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金银币上的中国京剧艺术

韩建红

被联合国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京剧，是我国五大戏曲剧种之一。它不仅是中华民族的艺术瑰宝，还是如今我国传播民族文化的重要媒介，并被誉为“国粹中的国粹”。故在1999至2002年之间，为弘扬我国传统文化，传承戏剧艺术，中国人民银行以每组1枚1/2盎司圆形金币、4枚1盎司圆形银币、1枚5盎司长方形银币，计1金5银共6枚的构成方式，连续发行了4组“中国京剧艺术”彩色金银纪念币。

为准确把握京剧艺术的发展历史，彰显京剧的舞台艺术特色，该系列币的设计者匠心独运，将京剧艺术发展与传承中的重要场景、中国现存最大的古戏楼——北京颐和园德和园大戏楼（图1）作为四套纪念币共同的正面图案，涵盖了中国古代戏台的修造历史、建筑艺术、演剧活动等内容，极具典型代表性和深厚文化底蕴。德和园建成于1895年，与紫禁城里的畅音阁、承德避暑山庄的清音阁并称清宫三大戏楼。它的建筑规格与历史内涵为三大戏楼之最，堪称中国古代戏楼之中登峰造极的存世代表。其结构繁复和功能齐全，声学效应合理，有很高的科技及艺术价值，反映出中国戏台在形式上的飞跃发展和修造水平。该戏台曾是一组专为清朝统治者看戏修建的大型建筑群，其虽是为满足声色之娱，但是由于财力、人力的充裕投入，加上当时统治者较高的鉴赏力和严格要求，对京剧戏曲的规范、发展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被誉为“京剧摇篮”，在中国戏剧及建筑历史上占据有特殊的地位。

一、1999年发行的“中国京剧艺术彩色金银纪念币”（第1组）。

该组纪念币中的金币，背面主图为《贵妃醉酒》（图2）。币面左上角采用本色浮雕出梅兰芳的头像，浓眉大眼、风度雅致、气宇轩昂;币面的主题人物杨贵妃采用彩色移印工艺，显现出其京剧贵妃扮相：只见其头戴凤冠，珠翠排桃琳琅、摇曳，身着宫装，云肩上彩绣图纹繁复，边缘黄色丝穗飘垂;其“卧鱼闻香”之姿——盘腿侧卧、脸部向上，尽显动作的舒展、大方与袅娜，而其心情却“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币面中的飘带、丝穗、水袖纷纷飘拂、舞摆，极富画面和韵律之美感;精细的彩印技艺，将其宫装的华彩、醉酒中“人面桃花”的美丽之容逼真还原。

4枚圆形银币背面图案，分别为梅兰芳（图3）、尚小云（图4）、程砚秋（图5）和荀慧生（图6）的肖像，以及他们在演出各自代表作《天女散花》《汉明妃》《红拂传》《红娘》时的舞台形象，这是我国京剧界著名的“四大名旦”首次出现在贵金属纪念币的图案中。币面以简约淡雅的艺风，把天女御风而行的美妙形象完美刻画，淡淡的色调、柔和的渲染，使得人物的风姿和飘舞更有艺术韵味，让京剧中的传说故事底蕴步入了一个新的境界，清秀、飘然、内敛交织于币面。而运用色彩斑斓的彩色工艺展示风华月貌的红拂女形象，细腻的衣饰粉刷，艳丽的脸容润泽，再加上神情动作的含蓄表达，使得币面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再现了秀慧内中的女中豪杰形象。

另一枚长方形银币，背面图案为京剧《杨门女将》剧照（图7）。在本色为底的镜面上，杨家女将个个精神抖擞、充满斗志，把巾帼豪气一展无遗。血褐色的杨家号旗正中立，守护在杨家旗旁边的是佘太君，深红帅袍随身披，虽年事已高但依然脸色红润、满面光彩，矍铄的眼神直视前方，一副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在她左手边的是全副武装的穆桂英，身上插着多支令旗，随时发号施令，显出了其作为先锋的威风凛凛。八姐、九妹手持杨家枪分站两旁，已摆好架势，严阵以待。就连站在佘太君右手边的杨排风，仿佛也有点按捺不住，目眺远方，跃跃欲试。币中人物虽然众多，但在长方形的币面上，编排穿插得非常好，丝毫没有显示出一点拥挤，更有种相互顾盼、各展其神的艺术美，使得杨门女将的大将风范有了更酣畅淋漓的展现。此币用细腻入微的工笔，对每一个人物的神态都作了独立的刻画，神合却貌离，显出了设计师艺术的功力，也更符合京剧艺术中的人物造型。在设计师营造的这种氛围下，没有硝烟弥漫，但我们仿佛听到了呐喊阵阵;没有冲锋陷阵，却能感觉到战斗的激情在澎湃。

