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雯梁惠娥崔荣荣
(1.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 江苏 无锡 214122;2.淮阴工学院设计艺术学院 江苏 淮安 223001;3.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无锡 214122)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眉勒作为首服中重要配件,不仅具有使用功能还有重要的装饰功能,人类在造物过程中,首先注重的是使用功能,日本民艺学者柳宗悦认为,“民艺品”是为了使用而不是为了被欣赏而制造出来,[1](138)其作者也不是名人而是无名的工匠,制作的智慧是民众的群体智慧,而不是个人创造,眉勒的起源最初为了约发的功能,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中,原始人为了生存的需求,进行狩猎以及种植,来满足生存所需,在劳作中,头发自然垂落不仅影响劳作的效率而且会影响对猎物的瞄准与捕获,因此在实践中需要借助物体将头发约束固定,以便行动,伴随着封建社会产生,儒家思想被统治阶级大肆宣扬,大力弘扬的“孝”思想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影响至今。孔子认为身体发肤,都来自父母所予,不能损毁,如损则为不孝,可见,眉勒最初被发明制作出来并得到普及,皆因其所具之束发功能。
图1 定陵出土明代孝靖皇后围簪
《中华古今注》中记载:“秦始皇巡狩至海滨,亦有海神来朝,皆戴抹额绯衫大口袴,以为军容礼,至今不易其制。”秦时,嬴政规定军士皆头戴抹额,以示军威,对后世部队整体统一的形象礼仪有着深远的影响。宋代的仪卫中,将士抹额根据颜色对官阶、兵种进行区分,起到一目了然的识别作用。
明代是抹额的盛行时期,各种材质、品类、造型、纹样层出不穷,女性无论身份贵贱都饰以此物,贵如皇后妃子,贫至底层民妇都头戴眉勒,如定陵出土明代孝靖皇后围簪实物,大颗宝石间或小粒圆型珠饰串编而成,下部珠络编结成长约四厘米渔网状,底部下垂红、蓝、紫等不同颜色的天然宝石珠滴,整体围簪华丽精致,如图1所示。《明会典》对皇后首服皁罗额子做了记载,皁罗额子亦称抹额,戴于皇后额部,形状为长方形,刺绣图案为描金云龙纹样,底部缀珍珠二十一颗,两侧分别有带系扎于脑后。明代皇后礼服像中经常可以看到凤冠底部露出的一排珍珠,即是皁罗额子。清代抹额的形制各异,除了用长形布条横勒于额部的基本款式外,还发展出了新的样式,例如:缝制成菱形组合,围额一圈;或裁成窄细状的纱罗;或以各色珠宝饰于丝帛表面;还有手巧者以丝绳编织成带有图案的网状,形似渔网,此抹额也被称之为渔婆勒巾。眉勒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呈现出不同的形制与材质,见表1。
表1 不同时期眉勒的演变
明代 根据发额头围的大小剪裁,夹衬较厚的锦帛,使用时,一戴即可,一取即脱,极为便捷。乌绒、乌绫、乌纱乌兜周汛高春明著《中国历代妇女妆饰》皮毛向外,额前往后围一圈,露出发髻,整体像兔子蹲伏在额前貂鼠、獭兔皮卧兔儿《两孩儿联姻共笑嬉》采自清宫珍宝佰美图以宝石和珍珠编结成网状,底部饰以彩色宝石,由前向后围饰在额前宝石、珍珠 串珠围髻孝端后随葬品前后宽窄一致,后面以扣系襻,表面钉珠花朵有序排列丝绸、黑珍珠抹额明定陵出土抹额清代 宽窄统一,中间呈现弧形向两端延展,中间镶嵌圆形珍珠丝绸 抹额《乾隆后妃像》,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藏类似圆形发卡,金属材质,表面镶嵌珍珠 金属、珍珠金约传世实物滚边镶嵌,中间立体高耸凸起,正中点缀玛瑙玉石罗布、丝绸头箍传世照片中戴眉勒的女子两端宽阔,中间渐窄,表面钉以珍珠为饰 丝绸、珍珠眉勒传世照片中戴眉勒的女子
