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会岩
(上海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4)
当今世界,信息技术推动下的经济、社会变革无处不在,传感器、云存储、神经网络等更是助推其快速升级迭代,随之而来的机器学习、智慧城市、工业互联网等日益推动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这些智能技术不仅改变人类的生产实践形式,还改变社会关系的运行方式,在被各界热议的同时,也逐步嵌入政党治理和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中。在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要“重视运用人工智能、互联网、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手段提升治理能力和治理现代化水平”[1]。近年来,党中央先后提出了“网络强国”“数字中国”“智慧社会”等重大战略,同时积极运用智能技术提升政党自身治理能力,推动政党治理智慧化发展。在政党治理实践中,党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基层组织,基层党组织组织力是党组织“对内”的组织覆盖力度、党员教育管理能力以及“对外”的群众工作能力和基层社会治理能力等有机统一。随着智能技术在政党治理领域的不断应用,基层党组织如何通过人工智能技术科学配置组织资源、构建党员干部评估体系、抓基层重大任务落实等已然成为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研究的重要命题。因此,本文立足于准确把握人工智能时代基层党组织组织力发展的新趋势,从智能技术维度探讨基层党组织治理的现实困境与出路,进而增强基层党组织组织力,推动党的建设、党的领导和党的事业不断发展。
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就重视基层党组织的力量,强有力的基层组织是革命和建设取得成功的重要保障。随着智能技术快速发展,海量数据得以存储并通过算法重新嵌入组织和个体中,构成了社会变革和基层组织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因此,智能技术嵌入组织治理的逻辑日渐成为提升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重要参数。
就组织生成逻辑而言,现代“政党”广义上可概括为将自身所依靠阶级成员按照特定的组织原则集中和整合起来的政治组织。从这一释义可知,强有力的政党有两大特点,一是有高度程式化和规范化的全国性组织,二是有遍布各地的能够获得与地方事务和民众诉求信息的基层组织。政党的力量正是来源于结构稳定、上下呼应的组织基础,组织的力量则根植于基层牢固的组织系统和阶级基础。依托工人阶级和广大群众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更是重视组织的力量,早在1905年,列宁就提出“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的斗争中,除了组织而外,没有别的武器”[2]510。中国共产党成立不久,毛泽东提出“支部建在连上”这一凝聚党员和普通群众的重要组织机制;随后他在领导革命实践中又正式提出党的“组织力”[3]65-66观念,并依托强大的组织力量取得民主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功。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注重基层组织的重要性,认为“只有基层党组织坚强有力,党员发挥应有作用,党的根基才能牢固,党才能有战斗力”[4]。在此基础上,学术界对“基层党组织组织力”展开了深入探讨:一是从组织内部治理视角分析,有学者将其看作为党组织结构上的内聚力,认为组织力是组织内各要素的调配[5];二是从组织外部治理视角分析,有学者侧重于党组织的社会治理能力,指出“基层党组织对外联系群众的综合能力是组织力的重要体现”[6];三是党组织内部与外部治理结合视角分析,有学者认为,基层党组织组织力既包括作为硬实力的组织结构性能力,也包括作为软实力的功能性治理能力[7]。
