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卫平:一名喜欢“话疗”的艾滋病专家

2020-01-13 05:09胡雯雯陈捷开
华声 2020年12期
关键词:艾滋病免费门诊

胡雯雯 陈捷开

只要规范用药和治疗,活着的希望是很大的,但自由呢?

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感染门诊,是全国名列前茅的艾滋病专科门诊。作为主任医师的蔡卫平,从业30多年来一直与同事和病人并肩携手,对抗着这种特殊的病毒。

入行

其实,成为一名传染科医生并不是蔡卫平的理想,他甚至曾经千方百计想调离这个岗位。蔡卫平个性爽直,觉得外科更适合自己,够干脆。结果阴差阳错,毕业分配时,他被分到了广州市传染病医院(现在的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简称市八院),一家没有外科的专科医院。

“开头几年,我还没有放弃外科医生梦想,一直在申请调动,但最终还是没走成,只好留下来了。”渐渐地,蔡卫平发现这个专业也挺适合自己。当时的传染病,大多发病急且凶险,比如流脑、白喉、伤寒、狂犬病之类。无法挽救的病人,很快就离世了,而判断和治疗准确的话,一条生命就被迅速地从鬼门关捞了回来。并且治疗好一个传染病人全社会都能受益,特别有成就感。

然而,医院接收到第一例艾滋病患者时的震撼,令他至今难忘。1995年,一位患艾滋病晚期的缅甸船员,在海上出现了严重的肺部感染,船一靠岸,病人就被立刻送到市八院。

全体医护人员严阵以待,将能找到的防护行头都穿上了,甚至还套上了水鞋。当时,距1985年中国宣布第一例艾滋病死亡案例,只过去了不到十年。

由于缺乏艾滋病药物,这位缅甸船员只能用普通肺炎的方式治疗。他被安排在了原本是收治狂犬病人的7号房。7号房的特殊之处在于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医院走廊,另一扇则通往太平间。然而,这位艾滋病患者却被救了回来。十多天后,他从入院时的奄奄一息,恢复到了可以走路的状态。

缅甸船员离开医院的背影,给蔡卫平和同事带来了很大的触动:“原来艾滋病并没有那么可怕,他们虽然免疫系统遭到了破坏,但依然有活下去的可能!”

救命药

自2003年起,中国政府开始实施“四免一关怀政策”,为所有HIV感染者提供免费的抗病毒治疗,这在全球都是绝无仅有的。

然而,免费的特性就是广覆盖、低保障。“我国现在使用的,很多还是十几年前的老药,之所以有超过90%的高控制率,全是靠病人忍受着毒副作用、多年如一日准时用药的依从性,才得以保证的。”蔡卫平叹息。

中国近年的经济发展,已经不符合许多国际组织的药物捐献标准;但引进进口新药的费用,免费体制又难以承受。

“我们也鼓励过自费药市场。但是,一种是吃了不头晕不起皮疹、每个月3000多元的自费进口新药,一种是副作用比较大但免费的药,你会选哪个?绝大部分的患者都选择了用免费药。”

2018年,蔡卫平当上全国人大代表时的第一份议案,便是建议将艾滋病治疗纳入医保。他欣喜地看见,在2019年开始实施的新医保目录里面,出现了单一复合片剂——艾考恩丙替片,如今广东省职工/居民可享受60%~90%的门诊报销。“以前的药,有些一天吃三次,有些一天两次,很容易弄错。另外,病人在外面工作或應酬时不方便的话,也可能延误吃药时间。这种一天只需服一片的药,会更有利于病毒控制。”

“话疗”

美国公共健康先驱爱德华·特鲁多医生有句著名的墓志铭: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有时治愈,经常关怀,总是安慰。)这也符合感染科医生们的准则。

“广东人把去医院看病叫做‘睇医生,后来我才发现,很多人真的是来‘看医生的。”蔡卫平笑着说,很多患者其实已经很稳定,但就是不放心,一定要听到你亲口说“没问题”才心安。

考虑到蔡卫平年近退休年龄,医院门诊每天给他限号30个。但每次遇到需要开导的患者,他总会聊上二三十分钟,有外地病人专门赶来看他,他也会爽快加号。

对于HIV感染者来说,病毒摧毁的不仅是身体,常常还有他的整个社会圈子。被抛弃、背叛、误解、孤立……这都让病人无比孤独,艾滋病门诊便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可以放心吐露心声的地方,有医生、护士、个案管理师为他们疏导心理问题。

在蔡卫平看来,病人与医生坦诚交流,本身就是治疗的一部分,“会说自己想去死的人,往往是没有下定决心的,你多拉他几次,他就从悬崖边回来了。”

对于生死一线的挣扎,他自己也深有体会。

作为一名传染科医生,2003年抗击SARS期间,蔡卫平责无旁贷,冲锋在前。当时的医疗防护措施远没有如今齐全,连口罩都还是棉纱的。他在工作半个月后,突然出现了低烧和咳嗽症状。刚开始他还心存侥幸,希望是感冒,但在强撑几天后,肺部CT的阴影明确显示:他感染上了SARS病毒。

从正常工作到移动几步路都艰难,似乎是一瞬间的事。当他上了呼吸机,被推到钟南山所在的广州市呼研所住院时,感觉每一口空气都吸不进肺部,无比艰难。

幸运的是,他撑过来了。出院当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奔向楼下,点了一碗牛腩粉。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他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活着真好。”

自由

自由地活着,也是所有艾滋病患者最大的愿望。根据卫健委的数据,我国符合治疗条件的感染者接受抗病毒治疗比例为86.6%,治疗成功率为93.5%。只要规范用药和治疗,活着的希望是很大的,但自由呢?

“我感觉,对于艾滋病患者最大的歧视,并不只是来自对疾病的恐惧,后面夹杂着更多复杂因素。”蔡卫平见过有些患者的父母,在知道儿子染上HIV病毒时,只骂了句:“衰仔,都叫你不要乱搞啦!”,但在得知儿子是同性恋后,却崩溃大哭,无法接受。

离开了血液和体液的HIV病毒是无法长期存活的,生活中能接触到的病毒浓度也相当低,难以达到感染的程度。但是,这种草木皆兵的社会氛围,只会让艾滋病的传播更加隐蔽,造成更大影响。

阿康以前是个混混小头目,吸毒、斗殴都是常事,还曾几进监狱。在多年的治疗后,他病情已经稳定,也开始走上正路,自己做些小生意。

“许多病人,即使曾被人看成是烂仔,只要你给他机会,也有重新开始的可能。”说着,蔡医生站起来,往办公室的窗外望去。窗外是医院大门,门口一棵大树,枝繁叶茂。“阿康就整天坐在那棵树下等病人,当成自己上班的地方一样。”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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