眉勒演进并非单向线性,一方面眉勒的产生由最初约发功能演变为装饰用品,彰显个人财富与地位,并不能否认它作为约发工具使用最初被发明出来的原因,特别是北方地区,由于气候严寒,材质也发生变化,由棉布发展为貂、兔等皮毛材质,在约发功能的基础上强调保暖的实用功能。另一方面,装饰华美制作精良的眉勒渐多,并不意味着普通百姓使用的眉勒绝迹,传世的既有宫廷精美的眉勒,也有民间吉祥的眉勒,历史长河中,多种样式、多种工艺、多种功能的眉勒共存共生,并行不悖,各自完成历史赋予其不同的使命。
眉勒作为一种物质文化的存在,可以约发保暖,即“物质性眉勒”,在实践生活中渐渐演变为文明的表征,由眉勒显示出佩戴者的身份,即“功能性眉勒”,它从一种技艺,逐渐上升为人的观念中的象征与社会组织中的符号,被赋予礼制、宗法、伦理、审美等等的社会涵义和精神意蕴,过程中物质功能并没退化,而是和精神、情感的功能齐头并进,在历史长河的演进中渐渐被赋予观念与意蕴的文化符号。[2]
秦汉以后,士庶男子流行用巾帻裹头,用布帛将额头围勒住,将发髻露在外面,这种裹法称之为半帻。[3](26)《续汉书·舆服志》注,胡广曰:“北方寒凉,以貂皮暖额,附施于冠,因遂变成首饰,此即抹额之滥觞”。[4]“暖额”一词首次出现在《续汉书》中,指其多见于北方。到了明清时期,暖额更是南北方妇女皆广泛使用,多用于冬季,材质为皮毛,外覆绸缎,表面装饰以彩绣。[5]晚明女子在冬季头上流行佩戴一种叫“卧兔儿”的额饰,主要用貂鼠皮和海獭皮制成。[6]由抹额演变而来,主要是由于气候寒冷,在约发的实用功能基础上,对眉勒的材质创新,运用动物皮毛的保暖效果来保护头部不受寒风,保暖的功能显得尤为重要,同时依然没有放弃装饰自身的需求,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插图中绘制的头戴“卧兔儿”的女子,可以看见“卧兔儿”的形制与发髻的大小、高度比例,协调适度,给人以美观舒适的视觉感受。人类依存于不同的自然环境中,获取生存所需的物质资料,从而也发展了与地理环境相适应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特定的文化类型。[7]
图2 汉景帝阳陵出土头戴抹额的陶俑
图3 头戴透额罗的唐代敦煌壁画《乐廷环夫人行香图》局部
在汉代文籍中已有记录,“陌”、“帕”,其实是“抹”“袜”的更早形式,如《释名·释首饰》:绡头,钞也,钞发使其从上也。或谓之陌头,言其从后横陌而前也。”“绡头”一词见《汉语大词典》第13388页,第9卷,871。绡头,指古代男子束发所使用的巾。汉承秦制,军队将领武士以及仪卫都用抹额作为额饰,主要是作为部队的标识来区分。在1990年陕西咸阳汉景帝阳陵考古发掘中出土的陶俑如图2所示,额间系扎着用朱砂染成的丝帛材质头箍,用来约发,即是典型的抹额,该陶俑表情生动,栩栩如生,显示了汉代高超的塑像技艺。
《新唐书·娄师德传》:“后募猛士讨吐蕃,乃自奋,戴红抹额来应诏”。[8]这里的红抹额一是颜色区分便于军事管理,另一方面是为了表露自己勇猛无畏之心。红色在古代自古就有勇敢、鲜血、吉祥、辟邪的寓意,因此能够表达出勇士勇敢无畏的坚定,常用在将领的额前。
董志翘对“抹”和“袜”做了考证,认为“袜”通“抹”。作为动词都表示“紧束”、“束缚”之意,唐朝开始才用“抹”字,如“忽逢一老妪,年可五十余,面作白妆,浸湖可畏,以皂巾抹头”,并由此构成一系列的词语如“抹额”、“抹肚”等。[9]不同部队用不同颜色的巾帛作为标识,这种以抹额区分军队便于管理的方法到了宋代依旧沿用。韩愈《元和圣德诗》云:“以红帕首。”盖以红绡转其头,即今之抹额也。[10]帕首扑头,本只是一物,今分为二物。俞琰在《席上腐谈》中对男子发冠的演变有详细的论述,以幞头形制为例,男子所戴冠帽的式样、材质的发展变革,随时代发展变迁而古今不同。
