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违和的主题 极致的视听

段锐 段晋

影片《影》讲述了一个从小被囚禁于密室的替身，忍受重重磨难后不甘做别人的影子重获自由，继而复仇夺位的故事，特色如下：

一、纷乱时局尽显复杂的人性

《影》是根据朱苏进的《三国荆州》改编而来，它架空历史背景，虚构出沛国与炎国的联合与争斗，炎国阳刚强势而沛国阴柔弱小。复杂的人物关系谱如图——

人物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大致可为三个阵营。沛国主公沛良、长公主青萍、良将田战、通敌的大臣鲁严为一派，都督子虞及妻子小艾、子虞的替身境州为第二派，而炎国的杨广、杨平父子则属于第三阵营。每个阵营皆有各自的目标，采取不同的计谋。这些角色大多表现得复杂拧巴，自我纠结。

1.主公沛良他独断专行，寻欢作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深为王位焦虑。他城府很深，不断散发烟幕弹，嘴上说不想收复被炎国霸占的境州城，实则耍计欲夺回。沛良试探出鲁严被炎国境州守城的名将杨苍收买，将计就计使用缓兵之计，一方面激发文臣武将的护国赤心，一方面提供虚假信息给奸细鲁严，致使杨苍收到错误消息后高傲自大轻易调动军队，境州城被收复。

沛良对都督既倚重又怀疑，常常戏耍他；对炎国既联和又敌视。他构想收复境州城，还要提防都督谋权篡位。他深知境州只是子虞的替身，遂与武将田战上演一出苦肉计，让田战取得子虞的信任，训练士兵，利用子虞之手收复境州城。他实现了收复失地的愿望，却以妹妹和兵将战死为代价。战乱纷争导致残酷而无情的结局。更可悲的是沛王未曾想到子虞不仅未被暗杀而亡，却返回朝堂将他反刺致重伤。

2.都督子虞他似有报负，复杂阴狠。父亲在朝廷上惨遭厉斧砍死，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险恶环境中，提防着周遭的不测。被杨苍大刀伤后疾病缠身，他变得更加阴鸷狠毒，爱耍心计，野心膨胀欲弑主篡位。为克服羸弱之躯，子虞把叔父收留作为其替身的境州当傀儡般使唤。为控制境州，子虞一方面支使妻子小艾与境州的关系变得亲近，让境州不舍离去，另一方面挟持他多年未见的老母。子虞在斗室之间运筹帷幄，借沛王、境州、田战之手，意图收复境州城后推翻沛良自立为王，为了目标不择手段，随时弃子。算计他人的同时落入圈套，子虞未被沛王暗杀，却在朝廷上被伤痕累累的替身境州刺死。最终子虞才明白“一生醉心于权谋与征伐”很累，留下“未领略过天下之美”的缺憾。

3.影子境州他自卑坚毅，忍辱负重。自我意识不断觉醒，人生由被动转化为主动，人性的恶之花也不断绽放。最初寄人篱下者再次遭受囚禁而苟活，他带着面具替都督子虞出演各种不由衷的角色，忍受肉身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他拒绝逃走，只为与小艾享受难得的温暖情感。他苦学沛伞攻防技术，期望收复境州城后能重获自由，见到尚在人世的母亲。他被迫与杨苍决战，身负重伤。但母亲被残忍杀害后，他把善良的火苗彻底掐灭，只剩下疯狂的报复。他冷酷杀死都督，又无情地往沛王的胸口补上一剑，制造都督杀死沛王的假象，期望称王做主。

4.境州城的守将杨苍如果说沛王输给子虞，子虞输给影子，那么杨苍却败给自己。杨苍打败子虞后傲慢轻敌，认为杨家刀法天下无敌，依仗境州城的险峻地势防守和暗中安插在沛王身边的鲁严相助，觉得沛国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高傲大意调兵三万前去助主，只留八百精兵驻守境州城，最终被子虞的计谋击败，城门被破，痛失爱子。

5.都督夫人小艾她隐忍地奉献着，没有立场，配合丈夫和影子，尽管很清楚地看着朝廷与家庭的真假故事。导演刻意把她塑造成为矛盾无奈的女性，对身形类似的两个男人的情感也纠结不定。她帮助照顾，服从同情子虞，对境州是怜悯敬重，欲拒还迎。