在政党发展中,信息技术治理对政党自身以及领导国家已有很长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工具》和托马斯·霍布斯的《利维坦》那里,联邦党人汉密尔顿在19世纪初一度用“信息中心”来描述未来的政党政府[9]46。随后,诞生于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的英国、美国现代政党,开始突破传统“宗派”的束缚,通过邮递信件和印刷报刊等信息技术扩大政党的影响力;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广播电台使信息进一步突破时空的束缚,当时的一些政党纷纷把这一新技术应用到政党竞争中;二战后,电视在西方国家的普及为政党政治提供新的载体,肯尼迪和尼克松于1960年通过数字信息技术举行政党史上首次“电视大辩论”[10]48,又一次把政党政治带入新的技术时代。
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技术与社会变革观念是其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内容,他们很早就开始思考技术革命的社会效应,有学者甚至把他们称为“具有革命性的信息技术工作者”[11]458;巴黎公社失败后,他们更加意识到信息技术的重要作用,认为信息不仅是“社会舆论的产物,它也制造这种社会舆论”[12]304。十月革命胜利后,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国际代表开始在上海筹建“中俄通讯社”[13]31,以便在中国宣传马克思主义政党学说以及介绍俄国革命的成功经验,此后,不管是1931年党中央在瑞金建立红色中华通讯社(新华社前身),还是1940年在延安建立的新华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前身),都通过信息技术为党组织的壮大和动员群众发挥着重要作用,可以说,新中国的成立和建设与报刊、广播、电视等这些信息技术密不可分。20世纪70年代后,新一轮信息技术快速发展,智能计算机和互联网成为人类社会基本结构的一部分,从图灵机模型到数字计算机等为人工智能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广义而言,人工智能是由人类创造的智能,指“基于数据、计算力和生物化学等的模拟,并通过特定算法输出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清晰指令,进而研究和开发用于模拟、扩展人类智能的应用”[14]。发展至今,智能数据共享和网络工具创造了能够快速高效处理大数据的算法,这极大地增加民众对信息的获取量,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所谓“信息社会”的结构。就人工智能时代的政党政治而言,信息的几何级数增长使萨托利所言的“整体的政党”在政治研究中日渐突出,为“党国体制(或政党国家)”[15]70奠定了学理基础。以至于政党研究者开始深度关注“智能技术是否破坏或改善作为组织的政党”这一领域,智能信息技术的超级引擎正在把党组织带入“算法治理”时代,一些大党老党纷纷开始通过机器算法、深度学习等模拟人类智慧进行政党治理,进而形成开放、智能、互动等特征的组织发展模式。
综上所述,现代政党组织在巩固民主和强化责任政治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随着信息技术产物的不断增多,技术变迁、政党政治与社会发展成为现代政党组织力研究的重要命题;作为信息技术的特殊组合形态,人工智能技术成为分析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重要参量。在人工智能时代,基层党组织组织力作为一个政治性与科学性相统一的整体框架,其政治性主要由“对内”的组织覆盖力度、党员教育管理能力,以及“对外”的群众工作能力和基层社会治理能力等子系统有机构成;组织力的科学性则表现为基层党组织通过人工智能技术科学配置组织资源、构建评估体系等,最终实现“抓重大任务落实”的智慧治理。在智能感知技术、信息集成处理技术、辅助决策技术和智能服务技术等的推动下,“人工智能+党建”日益成为党建创新的重要方向,并为增强基层党组织组织力提供新的推动力。
基于理论和实践的认知,党的基层组织一直处于开放的复杂系统之中,面对技术不断升级迭代掀起的智能化浪潮,组织行为学研究者斯蒂芬·罗宾斯指出,“只有运用信息技术进行配置的有机组织,才能更好地生存”[16]487。对于基层党组织增强其“对内”“对外”的组织力而言,可以通过智能技术向受众推送更有针对性、更精确的内容,同时也能使党员干部和基层群众更大规模、更积极地参与到基层社会治理中。