唐代诗人李贺作的《画角东城》描述了浙江定海一带水军操演的情境,“水花沾抹额,旗鼓夜迎潮。”诗句中将夜间操练时,军旗招展、鼓声雷动的场景渲染至极,舰船迎风破浪,浪花飞起,打湿军士头上抹额,细节描写着实威武。要注意的是,“抹额”一词作为一个名称称谓在这时已然出现。除了日常生活中的头饰,抹额也是军队和代表皇家威仪仪卫所用装束。陕西乾县(唐代)章怀太子墓壁画所绘的武士即头戴不同颜色的抹额。抹额的颜色用以区分不同的部队,这种方式一直沿用到宋代。
唐朝女子亦常佩戴抹额,陕西礼泉新城长公主墓中壁画,画有一个系着抹额的女子形象。韦贵妃墓《束抹额男装女侍图》壁画中一位女侍,身穿圆领碎花胡袍,头上佩戴白色细长抹额,由前绕于脑后打一结,款式与长公主墓中老妪头戴的抹额一致。做男装打扮,头勒宽窄相同的抹额,唐代还流行一种编织的抹额,用丝绳编织成规则的网状,称之为“透额罗”,图3是唐代敦煌壁画《乐廷环夫人行香图》,随行的家眷即头戴“透额罗”。[11](5)由此可看到唐代女子佩戴抹额的情况。
宋代男性流行佩戴头巾,对抹额的使用减少,抹额逐渐为妇女所用。众所周知,宋朝社会发展迅速,生活富足安定,市井一派繁荣,《东京梦华录》《清明上河图》《西湖老人繁胜录》也展示了宋时市井的生活场面:“夜市扑卖小头巾、抹子、花环 、钗朵……”在这里,抹子与花环 、钗朵归为一类,可见,越来越受到女性消费者的欢迎与追捧。
宋代女性抹额制作工艺愈加上讲究,常将五色锦缎裁制成各种特殊造型,有一字横形,有双叶形等形状,然后施以彩绣;有的还极尽奢华的饰以宝石珍珠,逐渐向首饰靠拢,成为展示女红技艺与财富的象征。
眉勒在明代非常盛行,明朝女性不论尊卑,不分主仆,额间常系扎眉勒以装饰。因为佩戴者众多,眉勒不断被创新,首先形制发生很大变化,有缝制成菱形,有用黑色丝帛嵌以珠宝,有用纱罗缝制条状,还有的编织成网状,以珍珠花翠为装饰,在脑后系结形式,叫做渔婆巾,或渔婆勒子。眉勒的造型也有多种:有中间宽两端窄,有宽窄统一,还有中间窄而两端宽的,在使用时可以遮盖双耳,兼具御寒保暖的作用,因此这类眉勒也被称之为暖额。冬季眉勒材质常常以毛毡、绒布等厚实保暖性好的材料制作;有的则以绸缎为表衲以丝棉,施彩绣于表面;经济富裕者还在表面钉缀宝玉,眉勒两端装配金属搭扣,显得富丽堂皇,熠熠闪光。使用时绕额前围一周,绾结于脑后。冬天的时候,富贵之家的女子则崇尚用狐狸、水獭、貂鼠等珍贵的动物毛皮制成额饰,因其御寒效果好,又能体现家境富足,成为一种流行时尚,世情小说《金瓶梅》中就有多次对“貂覆额”的描写,这种毛茸茸的视觉感受似活兔蹲伏状,因此,这种冬季暖额被形象地称为“卧兔儿”。如《金瓶梅词话》第十四回:“惟月娘是大红缎子袄,青素绫披袄,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吴月娘是西门庆的正妻,在明代三妻四妾的配偶关系中,正妻地位显然昭然若示,显示出在家庭中地位。明代妇女眉勒起初以综丝为材质,编结成网状,罩住头发,后来采用布帛,不同季节,眉勒材质也各不相同,冬季用乌绫,绸缎、棉布;夏季用乌纱,注意透气凉爽。值得注意的是,明代皇室妇女朝冠的重要配件“金约”,形制与眉勒相似,但比眉勒窄很多,起着约束头发的作用,金约与珠箍形制相似,金约的组成和等级有严格的规定,不能僭越。
图4 明定陵出土抹额
明人沈石田在诗中写道“晴乾嫂子戴乌兜”,可见眉勒在当时又被称之为“乌兜”。明代《天水冰山录》中记载严嵩家被罚没的家产中有“珍珠抹额三条,连胎共重五两七钱”,可见明代上至皇族下至平民,眉勒都被普遍使用,考古发现明定陵出土的抹额,如图4所示,以绸布制成,表面镶嵌7颗黑珍珠,饰以钉珠工艺,滚边四层,刺绣花纹雅致,彰显低调中的奢华。
叶梦珠《阅世编》卷八记载:“顺治初,见满装妇女,缠头如汉装包头之制”。[12](159)可见,从清初开始,满族妇女已逐渐受汉族发饰影响,满汉共处,文化风俗相互交融是自然而然的,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在满汉的服饰品中可见一斑。