二、2000年发行的“中国京剧艺术彩色金银纪念币”（第2组）。

该系列第2组金银币，因设计精美、制作精良，更是成为了“最受群众喜爱的2000年中国贵金属纪念币”。

古往今来，梁红玉都是中国杰出妇女的典范，其不畏强敌、击鼓战金山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故央行从弘扬中华货币文化和中华传统文化的角度出发，将梁红玉的光辉形象，通过纪念金币的形式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图8），由此达到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目的。该金币的画面虽说无法看到冲锋陷阵的兵卒，也无法听到凄厉的号角，更无法领略到湍急的河流、万箭齐发的惊险场景，但通过币上梁红玉那坚韧不拔的表情、气度轩昂的斗志、铿锵有力的战鼓，我们仍能感受到巾帼英雄焕发的英姿，以及浓烈的爱国主义热情。

4枚圆形彩色银幣，主图均为传统京剧的经典剧目。其中《连环计》（图9）由元人杂剧演化而来，取材于三国故事，描写窃权攘政的董卓倚仗义子吕布之勇，专横跋扈，欺压诸侯，残杀朝官。司徒王允与歌姬貂蝉巧设连环美人计，离间董、吕关系，最终借吕布之手诛杀了奸臣董卓。梅派经典剧目《霸王别姬》（图10），曾名《九里山》《楚汉争》《十面埋伏》等，后由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修改演出，并更名为《霸王别姬》。

而《四郎探母》（图11）又名《北天门》，描写宋、辽战争时期，忠烈杨家将四郎（延辉）被辽俘获，隐姓埋名与辽国铁镜公主成婚。15年后两国战火又起，杨母佘太君率军进逼雁门关。四郎得铁镜公主诓来的令箭，在两军对阵、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冒杀身之祸连夜出关探母，淋漓尽致地抒发了人伦亲情。《秋江》（图12）为京剧传统剧目《玉簪记》一折，讲述书生潘必正与道姑陈妙常私订终身，老道姑发觉后即逼潘赴临安赶考。妙常追赶情人到秋江畔，由老艄翁驾小舟渡江。戏中通过人物的无道具表演，展现了小尼姑与老艄公之间亦正亦邪、半嗔半怒的生动景象，是京剧功夫戏的经典之作。

这4枚圆形彩色银币，紧密结合京剧的艺术特色和金银币铭刻经典瞬间的特点，避开各个剧目中繁复冗杂的剧情，抓住最能体现剧目主题与灵魂的人物及场景，进行了认真的构思与再创作，艺术化地将京剧艺术博大精深的意韵，完美地呈现在金银币的方寸之上。值得一提的是，设计师按京剧舞台布局对剧中人物进行了合理的安排，位于币面右部的吕布、项羽、杨四郎、陈妙常是剧中主角，而币面左部的貂蝉、虞姬、铁镜公主、老艄公为剧中配角，这样的统一处理让对京剧不甚了解的人也可一眼就分辨出该剧的人物关系，可谓是相当巧妙。

而京剧《龙凤呈祥》长方形银币（图13），背图讲的是孙权因刘备占据荆州，屡讨不还，与周瑜设美人计，假称以妹孙尚香许婚刘备，诓其过江留质，以换取荆州。此计为诸葛亮识破，将计就计，使刘备借周瑜的岳父乔玄之口，说服孙权之母吴氏，吴氏果真在甘露寺相亲，选中刘备为婿，弄假成真的故事。此币有错版与正版，区别在于发行年份2000（年）错为2001（年），且错版银币数量非常稀少，故显得特别珍贵。