6.长公主青萍她天真无邪，敢爱敢恨，刚烈任性。她觉得皇帝哥哥昏庸无能，偏爱都督及夫人，支持都督掌管沛国事务。听到要给杨平做小妾时果断拒绝，觉得很伤自尊，与死侍兵一起混入境州城和杨平同归于尽，绝不服软。

7.杨平他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公子形象，举止有度，但为人处世尚有经验不足，带有父亲杨苍的傲气。杨平与青萍的联姻爱情是凄惨的，联姻未成，同时绝命，成为两国争斗的牺牲品。

沛王、子虞、境州、杨苍被欲望、利益吞噬，每个人都耍弄权谋，在算计、杀戮、复仇的斗争中付出代价。青萍、杨平、小艾三个角色单纯无辜，卷入争斗旋涡深受其害。

二、求生渴望引导人物言行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受死很易求生太难。活着为前提才能寻找生命的价值与意义，才有机会实现愿景。境州活得身不由己，时时刻刻都在铤而走险。“我到底是谁”道出其悲哀的心声。在境州看来，他只是子虞的影子、替身，是一副思想被控制的躯壳。随着事件的不断变化，他逐渐有了主见，发现自己对夫人不仅有敬意还有爱意，明白母子尚有相见的希望时，他开始珍惜可贵的生命，寻找活着的意义。即便在杨苍刀下死撑过三个回合后伤痕累累，也毫不气馁，拖着残躯去寻找母亲。面对都督派来的刺客凶杀，他毫无畏惧，极力反抗，为生存做最后拼搏。境州那句卑微到尘埃里、毫无尊严的话“都督说放我走的”表达对生存的渴望。母亲被害后，他义无反顾地复仇，再拯救小艾脱离苦海，这是支撑境州活下去的理由。

对生命的渴望，在死侍兵身上也得以体现。他们长年囚于阴暗的竹林训练，得知收复境州城后就能自由，便奋力搏杀打仗。对他们而言，待在竹林是等死，选择打仗或死或伤，但尚有生存希望，甚至还有建功扬名、封官进爵的机会。被杨苍收买的鲁严和沛王的密探田战，何尝不是为了生存和名利，冒着生命危险在敌营里苦苦周旋挣扎。动荡的时局，纷乱的战争，违背本心而苟活也是无奈。

三、男权主义压迫可怜女性

中国儒家文化崇尚“三纲五常”与“三从四德”，男权主义氛围浓厚。《影》展现传统伦常对女性造成的伤害，女子在争权夺利中被忽视。“夫为妻纲”在小艾的身上显露无疑，子虞病重，小艾长期与替身境州生活在一起，然而她与境州的一举一动都被子虞监视，思想与肉体上皆受控制。小艾本可以离开子虞去寻找幸福与自由，但心中只认夫君子虞。她对境州的怜悯中略带爱意，仍隐藏于心不敢表露。小艾深知子虞的阴谋和手段，也了然她不过是子虞的一枚棋子，却无力解脱，甚至为他出谋划策，设计沛伞功夫以柔克刚共破杨苍。片尾沛王被子虞杀害，子虞又死于境州刀下，境州与小艾活了下来。小艾在一阵惊吓慌乱中向朝堂外跑去，却停在门口，想想诸多云谲波诡的内战和杀戮，令她寒彻入骨，孤单无依。门外的事令她惊悚，她不敢开门，更不知道新王是否会更加残忍无情，有多少悲剧将在未来重演。这个场景首尾呼应，暗示命运轮回。

长公主青萍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后宫中都得听哥哥沛王的，没有决定爱情的权利，在沛王的权谋下只好口头答应做杨平的小妾，两人恶战双双惨死沙场。小艾与青萍是片中仅有的两个女性，是生活在男权主义下众多悲哀女性的代表。

四、多元视听呈现传统文化

张艺谋导演偏好运用绚烂饱和的色彩、规范工整的构图、精致美观的画面、强烈震撼的声效、曼妙飘逸的慢动作等视听形式。本片依然体现他的创作风格，但展现复杂情感的对话和微观动作反应的文戏多于武戏。摈弃艳丽的色彩，鲜有恢宏的大场面，黑白灰奠定影片的色彩调式。每帧画格都俨然构成一副独立的水墨丹青图，庄严而又迷宫式的朝堂、幽暗严闭的密室，境州高耸的天险都具有隐喻性。浓雾缭绕，雨水淅沥给人一种迷幻神秘之感，徒增惆怅忧伤之情。阴暗的光线和侧光产生的阴阳脸都契合神秘的氛围和复杂的个性。