《阅世编》中缠头指的是约发装饰的发箍,同时也被称为“遮眉勒”,沈从文认为,明清遮眉勒源于唐代的“帷帽”原名“幂罗或幂䍠”,唐朝开元天宝以后,帷帽制被废除,变成“透额罗”,宋代民间则演变成“盖头”,到了元代,则变成“渔婆勒子”,明代社会中上层妇女,则改用“遮眉勒”作装饰。清初雍正、乾隆二帝皇妃便装及女性贵族或一品夫人便装皆戴用。对于年纪大的妇女来说,遮眉勒具有保暖的实用功能,对于年轻贵妇则更多的是为了美观、装饰。遮眉勒材质随季节变化而变化,一般用乌绫,夏天用乌纱,较为透气,或者用黑线编织而成,正面点翠装饰,并嵌饰珠宝,显得华丽夺目。冬天用黑绒、黑缎等厚实材料制作,以增加保暖功能。
眉勒在时间长河的发展推移中,产生了多样的变化,首先使用人群发生了变化,由先前的男女都佩戴,变成女性专属,透过人群使用的转变可以看出社会发展的变化,中国从奴隶制社会进入封建社会就一直处于男权社会,在男性主导的社会关系中,女性的地位始终为从属性的,唐代是经济空前发达的时期,随着社会的发展,民族之间的融合,汉族也在不断向吐蕃以及少数民族交流吸收,表现在女性地位空前高涨,女性着装也前所未有的大胆与开放,比如出现女服男装、露颈袒胸等等,眉勒形制吸收少数民族头饰幂罗的特点,形成新的形制,以网编织成“渔婆巾”,欲遮还露的表现女性娇羞,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指出唐代“透额罗”乃是帷帽的衍变,首服在漫长的历史潮流中不断的发展演变,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尚也体现当时的经济状况与社会特点。敦煌开元间《乐廷环夫人行香图》中的侍女额间可见“透额罗”的形制,即在额前露出小块格形遮蔽,符合元稹诗中所咏“漫裹常州透罗额”形象。时代流转到宋代,演变成渔婆勒子,宋代女性更多的以眉勒作为装饰,此时的眉勒已经变成身份标识,除官宦人家外,禁用珍珠等材质,而民间女性更多的以精湛的刺绣女红来妆点自我,明代是夹在两个异族统治中间的汉族统治朝代,朱元璋建立明朝时,作为开国帝王,循唐宋之制,建立典章制度,对后世影响极深,从服饰入手到国家典章处处彰显儒家思想治理国家。服制严密且等级森严,达到“辨衣服,明身份”目的,其规定繁琐且细密,超过所有前朝,并且通过服饰划分社会阶层,值得注意的是明朝后期随着商品经济发展,服饰出现前所未有自有奔放,服饰僭越已不足为奇,明初与中后期的异质性要从文化、社会等多角度去考察。
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历史学家林·亨特《新文化史》论文集为史学研究新范式定义为“新文化史”。彼得·伯克认为文化是由共享的意义、群体态度和共同价值观以及表达符号形式清晰组成的体系”。[13](103)著名的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茨对文化的概念重新界定,认为:“文化是指从历史沿袭下来的体现于象征符号中的意义模式,是由象征符号体系表达的传承概念体系,人们以此达到沟通、延存和发展他们对生活的知识和态度”。[14]彼得关于“文化”的概念,明显受到了人类学交叉学科影响。不再单纯指文学艺术等需要一系列知识储备为依托的高级文化,更不等同于传统制度下人类社会形成的物质文明,也不仅仅包括风俗习惯导致的世俗惯例与传统行为模式的综合复合体,而是指控制所有行为的完整机制,包括知识架构、伦理规范、行为约束、价值观念等。明清妇女不分尊卑长幼,贫富与否,女性都极其重视眉勒这一头部装饰,女性在发现美创造美方面有着天然的审美,富贵人家自然是金银宝石,镶嵌珍珠,两端再装上金属搭扣,显得富丽堂皇,明代著名世情小说《金瓶梅》多次提到卧兔儿,根据当时物价,以獭兔、貂鼠皮制成的“卧兔儿”价格相当昂贵,非普通人家女性可以消费,也是西门庆富甲一方家中妻妾身份的标志。但是平民家女子更是让我们看到了女红的精湛与创意的巧妙,比如编织成网状均匀的渔婆勒子,或者纱罗裁制成条状再精心缝制的异形眉勒。