就组织整体而言,政党需要依托“主干—经络—细胞”三位一体的结构[17]54-61,并在此基础上形成领导权威性和强大行动力相统一的组织体系。然而,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带来的人口流动和信息快速传播带来的思想多元化,传统的“单位制”组织方式受到时空维度的冲击,党组织覆盖“空白点”日益增多,这就需要新技术、新载体的嵌入。通过一些政党的实践可知,在智能机器人、数字算法、智能系统等作用下,组织的活力和覆盖广度不断增加,麦克卢汉曾将技术进步带来的普遍性交往范式描述为“地球村”,这为政党组织全覆盖提供了新载体。人工智能凭借其快速的沟通优势和有力的技术支持,促使信息数字化模式改变时间和空间的弹性,可以在基层党组织“再组织化”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党组织可以通过智能技术成立虚拟党支部、数字化支部,通过虚拟空间凝聚广大在线党员,为个体与组织之间开辟新的网状联系机制,实现党内外日常活动信息化与智能化,减少传统科层制组织流程内部的无效摩擦。不同地区、单位、党员也可以实现即时、互动交流,从技术上解决一个个“数据孤岛”问题,党员、政党精英的行为特征也能综合全面呈现,党组织可以运用数据算法发掘党建信息的规律性特征,实现组织扁平化覆盖,进而为政党治理打破物理空间的限制提供党组织全覆盖的新模式。
在政党研究者艾伦·韦尔看来,“一个政党正式党员数量、党内积极分子数量以及这些人对政党支持的强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政党的强弱”[18]58-60。这一理论对党员教育管理水平提出了新要求,加之智能技术发展正推动知识存储倍速增长,这一定程度上倒逼党员教育方式的转型,为坚定党员的理想信念和党性觉悟带来了新的契机。人工智能时代的党员教育管理不再是单纯的资料学习和信息汇总,开始和智能技术相结合,并为之提供重要的“方法论武器”。以往单纯从供给层面出发忽视受众需求的“灌输”的教育方式已不适合人工智能时代党员干部的日常习惯,也难以有效满足基层党组织和党员的现实需求。在人工智能时代,智能技术推动教育管理的主客体不断被“算法化”与“技术化”,为区域与行业分散的党员参与教育管理提供机会,线上线下混合模式的教育管理方式可以更好地将技术与传统党员教育管理相结合,为流动党员、时间碎片化的党员提供更多学习机会,进而重塑现存的教育管理方式。同时,深度学习等智能技术为党员教育管理提供政治立场、思想认识、党性品行等方面的辅助测评和预判新途径。党组织可以重新审视党员干部需求,整合碎片化时间激发党员干部的学习动力,用大数据“测量”党员的思想状况,通过深度学习强化平等、开放、协作、共享等理念,满足不同党员干部个性化的教育及管理需求。
群众工作能力是基层党组织“对外”组织力的重要体现。周雪光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社会的“行动性治理”[19]37,在很大程度上能有效克服传统科层制动员群众的模式,其中,“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一直是党特有的联系群众优势。从线下到线上,从互联网到万物互联,智能技术带给社会的重要影响是分布式、去中心和自组织,这增进了社会成员的平等性和互动性,人和机器的结合体日益形成,智能技术缩短了信息获取与组织决策之间的空间与时间距离,经算法分析后的信息广泛应用能够整合群众资源,打破传统意义的单向度输入和“中心化”的社会结构,推动党组织在交流互动中赢得认同。据2019年中组部党内统计公报统计,受过高等教育的党员达4 493.7万名,已接近党员队伍整体的半数。庞大数量受过良好教育的党员是数字民主、电子民主和网络民主的中坚力量,他们更易于践行线上群众路线,推动党群关系从上传下达的单项模式走向双向互动。通过提升信息资源与用户需求的匹配性,算法及数据驱动推动群众工作更加针对性和精细化,基层党组织借助智能信息技术可以第一时间获取民众的诉求,民众也能在线看到自身诉求的回应流程。可见,党组织的“智能化”有力地激活和增强了政党与民众之间的联系,这使党组织主导、多元主体参与的智能化群众工作新格局日益被提上日程。
“油品质量一定是最重要的,现在农机设备都是进口的,价格达到上百万,如果用了质量不好的油,零部件损坏,少说修一次千元,换一次就是上万元,这是一个大风险。另外,中石油服务也好,我们一直合 作很愉快。”2012年开始,一直与中国石油合作的逊克县柞树岗农机合作社理事长张凯说。