三、2001年发行的“中国京剧艺术彩色金银纪念币”（第3组）。

这组币中的京剧《群英会》金币（图14），能容纳的内容非常少。既无法刻画群像，又无法表现情节，故设计者非常聪明地将表現重点放在周瑜这个中心人物的舞台扮相上，着重对此人的面部、蟒袍、翎羽等戏曲服饰进行刻画，重点体现江东周郎在“群英会”这段故事中，贯穿始终算无遗策、英姿飒爽的英雄风采。同时金币由彩色移印工艺加工而成，整体色彩以素白色为底，蟒袍花色淡雅，翎子羽色艳丽。金币表现的周瑜，形态大气庄重，气势沉雄张扬，面部神情稳重，但动作又大开大合，沉稳中不显呆板，干练中不乏稚色，既符合京剧艺术中翎子生的人物气质，又符合“群英会”时期的周瑜形象。

4枚圆形彩色银币中的京剧《将相和》（图15），币面色泽为一黑一白两色髯口、须髯飘垂之态，色彩突出、夺人眼球，尽显沉稳、持重的人物形象，同时也正符合京剧舞台中色彩对比要求。而人物性格的典型性、内涵之厚重、故事内容之文化底蕴，又使得该币意寓丰富、深刻，体现出和谐的整体美。该币饱含人性的多样性——才能、宽容、品德，以及多种做人立世之传统伦理，极富收藏、欣赏价值。

京剧《游龙戏凤》银币（图16），币面上凤姐的衣面繁花朵朵、色彩艳丽，表达其活泼开朗、聪慧伶俐的性格;彩印精细体现出面若桃花之粉、肌若凝脂之美貌;其侧身、纤手执绢做遮挡、躲闪之姿，极尽含蓄、腼腆、羞涩的古典之美。而正德的专注、趋向、谐趣之态流于言表，显现出爱慕、迫切追求之心;虽为须生扮相，一挂三绺黑髯，却衬托出其容貌若朝阳般明晰，是为“俊扮”，立眉俊目、英俊风度仍是昭昭。同时镜面映衬下，币面人物构图一进一躲，若即若离，尽显呼应之美;彩色移印的人物形象，突出、鲜艳、神态谐趣，画面愉悦、浪漫，又极具风趣之情，煞是可爱、传情，极具观赏、流连赏析之点。

京剧《拾玉镯》银币（图17），币面彩色移印显现公子傅朋遇见孙玉娇之场景：玉娇一手持玉镯、一边以绢做挡，似躲似藏，公子则亦趋亦紧，两个人貌离而神和，郎才女貌、情意初露，充满委婉、爱慕、含蓄的情趣之美。内行人都知道，京剧的表演，最主要的特点是虚拟性和程式化。它表现生活，不要自然主义的模拟，而是把生活里的动作，按照美的原则进行提炼、概括、夸张，形成规范化的程式动作来表现。

而京剧《宝莲灯》银币（图18），画面定格在劈山救母过程中，母子相会、联手迎击恶舅二郎神的场景。两位主要人物，一位是手中高擎女娲娘娘所赐神仙宝物宝莲灯的三圣母，一位是币中的灵魂人物、三圣母身边的沉香。该币设计师着重表现沉香的少年英气和无畏勇敢，面容冷峻、神情专注，虽弱小但却丝毫不胆怯，勇敢地站在母亲的身旁，要用自己的身躯为母亲阻挡一切艰困，随时准备着与二郎神展开搏斗，欲救出母亲，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英雄形象，通过形体动作的展现得到了充分的塑造。

长方形银币背图则为京剧《水漫金山》场景（图19）。币面在镜面映衬下，本色浮雕显现巨浪滚滚，体现激烈、紧张的气氛，本色背景更好衬托出彩色移印的人物色彩，使其更为突出、生动;反喷砂的镜面、本色浮雕，多层次的工艺和构图，使画面繁复而热闹，极好地烘托、渲染出激战的场面。该币既精细、翔实地诠释了剧目的唯美故事场景，又很好表现出以水旗象征真实实物，表示出京剧虚拟之景，艺术的“虚”之意向和图案体现的“实”之美的结合，层叠象征，寓意丰富，欣赏意味深厚。