眉勒使用者由最初的将士使用到成为女性专属,使用人群的转变,也是服饰发展变革中不可忽视的亮点。作为军戎服饰首服“抹额”,由最初军队将士佩戴用来束发和以颜色区分军队和兵种,便于军事管理,到后来被赋予神话色彩,在仪仗中起到威严肃穆的震慑作用,由原来的物质属性体现出武士的精神风貌,唐朝时,武士出行或者仪仗出行,也会在额间系扎抹额,在很多传世绘画作品以及壁画作品中屡见不鲜,此外,由于唐代经济高度发达,民族融合加剧,女性地位空前提高,出现女扮男装的潮流,成为一种社会风尚。例如唐墓壁画韦贵妃墓中女扮男装身穿胡服的侍女头上即系扎宽窄相同的红色抹额,在对史料整理中我们发现抹额的色彩集中在红色与黄色,其中大部分武士和侍女都佩戴红色的抹额,而乐妓所戴多为黄色,宋代以后,“抹额”这类额带更多的被女性使用,并且出现丝棉、贵金属、貂皮等各种材质,并发展出“头箍”、“勒子”、“额子”、“乌兜”、“卧兔儿”、“昭君套”等各种各样的形制,成为中国古代女性头部独具特色的饰品。
明清时期,眉勒制作工艺越来越复杂,也能越来越成为贵族阶层奢华炫富彰显财力的标志。制作工艺中采用掐丝法、镏金法、点翠法,装饰的珠宝也愈加名贵,与平民使用的眉勒差距越来越大,可以看出社会阶层分化愈加明显,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眉勒的发展变迁之所以如此之大,与眉勒的使用价值分不开,起初眉勒作为约发功能,使人们免受头发遮眼之苦,中国自古就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儒家观念,同时“百善孝为先”,教导人们不能剪发,因此眉勒被发明出来最重要的功能是“束发”,伴随服饰文明的发展,中国也被称为“衣冠古国”,衣与冠同等重要,而“眉勒”就有了新的使命,覆于头发以“固冠”,随着经济的发展,眉勒形制、材料、工艺也越发多样,明清时期,商品经济萌芽,皮货交易市场空前繁荣,珍贵的皮毛大量进入市场,“卧兔儿”盛行,被富人阶层青睐的原因之一是头部作为最醒目的位置,当仁不让的被重点关照,由此眉勒作为普通的必需品走向彰显地位与财富的奢侈品,成为富人阶层炫富的道具。清代以后眉勒渐渐为女性专属,特别是中后期的史料证明,眉勒已经成为女性独有的首服饰品。民国时期眉勒形制沿用清末,出现新的面料与装饰材质,随着民国20年盛行女性剪发运动,眉勒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眉勒在阶级社会中诞生,带有隆重的等级意识,其发展脉络可以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个角度分析,首先,从宫廷传出的工艺技巧,其华丽的材质、考究的工艺,往往能够引领风骚,成为达官显贵追捧的风尚,而后流传至民间。其次,民间精湛女红对于眉勒造型的创新、装饰纹样吉祥寓意的象征性,也能给宫廷眉勒的装饰式样丰富性提供启示。
不同时期眉勒形制材料各不相同,眉勒技艺发展受当时所处历史时期、政治背景、经济发展、文化交流的影响与制约,生产力的发展,使得眉勒不仅是约发工具,更多的是阶层区分与财富地位的彰显,而政治文化的博弈与交融,使得民族间的冲突与融合加剧,特别是少数民族与汉族文化交融,导致眉勒文化的兼收并蓄。眉勒受“宫廷、士大夫、庶民”不同文化阶层影响,一方面庶民文化吸收宫廷贵族文化的华丽装饰,一方面受士大夫阶层雅致、飘逸气节审美的影响,同时又在二者文化影响下,形成新的民俗吉祥文化,并对宫廷文化与士大夫文化造成反作用影响,正是这种复杂性与杂糅性,构成眉勒文化元素,使其既有宫廷华贵气质,又具民间文化的风采。
眉勒作为一种物质文化的存在,在实践生活中渐渐演变为文明的表征,从一种技艺,逐渐上升为人们观念中的象征与社会组织符号,被赋予礼制、宗法、伦理、审美等社会涵义和精神意蕴。眉勒的演进反映了政治制度、民族融合、社会经济发展、审美风尚的嬗变,同时,不同地域的眉勒形制与材质、色彩、纹样都有差异,对眉勒的起源研究,要站在历史的洪流中,考察眉勒演进的杂糅性,有助于在历史长河中整体关照女性地位的变化以及女性群体智慧的造物法则,更好的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