作为新技术与政党相结合的复合系统,人工智能时代的组织力不仅需要党员干部等行动者和技术这些“硬件”,更需要将各要素系统联系起来的“软件”,这些新技术条件下的框架性规则、技术性规则和协调性规则为基层全面从严治党提供了新平台,有利于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发展。近年来,一些国外执政党开始关注人工智能时代的参与者、网络条件、社会技术集合等相关形式演化的新“集合”,并从技术与组织再造角度分析智能技术对个体、组织的影响。对于中国共产党而言,新技术日益成为进行党内监督执纪、强化纪律执行、管党治党的重要引擎,特别是语音与人脸识别、目标定位等多维视频识别方法的广泛利用,可以对疑似违规违纪行为进行自动识别和预警分析,有利于推动权力寻租边界不断收缩,开拓基层全面从严治党的新局面。随着“全国监察机关统一业务应用系统2.0版”在最高人民检察院及贵州、海南的上线试点,有些地方纪律检查部门还专门建立新技术监察相关制度,着力打造人工智能、OCROCR图像识别与纪检监察图像识别的智能化应用系统,进而推进基层社会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科学决策与精准实施。
近年来,在党中央的顶层设计和各地的实践探索中,基层党组织在“信息技术+党建”理念驱动下取得了重大突破。但由于这一技术固有的信息爆炸、去中心化、泛娱乐化等“双刃剑”特点,信息技术也潜含着“利维坦”的风险,一定程度上致使党组织内聚力以及对社会的渗透力和整合力弱化。因此,准确厘清这些潜在风险则有助于基层党组织克服“技术决定论”的单向度思维。
尼尔·波兹坦认为,“信息技术发展和使用推动了主体的数字化存在,并不断促使技术在思想世界里扮演着核心角色”[20]29。这一观点推动了“技术理性”在研究和实践领域的发展。然而,技术理性往往与官僚主义具有天然的亲和性,在信息化建设过程中一些党组织也存在着形式大于内容的问题。一是强调运用技术进行组织“留痕管理”而忽视内容建设。早在报刊印刷、电报电话等信息技术扩张时,马克思、恩格斯就意识到“在一天当中所制造的神话,比以前一个世纪之内所能制造的还要多”[21]258。如今的信息技术更是加剧了信息超载,在摩尔定律的作用下,新型社会和政治流动性的数据存储能力日益增强,很多基层党组织为确保政治整合的数字化和虚拟方式,积极建立微信党支部,各种学习文件发在微信群和网站上,强调“留痕管理”,进而导致群内与网上信息超载。更有甚者在基层党内政治生活中只强调“摆姿势拍照片”,参加各种活动不忘手机、相机等工具留图“作秀”上传,一定程度上降低党员微信群、基层党建网的信息实用性。二是耗资不菲的信息化客户端变成组织覆盖的“僵尸端”。有的地方注重信息化“显成绩”,忽视“潜成绩”,投入专门人财物力,注重建立党务公开、党建微博、党建公众号等客户端来扩大形式上的组织覆盖面,但在实际工作中轻于建设、疏于管理,没有完整展示其提出的服务功能,最终导致有框架缺内容或功能不全的“僵尸端”[22]。与党建微博、微信公众号等初级应用相比,党建APP实质上更是耗资不菲,由于不重视内容建设,APP客户端公众号上的文章阅读量也寥寥无几,这给基层带来了信息焦虑、信息疲劳症候群、分析瘫痪等问题[23]12。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与形式主义、消极不作为有关,而鲜有切实从增强党组织覆盖的内聚力出发,以至于基层信息化党建流于表面。
现代社会的风险更多体现在对技术把握的不确定性上,技术对人的征服一定程度上接近于黑格尔与尼采所描述的奴隶制微妙情形[24]164,甚至很多学者认为人类将生活在“技术与知识的囚室”[25]74中。由于对信息技术的把握不足,一些基层党组织在运用信息技术进行党员干部教育管理时还存在一些误区。一是有的基层党组织在线教育内容简单、形式单一,一些甚至已把网络培训学习作为党员干部日常教育的重要方式,但有些党组织仅仅做到教育资源简单的在线叠加或者重复使用,仅仅把传统的线下教育内容转移到线上,没有摆脱“说教”“我讲你看”的一元化教育模式,也没能达到真正的智能个性化教育,有些办公室电脑长期播放学习课程却无人观看,个别基层党员干部为了应付在线教育甚至同时登陆多个账号帮别人“打卡”[26]。由于在线教育内容针对性不足,教育内容单一,本该党员干部亲身参加的在线教育却变成了“刷课时”,部分党员干部学习平台也沦为“挂机设备”,进而浪费宝贵的学习资源。二是一些基层党员干部在工作中存在明显的数据图表思维。在党员干部管理实践中,有的单位简单依赖上级的网络平台和数据库,把党员干部管理简单指标化,单纯生搬硬套各种平台流程完成规范性任务,把党员管理简单等同于录入数据库;有的组织工作者机械地执行工作流程,以填表建档等表格化形式管理不同地区、不同单位、不同年龄等千差万别的党员干部,忽略党员干部个性化发展需求。这些问题引发的基层党组织内部党员意识淡化、队伍松散,会直接导致党组织内部治理能力的弱化。