四、2002年发行的“中国京剧艺术彩色金银纪念币”（第4组）。

最后这组金银币实现了设计、雕刻、工艺和彩印的完美统一，均以古典文本为原型，选择京剧名段，这也是把资深的京剧演员造型凸现币面的成功典范。每一枚币都带有一种情绪——流畅、奔放的，一气呵成而充满激情;也有含而不露透出理性，静静的、淡淡的，让你怦然心动。

其中“最受群众喜爱的2002年中国贵金属纪念币”——金币《闹天宫》（图20）的主角，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内容上选择了《西游记》中的一段故事，前身是《安天会》。币面上的孙悟空在顽皮地偷吃仙桃，服饰与头饰着色分明，纹理清晰;而背景本色金币上刻画的“齐天大圣”旗帜，更是让整个币面洋溢着紧张的气氛。彩色的繁琐与本色的简洁较好地拉开了币面的层次，也让币面上的猴王熠熠生辉。

这组纪念币中的银币，还独具匠心地安排了一“英”一“盗”，即京剧《蒋干盗书》（图21）币面的主角，是将“群英会”之首周瑜和曹营谋生蒋干放在同一个币面，满腹心事的小丑脸蒋干形象地站在周瑜面前，而周瑜却是英气勃勃地挺立于蒋干之后。一个是惊弓之鸟，一个是稳如泰山，形成鲜明对比。故事的结局是周瑜借蒋干利落地除掉了蔡瑁和张允，为战胜曹操铺平了道路。这枚币面演绎的是运筹帷幄的“心战”与决胜千里的“智斗”。

而京剧《芦花荡》（图22），讲述周瑜不听劝阻到了荆州城外，藉词借路以诱孔明开门，然后兵临城内，欲夺回荆州。不料孔明布下天罗地网，命黄忠、魏延埋伏城内，把周瑜打得措手不及、兵溃而逃。周瑜兵败至芦花荡欲寻路而出，孔明暗命张飞把守，将周瑜多番戏弄，气得周瑜吐血昏倒。而银币中的渔夫张飞，双手紧握高举，左脚高高抬起，右脚呈金鸡独立状，仿佛对周瑜大喊：“看你往哪走！”币面上的动感让张飞威武鲁莽中却真情流露，也符合他本人那粗中带细的赤子之心。

京剧《坐寨盗马》（图23），又名《连环套》，讲述梁九公命黄三太之子黄天霸限日破案，追回御马。黄天霸与众兄弟追查后怀疑此马系连环套窦尔敦所盗，即乔装上山，并约定次日山下比试。当夜，朱光祖夜入连环套，盗走窦尔敦护手双钩，并留下天霸宝刀。次日，窦尔敦大惊，下山后不战而降。而该币币面表现的是着“花三块瓦”脸谱的窦尔敦手持黄色马鞭，昂首挺胸，一派洋洋得意。

故事情节最为曲折的就属京剧《三岔口》《挑滑车》，这两枚银币均有多位人物登场。《三岔口》（图24）讲述的是店主刘利华、焦赞、仁堂惠三人经过诙谐幽默的一场混战，才知道大水冲到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挑滑车》（图25）是根据《说岳全传》改编的，述说了一曲悲壮的英雄泣歌：高宠挑滑车，捐躯疆场。币面展示的是紧张的打斗场面，随着红衣男子的后翻身，更是拉紧了场面的琴弦。本色的浮云把币面的空间延展了几分，颇有广阔燎原之势。这两枚币都阐述的是武戏，均有对峙场面：前者由于把店主刘利华改为正面人物，使之更有了喜剧色彩;而后者却显得庄重，滑车夹在其中，却又生动了整个画面。

以上四组“中国京剧艺术彩色金银纪念币”，用色彩语言和浮雕艺术深入挖掘了传统剧目的文化内涵;并借助京剧艺术丰富的舞台和色彩表现力，以及博大精深的艺术价值与美学内涵，将传统京剧的精髓与钱币艺术作了一次有益的“碰撞”;且通过更符合当代人审美心理的形式，将京剧的美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