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宝

2020-01-08 02:23辛相国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轮椅妹妹奶奶

辛相国

母亲从我家到妹妹家已经九天了,我在和女儿视频以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涌上心头。看我心神不定,老婆说:“你又想娘了?”我没有回答,默默地坐在了书桌旁。

我娘今年八十周岁了,身体还行。和十几年一样,去年九月底,我把她从老家接到了城里,娘在我家时间不短,但娘俩相互交流却不多,白天我上班,晚上还常有应酬。早上娘给我做好饭,我才起床炒点菜,吃饭时交流几句,无非是如何注意安全,让我路上慢点等嘱咐我的话。娘白天自己在家,绣鞋垫成为她消磨孤寂的时光的方法。自从疫情以来,在家中自我隔离,我们才天天厮守在一起。我坐在电脑旁,查疫情,看文章,做个小评论,也写篇小文章。我娘则坐在她的床上绣鞋垫。我告诉她现在疫情很严重,必须待在家里。她说:“老天爷咋会这样?”不解、疑惑挂在脸上,我们交流一会,她便问起我二弟的情况,我和老二视频让他们聊几句,娘就问问大四还宅在家里的孙子咋样,嘱咐老二上班路上要慢点,要带好口罩等等。

前几天下了场春雪,我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停车场里的车上披上了春雪,雪地上几道车印弯曲通向防控的岗位,路旁泛绿的冬青叶儿有点卷,松树上的残雪衬托得松叶更绿了,梧桐树桠中的麻雀似乎也厌倦这不合时宜的雪。我打开窗户,清冽的凉风使我为之一振,我在室内放肆地吸吮,再慢慢呼出,感到畅快淋漓。这时娘也凑过来,我们一起看,不一会,娘就说:“外面还很冷呢,关了窗吧。”“不知道妮儿家冷不冷?”她又想起了住在同一个小区和我邻楼的妹妹。因为疫情,娘一月多没有见到妹妹了。娘还多次问外甥的情况。关了窗户,我便悄悄地给妹妹发短信,让她把娘接到她家待段时间。

当外甥来接她时,她很兴奋,我都感到有些嫉妒了,收拾了四五个包,还带上我妹妹给她买的轮椅,外甥有些不理解,又不能到外面去带轮椅干啥?妹妹给娘买这个轮椅是为了周末拉着母亲到外面玩时用的,当娘走累了,就推她走一段。现在弟弟、妹妹都受到了母親的熏陶,对我母亲很孝敬,且各有特色。老二是娘说啥就干啥。只要娘在家,每天下班后都先去看看,帮她干活,给她准备吃的东西,帮她浇浇院里的扁豆、丝瓜、方瓜等,拔拔一小块韭菜地里的草,剪一剪桃树、月季花的枝。妹妹则是间周大包小包的给她送吃的,然后看到她没舍得吃,狠狠地批评她。当她不高兴时就逗她,说她和奶奶一样重男轻女,有时还和她顶嘴。看着她似乎生气了,可没过几分钟,娘又指挥妹妹做这做那了。虽言语急,我们都没有感到不悦。

我假意批评妹妹时,娘马上给她解脱,“这个闺女就是那样,光管说不管听。她心眼不错。”我说:“你又给她挣情理?”娘就笑笑。

当我和老婆相互埋怨时,娘都会给对方找出这样做的合适理由,老婆嫌我不注意打扮,不注意生活细节,不催我换衣服就不换。娘就说:“男人们就是这样,你要多说着他点。更应该体谅他,很多地方,他爸爸和你爷一样。”我埋怨在北京的闺女和天津的儿子没事不来电话,娘就说:“他们忙啊,有话好好和他们说,你要体谅他们。”我说妻子能唠叨。娘就说:“我比他妈还唠叨呢,唠叨着你才改了你的毛病。唠叨是为你好。”时间长了,妻子在家,啥事也和娘说,在我这里受点气,就对我娘倾诉。

防疫期间,我到单位值了两天班,娘又问:“你们学校在屯田?”“是啊,我不是和你去过吗?”“和原先不一样了,我想着当时弥河上没有桥,我们趟水过去,到一个叫东方的地方修水库。”

娘回忆起建国初期参加兴修水利工程的时候。

当时她是铁姑娘队队员,一起去东方修建水库,回忆起当时的艰苦,回忆起了当时房东对她的好,经常烧开水给他们喝。

她还讲到,那年你姥爷把豆子煮了,都放到地里,麦子苗长得很好,别人家都入了社,你姥爷不入,最后还是被迫入了。

她和我说,她结婚的那一年,下大雨,你舅都走不动了,到了咱家,你嬷嬷用地瓜面包的包子,来的人回家都说咱家招待得很好。我知道,是娘尽量和我找一些话题多说一些话。也是娘对过去的回忆。

妹妹和我说,“我和二哥说的话,咱娘常记不到心里去,她听你的,不要让她回去了,在你家和我家轮流待着吧。”

她确实听我的,但到现在我没和她说过,只是秋天早接她来,清明后找些理由让她多待几天。因为我是长子,当我二十八岁时,我父亲就因病去世,且留下了一屁股债。而我娘便把弟弟妹妹叫到一起说:“有父从父,无父从兄,今后你们要听你哥哥的。”“你也要尽到大哥的责任,照顾好他们。”其实我没有起到兄长的作用,是娘撑起了这个家。五十多岁了,还不舍得让弟弟帮她种地,担心我和妹妹回家没有自己种的东西给我们拿。每次我们回去,瓜果蔬菜不用说,挂面是常备物品,还经常到集上买煎饼给我捎上。到现在弟媳也和娘一样了,我和妹妹回家,把萝卜、地瓜、白菜、葱、菠菜、煎饼、火烧、发面饼早早给我们准备好,分成两份,我一份,妹妹一份。也和娘一样说:“自家种的,无公害,放心吃。”

隔辈亲,在娘身上,表现的更是淋漓尽致,她的孙辈有五个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不偏不依。我们给她买的东西能留住的都留到他们回来,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大了,啥东西吃的也不比我们少,但都很高兴地接受,有时我的女儿还逗她,“是不是给我的少啊?”她会满脸像菊花一样和她说如何分的。唯一在寿光当地的侄女每次走娘家,先到奶奶那里看看,给她放下爱吃的东西,也带走奶奶的爱心。

积善人家庆有余,百善孝为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年近耳顺,我对先贤的话才理解了一点。是娘用行动帮我理解的。父亲去世后,娘为卧床不起的祖母伺候了十三年半,而这十三年半我祖母没有褥疮,我的表叔们对她赞不绝口。南邻北舍都说好。当时我回家和奶奶聊天时,她都是说你娘如何如何好。

看着娘那花白的头发,因掉了一大半的牙而陷下去的双颊,满脸的皱纹,却一直微笑着脸庞,我感到我还是个孩子。老婆在儿女家带孩子,她在我妹妹待几天,就想来帮我洗衣服,帮我做饭。会把好吃的饭菜夹到我的碗里。

我娘无愧于母亲这个平凡而伟大的“职业”,确实是人类第一位灵魂工程师。我家中有宝,这宝带来了兄妹和谐,儿女孝顺,学业有成,忠厚人赞。

——选自《天下文摘》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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