党群关系是衡量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重要维度,坚实的群众基础是基层党组织引领力和整合力的体现。近年来,信息流通方式正在推动群众日常交往不断发展,导致基层社会关系更趋于碎片化,基层群众的政治诉求日益增多,而机关单位对信息技术,特别是社交媒体的依赖性也在不断增强。一些基层党组在运用信息化服务基层群众过程中,还存在一些问题。一是有些党员干部用“键对键”代替“面对面”群众工作。由于受到简单算法路径依赖,机器计算、自发账号等精准推送的更多是基于用户偏好的信息,有的基层单位却忽视了这一点,单纯强调与群众的网络交流,用线上“提问”“解答”“推送”等简单指标来衡量党组织群众工作能力,不与网民深入沟通联系,忽视了凝聚群众的根本途径是实现广大群众的现实诉求[27];更有甚者在农村精准扶贫过程中,简单运用信息技术进行扶贫数字生产,把复杂的个性化民情权衡为标准化的虚拟“数据”。二是忽视信息技术不均衡发展产生的新型数字鸿沟。新技术快速发展会带来“在线”与“不在线”之间的数字鸿沟,有学者指出,生活富裕的年轻人更加容易利用新兴智能媒介绕过把关环节,改变议程并动员弱势群体[28]。同时,不同地区、不同单位发展参差不齐,一些企业和个人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更加深了这种技术分化。此外,过度技术依赖还会引起“共振效应”,即针对每个个体的建议会在重复中强化并产生“过滤气泡”,一些人为了获取注意力会不断标新立异,不断扩大自身影响力;而很多弱势的基层群众却难以打破这一信息技术壁垒,个体诉求会被海量信息淹没或被过滤在外,大规模且密集的使用这些手段会导致社会的两极分化。在基层群众工作中,这些被信息技术壁垒排除在外的人大多却是需要被关怀和帮扶的对象,基层党组织如果不重视这些“不在线”的弱势群众,则不利于党的群众路线在信息技术条件下的发展。
技术企业以及技术资本是信息化发展中的“服务商”,在资本运作逻辑下,民众对技术创造的参与越来越不具有自主性,资本化的智能算法会破坏政治话语的公平和质量,同时它们也反映出资本操纵者的价值观念和预期目标[29]。随着数据生成范围的不断扩大,资本逻辑带来的后果是社会的“泛娱乐化”趋势,在基层党组织信息化过程中也很大程度上受到资本逻辑的影响。一是以结果为导向,重量不重质。在西方国家,一些政党通过利用新技术误导公众舆论、试图在竞选期间通过重塑公众话语、扭曲政治情绪来动员民众和治理社会。我国也有一些地方党组织过于注重“信息技术+党建”创新带来的结果,特别是为了完成指标性的标准和要求,把主要精力放在信息考核的细化、量化和标准化方面,强调所谓的大数据监督与考核基层党员干部引领社会治理的能力。二是重视硬件建设而忽视软件建设,有的党组织以为购置智能硬件、安装信息化系统就是新时代的基层党建创新,互相攀比购置计算机设备的先进程度,把主要财力投入到信息化设备上,而很多基层党组织在引领社会治理中对先进设备的利用率并不高;此外,还有一些单位盲目加强基层党务系统建设,缺乏开发信息技术、道德伦理和制度机制基础,照搬照抄标准化模式,没有结合当地实际,以至于党务系统建成后难以有效运用。可见,如果过度强调“信息技术+党建”的“量”,不注重党员干部在引领基层社会治理中思想上、政治上的自觉,不利于基层党组织引领基层社会治理发展。
时至今日,既要总结传统“信息技术+党建”的技术存量,更要探讨新型人工智能技术对党组织建设带来的技术增量,把握技术赋权为增强组织力带来的动力,通过智能技术增强党组织“对内”的组织覆盖力度、党员教育管理能力,以及“对外”的群众工作能力和基层社会治理能力等,进而形成上下联动、深度融合、多元参与的组织力提升路径。
在人工智能时代,虽然线下互动的传统方式依然存在,民众更多则是通过新兴智能媒介来了解社会,如前文所述,这会对党组织的发展策略产生重要影响。对于基层党组织覆盖面而言,需要加强“智能+党建”领域的顶层设计,以组织全覆盖夯实组织力基础。
首先,坚持党对“智能+党建”的统一领导,突出基层党组织政治功能。人工智能时代的基层党组织创新不是文字游戏,而是切实通过智能技术完善和增强基层党组织功能。因此,要坚持党委统一部署和整体规划,突出“智能+党建”的政治功能,避免各地方、各单位重复建设;同时根据不同地区和单位的实际情况发挥差异化党组织的积极性,实现跨功能、跨权限、跨层级的数据库共享和组织协同发展,形成真正的“智能+党建”格局。经过基层探索,“信息化党建”“党建云平台”“微信党建”等模式为新时代“智能+党建”打下了坚实基础,上级党组织的统一部署进一步打破了党组织建设的物理空间,有些基层单位在机构改革中还设立了“大数据管理部门”等新型机构,推动政党自身智能化发展。未来还需要努力打造“政治领导+服务管理”的智能化组织模式,运用大数据预判组织建设的空白点,通过算法的优化来压缩组织中间层级冗余,努力实现哪里有党员哪里就有党组织,打造人工智能技术背景下基层党组织工作覆盖的新局面。
