任务?那些不批作业的老师们,到底都忙什么去了?

教育精细化,老师累成“狗”

3年前,在西北十八线小镇从事语文教育事业6年的小杨辗转至杭州某公立小学。前6年的教学经验被重新改写,“放养式教育法”在杭州这样的新一线城市早已被弃用,取而代之的是可以无限“细化”的“精细化教育法”。

教学设计、教学大纲、教学反思、授课日志、教学周计划,“上课”这件事被分成了无数块小蛋糕,不管课讲得好坏,老师们首先成了方案填表专业户。

教研培训五花八门,从语文教材培训,到班主任基本功培训、德育专题培训、教师心理培训等等,线上、线下“双管齐下”。线下听课需要规划精密的行程时间表,遇到距离远的学校,早饭午饭就在路上解决,地铁上还不忘在各个群里回复家长和领导的消息。

线上培训课经常和自己带的主课时间重合,所以小杨一边上课,一边静音开着手机“放”培训。每隔几分钟,小杨就瞥一眼手机屏幕,看看老师们有没有发起连麦请求;趁学生写字或者朗读的间隙,小杨赶紧截图、做笔记,一下课,再冲回办公室,利用十分钟的课间上传培训笔记。

一个老师在教学中所涉及到的所有技能,如今都可以被细化分类,然后逐个培训,年轻老师们看似无需在摸爬滚打中跟老教师学习经验,但实际上,层出不穷、名目繁多的理论培训就像给人强行“灌药”,在小杨看来,强制培训的效果反而不如在实践中自行摸索。

“年轻老师没有时间谈对象、感冒没时间看病,工作快十年了,还是累成个‘狗。”小杨说。

琐事缠身,教学成为一门“副业”

听课培训至少是教学任务的一部分,而各种与教学任务不相干的杂活,偷走了老师们的大部分时间。

为孩子们设立的素质拓展活动,从周一到周五,轮番不停。积木比赛、巧手比赛、陶艺比赛、校园义卖、书画展览、情景剧比赛……这些名为“比赛”的小活动多如牛毛,只有想不到,没有“赛”不了——所有的兴趣爱好都变成了可以去拿奖的任务。

班主任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些活动的“陪跑人”。参赛候选人、地点时间、所需材料,小杨全都记在日程本里,时间一到,就提醒孩子们去参加。而这些活动,小杨也常常需要参与策划、贡献脑洞。

“迎检”是小杨日常工作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隔三岔五的“校园评比”,老师们都要参与其中。“文明校园”检查一来,小杨就要慌张几天,带着同学一起大扫除、做卫生,给领导写报告。

每位代课老师都身兼数职。小杨兼职校内图书馆管理员,领导下达了参与“优秀示范阅览室”的指示,小杨立刻“开工”,午饭时间后整理阅览室,拍照、上传、填写参选信息,写管理心得,然后等待领导审核。

那些挂在校门口、教室后的奖状,背后都是老师们无穷无尽的琐碎工作。“把时间耗费在各类‘评优上,无法专心教学,会让我一瞬间怀疑,我们老师搞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有的活动、工作都需要“留痕”——班级活动记录、家长沟通记录、上门家访记录、安全教育记录、文明礼仪记录……大大小小的活动,一个都不能落下——好像没有白纸黑字,这些活动就不曾存在过。如今,“影像资料佐证”也成了活动证据的重要部分,一有活动,老师们就习惯了随手“拍拍拍”。

各类手册、表格在小杨的办公桌上轮流上阵:班级管理手册、班主任手册、学生成长手册、师德师风自查报告,每个月第几周、第幾天,要交什么手册,让老师们焦头烂额。

课题研究任务也少不了,德育、班队、档案记录,都是课题的研究对象。研究内容东拼西凑、研究过程大量注水,是所有老师心知肚明的事实,但还是要走个流程——定题、写方案、深入研究、写报告、结题,没有人能从这种无意义的“研究”中脱身。

小杨作为语文老师,每周需要更新一次学校的公众号。学校一有什么荣誉、活动、光荣事迹,都需要第一时间在公众号向家长通知,按照领导要求,老师们都得参与转发——“不转不是X校人”。

这些与教学任务无关的工作占据了小杨白天80%的时间,教学几乎沦落成了校内每个老师的副业。

老师、家长疲惫的身后,是被架空的孩子

老师、家长的频繁互动,也意味着沟通事无巨细、不分时间段,老师们感觉并没有真正地“下过班”。

家长介入得太多,孩子变得愈发脆弱。在小杨看来,芝麻大的小事都需要在各个群里推送,及时告知领导、家长,本来挺好解决的问题,一经通报,就成了大问题。

过于依赖线上办公和群聊,老师们需要见缝插针式地回复消息,还要避免手抖“串群”。

数字化时代来临之前,沟通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事,家长只是辅助。“请家长”“给家长打电话”是件很了不得的事儿,通常意味着孩子犯了大错。然而,线上办公普及、社交网络普及,老师和家长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一个班50人左右,被家长们艾特、私信,晚上一会儿不看手机,微信未读就变成三个红色的小圆点。

老师与家长之间你来我往,久而久之,有些家长群就成了老师的秘书委员会。打扫值日、班级活动,各位家长“争先恐后”大显身手、献策献力。比如群里通知了文艺汇演活动,就有积极的父母主动提出可以请到专业的舞蹈老师,给孩子们进行动作编排。

公与私之间的模糊,让老师们享受到了便捷,但也让老师们承受了无数工作之外的压力。“老师,您的一句话大过天,毕竟我们说什么孩子都不听。”类似的叮嘱,小杨经常听到。教育的使命感袭来,压力感紧随其后,这可能暗示着,孩子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老师都需要介入参与。

老师是保姆、是心理咨询师,也是一个周旋于各种琐事的教育者,面对心灵愈发脆弱的孩子和同样被“996”折磨的家长,老师们也一声哀叹——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大山”,同时压在了老师、家长、学生的背上,但是,先垮的却是老师和家长。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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