“心意相通，方能琴瑟合奏”。琴瑟萧笛四种乐声贯穿影片，展示悠扬古韵的同时，制造出时缓时急的节奏，抒发着压抑忧伤的情感，恰好地表现人物阴险狡诈、惶恐不安的心理活动。

围棋、木雕、阴阳八卦、毛笔草书、纱幔屏风、雨伞弓弩等东方元素的出现，巧妙宣传中国文化。杨苍刀法至阳至刚，而小艾与子虞悟到的破刀之法正是以阴为主，以柔克刚，阴阳互克互补，这也是阴阳理念的体现。沛伞、杨家刀等冷兵器，也是中华民族数千年来智慧的结晶。

结语：

张艺谋导演的《影》获得观众和专家的认可，票房达6.2亿人民币。[1]在第55届台湾金马奖上获12项提名，最终斩获最佳导演、最佳视觉效果、最佳美术设计、最佳造型设计四项奖。在2018微博电影之夜荣获最受瞩目年度电影，也入围伦敦电影节公布竞赛单元影片。[2]该片也存在着不足之处，剧本不扎实，故事的逻辑性尚需打磨，有明显的漏洞与俗套成分。声称没有在王位安稳坐过一天的沛王理应具有足够的防范意识，对着环伺皆敌的环境该有高度警觉，可他却单独面对不知底蕴的假都督（境州），让文武大臣全部退去，这跟《英雄》的桥段有些相似。形容枯槁、行动不便的子虞如何挡得住凶猛的刺客，将他们全都反杀，最后走上朝廷袭击沛王。演绎“主角不死的神话”的还有境州。他的腿部被杨苍大刀砍伤，背被尖竹刺伤。战胜杨苍后，他鲜血淋漓后还能长途奔袭来到母亲身边，再中埋伏，前臂被匕首射穿，胸部遭宝剑扎进，伤痕累累高度疲劳还能来到宫廷，对火拼着的两个阴谋家给予致命一击。田战率领死侍兵们坐着雨伞飞旋而下进攻境州城时，的确能够产生陌生化的效应，问题是多次旋转士兵们不头晕吗？彼此之间不会被伞上的尖锋给割伤吗？然而他们在旋转中还能用弓弩连连射中高处的哨兵。

盘点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多部涉及到复仇、厮杀、文革内乱、不伦之恋等情节，观后易产生压抑沉重之感，很难有励志奋发、正能量的启悟。部分作品中角色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观众难有代入感，认同感和精神感召。除了《一个也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山楂树之恋》《金陵十三钗》《归来》有些许人性的温情与光辉外，其余的都有阴狠、丑陋的角色。《红高粱》嗜杀，《菊豆》弑父、内讧，《大红灯笼高高挂》争宠、整人，《活着》萎靡、内斗，《有话好好说》浮躁、打斗，《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反目仇杀，《英雄》和《长城》战乱，《十面埋伏》争斗，《满城尽带黄金甲》内斗、残杀。《金陵十三钗》除了日本人的野蛮丧失人性外，也有国人的内斗。较之于吴京、郭帆等新生代导演视野开阔，将镜头对准国际舞台或全球灾难时的中国担当，张导却陷于封闭和自我重复之态，沉湎于内耗内伤、互斗互残的主题中，难以跳出旧式的窠臼，令人惋惜。

电影诚然不是政治的附庸，但如此执念这类题材，作为国师级别的张艺谋而言，确实值得回味。习近平主席明确指出：艺术家应该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通过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鼓舞全国各族人民朝气蓬勃迈向未来。[3]

希望张导能把握社会发展与时代进步的脉络，作品能够展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力量，展现改革开放中的国人伟大精神风貌，或人性美好，给人以奋进希望和精神鼓舞。

注释：

[1]《影》的票房[EB/OL].http://www.cb ooo.cn/m/589352

[2]百度百科之《影》 [EB/OL].https://baike.baidu.com/item/%E5%BD%B1/20480 432?fr=aladdin

[3]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EB/OL].

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 5-10/14/c_111682555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