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罗斯政治危机化解前景仍具不确定性

赵会荣

白俄罗斯过去给外界的印象是相对平静的国家，国内较少发生抗议、暴力和恐怖主义活动。按照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治理指数，白1996年至2019年政治稳定指标的得分高于多数欧亚地区国家。然而，今年8月举行的白第六届总统选举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机，要求卢卡申科总统下台的抗议活动已持续两个多月，目前政府与反对派仍处于对峙状态。

危机历经三个阶段

白政治危机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反对派发起多轮抗议活动给当局造成严峻挑战。8月9日，白中央选举委员会主席叶尔莫申娜宣布卢卡申科初步以80.23%（14日宣布的正式结果为80.1%）的得票率胜出后，当天晚上白多个城市即爆发了抗议活动。11日，一些国有企业的工人开始罢工并加入到抗议队伍中。14日至16日，抗议活动达到高潮，规模超过20万人。17日，卢卡申科公开表示重新举行选举的前提是全民公决修改宪法。没有统一领导者是白反对派在历次选举中都无法获胜的原因之一。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的总统候选人季哈诺夫斯卡娅承诺她若胜选将在半年后重新举行总统选举，此举赢得了其他反对派的支持，起到了粘合反对派力量的作用。选举结束后她流亡至立陶宛并宣布自己胜选（白官方称其得票率为9.9%）。在其倡议下，8月18日反对派成立了协调委员会。24日，卢卡申科持枪现身总统府独立宫外，显示出坚定维护政权安全的决心。尽管当局采取了加强网络监管、组织支持盧卡申科的集会、进行干部调整等措施，但欧美一些国家仍宣布不承认白选举结果，并对部分白官员实施制裁。

2020年8月9日，一名军人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一处投票站阅读候选人信息。总统候选人照片中左四为季哈诺夫斯卡娅。

第二个阶段是俄罗斯给予白当局有力支持，卢卡申科继续通过人事调整加强对政府和强力部门的管控，白国内形势趋缓。卢卡申科8月15日和16日曾两次给俄总统普京打电话，但俄方反应谨慎。俄方表示，只要白遭受外部军事威胁时提出请求，俄方就将根据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简称集安组织）和俄白联盟框架内规定的相关义务为白提供全面安全保障。8月19日，俄方表示暂无必要向白方提供军事援助。直到8月下旬，俄方才开始显示支持白当局的决心。8月27日，普京表示，应卢卡申科请求，俄组建了一支以强力部门人员为主的后备部队，以便在白局势失控时支持其维护国内局势稳定。俄在与德、法、欧盟和美国代表会晤时要求对方不要干涉白内政。9月初，俄白高层展开密集互访。9月14日，普京与卢卡申科会晤，俄方同意给白方提供15亿美元贷款。9月23日，卢卡申科低调宣誓就职总统。白国内抗议活动的频度和规模有所下降。

第三个阶段是反对派再度向政府发起攻势。10月10日，卢卡申科采取了分化反对派的策略，主动与在狱中的部分反对派代表会面。13日，季哈诺夫斯卡娅向卢卡申科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其在10月25日前辞职，停止暴力，释放政治犯，否则将在26日举行全国大罢工。卢卡申科拒绝妥协。10月25日和26日，白国内部分城市仍有抗议活动发生，抗议队伍中出现了更多的老年人。

危机的原因与特点

过去，白政治模式得以维系，主要源于领导人在经济、社会等领域的政绩。然而，近年来政权的供给能力有所下降，而民众对“全能型政府”的期望值却不断膨胀，这就造成了供需之间的不平衡加剧，民众对政府能力的信任度也随之下降。

2006年、2010年、2017年和2019年白都曾发生过抗议活动，其中，2006年和2010年的抗议活动也是针对总统选举结果的。白此次危机发生的背景是：要求改革的呼声不断增强、社会信息化不断发展、全球经济下行、大国博弈加剧、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上升与新冠疫情肆虐。这些因素的交织对处于国家构建和转型中的欧亚地区国家的治理机制和能力构成严峻考验。

具体来看，白经济有两大短板：一是国企数量占所有企业的60%以上，这些企业缺乏资金升级技术设备，产品竞争力日渐下降，企业利润持续萎缩，有的企业还濒临倒闭;二是经济依赖俄的资金、低价能源和市场。俄在乌克兰危机后减少对白资助、提高能源价格、限制从白进口，这对白经济冲击很大，导致白政府大幅裁员并削减社会福利开支，国内能源价格上涨，能源及能源产品出口锐减，民众开始为生计发愁。

此次危机有四个特点：首先，社交网络在塑造观念和行动动员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反对派开展政治斗争的重要手段。其次，白政党力量弱，反对派缺乏明确的治国纲领和实施计划，与外部势力联系紧密，主要依靠推翻现政权的目标和利用民族主义情绪争取民众支持。反对派领袖季哈诺夫斯卡娅毕业于白莫济里教育大学，毕业后在学校担任英语老师。作为政治素人，她成为此次总统选举的一匹“黑马”反映出白民众特别是苏联解体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的求变心理。第三，抗议活动的地域范围、规模和影响之大超出各方的预期。政府机关和国有企业员工、大学生、妇女和老人不断加入到抗议队伍中，表明抗议有扩散和常态化的趋势。白多个强力部门则站在政府一边。抗议活动中，防爆警察和抗议者都相对克制，没有出现激烈的武装冲突，伤亡人数有限。最后，危机不具有亲西方、反俄的色彩。俄和西方国家都谨慎介入白危机，以避免把白完全推到对方怀抱，或者致使矛盾激化，出现类似乌克兰危机的情形。

政局前景有两种可能性

目前，白事态的发展仍具有不确定性，短期内政局可能有两种前景：一是卢卡申科采取缓慢推进政治改革、分化反对派等策略，勉强完成本届任期，但政权根基受损，国内抗议仍可能持续不断。这种前景的可能性较大。二是白当局决策出现失误，强力部门反水，卢卡申科任期未满被迫下台。这种前景的可能性目前看不大。对白来说，理想方案是，政府主动作为，除了掌控国家机器，还要使政治生活符合法律、制度和程序，加强政府与社会之间的联系，以凝聚社会共识。

白当前面临的国内外形势如下：一是白经济下行难以避免。政治危机主要因经济民生而起，短期内也将反噬经济。白国家统计委员会称，今年1～9月白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1.3%。经济学人智库则预测，今年白GDP实际可能下滑7.8%。作为盟友的俄罗斯自身经济困难，未来可以提供给白的支持将非常有限。二是政治改革已提上日程。过去，卢卡申科曾考虑修宪使白向总统议会制或议会制过渡，但在看到亚美尼亚改为议会制发生了“天鹅绒革命”后决定暂缓实施。不过，近30年来欧亚地区国家政治转型实践证明，两种模式各有利弊，改为议会制的国家仍不时发生政治危机。当前，白民众对于国家治理模式并没有形成清晰和一致的认识，只是停留在要求改变现状的层面，这增加了改革的难度。三是由于地缘政治环境日益严峻，平衡外交难以为继，白选择回摆俄罗斯，未来俄白关系将加强，双方将推进一体化。四是白危机再次暴露出俄与西方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双方博弈将促使欧亚地区加速分化。俄在无力确保全部地区利益的情况下，将选择集中资源力保关键利益，以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俄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将持续复杂化。

白政治危机虽然将国家带入政治动荡的风险中，使国家的发展出现挫折，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危险中也蕴藏着一定机遇，促使政府重视与民众沟通、完善治理方式，为国家的未来发展谋划符合本国国情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