其次,加强对“智能+党建”的技术研发,建设基层党建智能服务平台。目前,全国中共党员人数已经突破9 000万,庞大的党员数量和组织规模优势为智能信息技术发展提供丰富的数据源,然而“资本的力量正在逐渐支配市场,商家和企业依靠技术加持来获得更大利润,很大程度上会加剧恶性竞争”[30]96。基层单位在公共采购时更趋向于集中购买那些成熟的技术,且较容易受既得利益集团的影响,从而造成基层党组织技术治理的各自为阵和“数据孤岛”。因此,需要建设统一的、共性与个性相结合的基层党建智能平台,以整合现有的基层党建资源。如在2020年初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中,一些地区统一建立智能数据平台,及时报送相关信息,对疫情进行大数据监测和信息公开,在很大程度上有效治理了网络谣言和化解了社会恐慌。在此基础上,还需要研究如何克服官僚主义以及技术的负面作用,将党建理论和实践范式转化为个性化数据标准,不断完善以基层党员需要为核心的智能党建平台。
再次,积极构建“智能+党建”的制度供给体系。“社会数字化”不仅会推动现存法律制度的变革,也会带来一定程度上的制度滞后性以及对新技术治理的制度缺失。在亨廷顿看来,政党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制度建设的适应性、复杂性、自主性以及内聚力[31]10,在2018年出台的《中国共产党支部工作条例(试行)》和2019年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教育管理工作条例》等制度中,都明确指出加强基层党组织对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运用。未来还需要制定相应的基层党建数据采集与应用标准,形成保障“智能+党建”的制度合力。具体而言:一是建立完备的数据复核制度,避免信息形式主义。这要求我们既要依托数据,又不能“唯数据论”,要建立科学合理的人工复核机制,使人的价值理性与智能技术的工具理性相结合,以增强数据的可靠度。二是建立健全数据管理机制,避免信息霸权主义。制定党建资源数字化的规则和流程,建立和落实惩处机制,强化篡改数据信息行为的违规惩戒。三是建立健全数据运用机制,防范数据泄露风险。借鉴日本、韩国、欧盟等经验,加快出台个人信息保护法,强化数据信息管理者和使用者保密意识教育,从源头规范数据保存和使用问题。
人工智能技术供给正在推动党员干部教育管理从“关键少数”向全体党员拓展,基层党组织可以运用智能技术提高党员干部教育管理覆盖的广度和深度,提升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
第一,运用智能平台满足党员的个性化教育需求。随着低延时、高可靠性、低功耗的5G技术在人工智能领域广泛使用,传统的党员教育平台会被一些新的宣传与传播技术所替代。然而,很多人感知到网络信息超载的原因主要是自身的信息过滤能力失效,这就需要一些智能平台修复我们的信息过滤器,并不断地过渡、引导和转化教育资源,进而为构建终身学习型组织提供保障。例如,可依托“学习强国”“支部工作”“微信读书”等应用程序以及各类在线教育平台,把教育内容具体化、形象化、生活化,克服传统党员教育必须依托固定时间、面对面方式进行的不足,通过充分运用党员的碎片化时间实时更新学习内容、创新评价形式等提高党员的学习热情。未来需要把更多的党员日常教育内容融入智能教育平台中,通过AI优化党员教育的知识谱系,为受教育者提供个性化的学习目标和量身定做学习内容,在增进党员个体对教育的主动程度中不断提升党员教育的针对性和有效性。
第二,运用数据算法、深度学习提升基层党员干部管理水平。如何提升数量庞大、区位分散的党员队伍管理水平以及如何克服传统科层制管理的弊端,一直是基层党员干部管理的难题。在人工智能技术推动下,用于开源编码程序的在线存储库和公共开放数据库将不断增加,这极大降低了党组织获取公共信息的门槛,从而为基层党组织创造更多机会获取公共数据。基层党组织可以通过大数据精准地建立“党员干部精准画像系统”,在数据库中“锁定”符合要求的人选,避免选人用人过程中的人为情感干预;同时,通过运用智能算法来分析党员干部的思想行为与成长规律,针对党员干部个体差异制定个性化的培养方案。如贵阳运用云计算搭建的“党建红云”、重庆的“群工系统”,利用大数据技术还原党员工作轨迹,对驻村帮扶行为进行行为记录和行为数据运算,找到可以推广应用的成功做法和典型。
第三,依托技术健全激励机制,激发党员干部的积极性。政党组织研究者帕尼比昂科指出:“超大型组织只要分配足够的选择性激励,它的参与水平可以很高。”[32]214在人工智能时代,提升组织力的重要一点就在于相关数据的挖掘和分析运用,准确分析研判党员干部队伍的现状与需求,并进行有效激励。目前有很多省市开通了“大数据+干部测评”平台,可以挖掘和发现党员干部的隐形情况和异常活动轨迹。在党员接受管理的同时,人工智能算法也在深度学习和不断优化,并不断关注党员干部日常生活中的见解、分析、判断,使激励机制变得规范和有序,改变单一的党内民主生活会评价标准;同时高清摄像头、云存储等正在挤压党员干部日常生活中的侥幸心理,使党员干部的监督无时无处不在,及时提醒与激励党员干部从“不敢腐”到“不想腐”。
广大民众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人口数量、每天的时间都是有限的。群众工作本领是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重要体现,通过梅特卡夫定律可知,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是它所“联系”的群众数的平方,因此,必须坚持把党的群众路线贯彻到社会治理的全部活动之中。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要适应人民期待和需求,加快信息化服务普及”[33],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提升广大群众对党组织的认同,推动基层“再组织化”。
一方面,运用智能技术跟踪、整合、反馈基层民意。深入了解和解决群众的诉求是检验基层群众工作成效的关键,数字技术、自主算法系统等在政治进程中不断被使用,改变了党群关系“两个层层衰减”的传统模式。智能媒介已成为群众工作领域中重要的输入方式,它将公众舆论、社会运动以及民众诉求输入到党组织的治理方式中,为党的群众工作提供新途径。很多发达国家和地区正在积极开展人工智能时代的基层党群关系创新,如英国的“政府即平台”、新加坡的“100%在线服务”、迪拜的“智能迪拜”等。我国的腾讯、华为等企业已成为全球智能信息生态的重要建设者和参与者,阿里巴巴前不久还专门发布第一颗AI芯片“含光800”,一些有条件的基层党组织可与华为、腾讯等大型通信企业合作,引入大数据、深度学习技术,收集群众的诉求信息,建立数据库并分析这些信息,通过智能算法判断评论内容的社会属性,对社会有害的信息进行提示,及时做到对群众诉求进行甄别和化解。“信息的富裕造成注意力的匮乏,因此我们需要在丰富的信息源中有效配置注意力”[34]7,除了提供线上公共服务以外,更重要的是在线下通过各级服务点为群众办事,也就是“群众线上点单,干部线下服务”,通过算法对民众诉求信息源进行分析和精准定位,并对社会热点问题及社会公共事件的潜在风险快速反应,实现“即时办理提醒、自动推送任务、监控关键节点、及时反馈结果”的智能化模式,进而使“智慧群众路线”走得更好、更远。
另一方面,建立线上线下联动服务机制,打破基层数字鸿沟。当下,越来越多学者开始关注智能时代解决民众诉求的新途径。然而,技术在基层组织建设领域的应用也有边界,加之数字鸿沟的存在,这就需要人和制度的共同约束。媒介体系向我们“推送”内容,我们常常毫不知情,为避免技术的异化,中央专门强调,“不得以微信工作群、政务APP上传工作场景截图或录制视频来代替对实际工作评价”[35]8,这有利于把干部从微信工作群等的 “绑架”中解脱出来,引导公众从“政治娱乐化”走向“责任政治”。此外,随着技术发展,民众在社交网络迭代和更替中会日渐从算法推送的路径依赖中解脱出来,新型数字鸿沟会日渐被打破,在未来实践中,需要不断激活社交资本的流动性,要“以人民为中心”去考虑问题,更加注重服务内容建设,对线上线下资源进行“盘活”和“赋能”,明确哪些事情需要通过线下的路径来实现,哪些事需要通过数据的挖掘与分析来解决,多维度搜集和分析民众的意愿,进而为解决民众的不同诉求提供便利。从而真正实现线上与线下优势互补,为基层群众工作智能化合理运用提供人力和制度支撑。
人工智能技术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演变为一场基层社会治理与决策革命,在近年来的基层治理实践中,以基层党组织建设为引领的社会治理已经成为重要形式,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未来建设“智慧社会”的要求,这为基层社会治理发展提供了新向度。
一方面,通过“算法-利益相关者”协同模式推动社会治理智慧化发展。随着普适计算日益大众化,虚拟和现实空间相互融合会让社会生活焕发出新的活力,智慧社会也由此诞生[36]164。“智慧社会”不仅需要人类智慧,更需要融合新技术的智慧,在实践中通过智能技术对基层社会进行数字化呈现,使传统的“人际交互”一元场景正在向“人机和谐共生”的多元场景转变。国外已有很多地方把人工智能应用到社会治理领域,如运用智能监测软件监测食品安全、开发智能交通系统、通过智能技术预防基层犯罪等;智能技术让4K甚至8K高清视频传输成为可能,用来分析基层民众的社会行为,为构建有序的社会秩序提供重要依托。我国很多地方也在探索通过人工智能技术进行社会治理实践,2019年11月14日,《“5G+人工智能”融合发展与应用白皮书》发布,正式将深度学习、机器学习等智能技术纳入基层社会治理中,多角度、多层次对“全体数据”进行挖掘,探索“市民云、健康云、舌尖上的安全”等社会治理新载体。基层党组织需要把“抓重大任务落实”作为组织力的重要检视维度,不断打破政务信息系统之间的壁垒,构建起以民众为中心的公共服务条款,通过党组织引领来汇聚民智、凝聚共识,创造一个政党组织、技术专家、公众等多元化的智慧治理机制,有效开启智慧治理的新模式。
另一方面,多方合作共建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安全伦理。社会安全是维护社会秩序稳定的重要目标,也是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落脚点。科技哲学研究者依托“中文房间”逻辑指出,当前的智能计算可以根据人类行为检测、识别和模拟情绪并采取相应的行动,但却不会感知到任何人类情绪。大卫·布林也曾指出,“推特和脸谱对于简单的意见集聚是有好处的,并能解决这些问题,但是如果进入到一个启蒙进程,想把事态带入一个理性协商和解决问题的进程,就会导致思路纷杂、难以一致”[37]77。数字技术普及和技术两面性的弊端让越来越多的智能系统成为黑客入侵对象,这些让民众意识到技术的社会风险无处不在,这种背景下构建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伦理不仅重要而且必要[38]。技术的局限性决定了单纯依靠技术进行治理并不足以推动社会发展,还需要不断完善阿西莫夫的机器人定律:“一是把独立于软件的电路嵌入到强人工智能的关键链接处作为安全保障机制,二是制定社会契约限制开发人员可能安装在强人工智能机器上的硬件数量与类型。”[39]140这要求基层党组织发挥核心作用,在引领基层社会治理过程中要引导民众明晰智能伦理的基本价值、基本标准和相关责任。同时,还应发挥党组织的整合优势,推动学术共同体、企业、基层管理机构等多元利益相关方共建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伦理。如麻省理工大学专门设计了“道德机器”的模拟平台;我国在2018年已有35所大学获批“人工智能”本科专业,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在2019年宣布成立人工智能研究院,一些高校专门开设了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伦理等相应课程,旨在收集人们对由机器智能作出的道德决策的看法。通过多方共同努力明确社会价值高于技术或商业需要的伦理目标,以规范智能技术的发展,保障广大民众的安全。进而从机制设计上加强制度化、规范化、科学化,呈现出“一核多元、协商共治”[40]的基层社会治理氛围和治理格局。
综上所述,探讨人工智能与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逻辑理路,不仅要反思技术对政党组织的异化,更多的是总结党组织运用人工智能的经验,为未来提升基层党组织组织力提供启示。一方面,对人工智能的合理运用是提升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基础。智能化发展促进劳动者从韦伯式的科层权力结构中解放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个体之间、团队之间的协作平台,政党也应该适应“单位人”到“信息联合体”的社会转型,这就需要基层党组织在不断优化算法过程中积极嵌入到信息社会。另一方面,对人工智能的过度依赖会导致组织功能异化。当下智能技术精确性还受到数据稀疏性和算法有限性等的制约,我们无法完全预测基于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是否会从根本上改变现有的政党发展范式。因此,需要强化对各类数据算法、语义分析等智能技术的有效治理,清醒认识到“算法拜物教”的危害,共建智能社会伦理,让基层党员干部不被智能技术“绑架”。总之,只有在智能技术的智慧、法律制度的规范以及社会伦理的理性交相作用下,协调现有价值规范和智能算法标准才是增强基层组织力的关键,从而保证基层党组织发展及其在人工智能时代的稳定性,才能最终运用智能技术把各基层党组织建设成为“宣传党的主张、贯彻党的决定、领导基层治理、团结动员群众、推动改革发展的坚强战斗堡垒”[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