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的新民思想再审视

河北大学政法学院 宋帅

关键字：梁启超；新民思想；启蒙

在儒家经典《大学》中曾讲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梁启超受儒家传统文化的影响颇深，他吸收了《大学》中的新民思想作为国家治理的重要途径，在梁启超看来，国家是由每一位国民组成，且代表着每一位国民，因此一个国家之所以能够久盛不衰其根本原因在于是否具有高素质的国民，因此在历史的证明下，国家的存亡兴衰与每一位国民的道德修养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梁启超看到了国民对于社会、国家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的。

1 梁启超新民思想的形成

19世纪的中国在物质层面和制度层面的进程中长期处于停滞状态，且洋务派、维新派在变法改良运动中相继破产引起了众多进步人士的悲愤及反思，他们认识到了若想改变中国积贫积弱的现实状况就必须要做出根本性的改造。在当时，西方进化论思想输入中国，并在中国思想界中引发轩然大波，致使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认识到了必须要以新的世界观作为思想武器对中国进行改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存规律作为西方进化论中的主要观点，不仅在自然界的生物繁衍与变迁中得到充分证明，同时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更是得到了历史的验证，人类社会总是处于更迭交替之际，如果人类停止不前，那么终将被埋没在历史的潮流之中，因此只有强者才能够在这个激烈的竞争中存活下来。然而就当前中国的现状来讲，国家的命运如何，国民的命运又该如何，这一直是众多进步人士所关心的重点，因此在梁启超看来，国民是一个国家的主导力量，所以要从整体上提高国民自身的道德修养，只有这样才能够改变目前的中国。在戊戌变法运动失败之后，梁启超被迫流亡于日本，但正是这样的流亡生涯，使其对西方思想文化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在此期间，他通过学习和研究西方资产阶级思想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相关著作，并以全新的视角去反省中国落后现状与变法失败的真正原因。现如今的中国之所以在众多方面不及西方，在梁启超看来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当前的中国还不具备有高道德、高素质的新型国民，这也正是戊戌变法运动失败的原因所在，因此若想拯救中国，就必须认清中国落后的“病根”。正是由于两千年的封建专制的统治与封建文化的洗礼，使得近代中国国民在道德品格上有着不可避免的缺失，这可以说是中国积弱的根源，因此梁启超呼吁到：只有改造国民性，提高全民素质国家才能富强、民族才能够振兴。因此梁启超提出“新民为今日中国第一急务”，他的新民思想由此形成。

新民思想是梁启超在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背景下通过吸收和借鉴大量的西方学说而所萌发的产物，其以全新的视角将“新民”作为救国救民的基本方案来进行深入的阐发，这不仅是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对戊戌变法失败原因的深刻总结，更是对国家落后及国民腐败根源的深刻反思。

2 梁启超新民思想的主要内容

何为新民思想？梁启超认为所谓的新民就是要革新人的思想，“新者，即革新也。”在其看来，新思想的输入是培养具有较高道德素质且独立思想人格的新型国民的关键。然而要想真正的做到国民思想的提升，仅仅依靠中国自身已行不通了，因此梁启超吸收了西方资产阶级政治学说，并将西方先进的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融合，正如他在《新民说·释新民之义》中指出“新之义有二：一曰淬厉其所本有而新之，二曰采补其所本无而新之，两者缺一，时乃无功。”如何培养出具备新思想的国民，这就要求我们在继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髓的同时，也要对西方的新文化进行接纳并汲取其中优秀成分，若是两者中缺少一种，则为无用功。因此梁启超想要从传统的思想文化精髓中汲取力量，同时依靠西方先进思想来打破传统思想文化中的糟粕及束缚之处，就要从根源上来唤醒国民的人性意识，来挽救危亡的中国以及堕落的国民。

2.1 公德与私德

在梁启超的新民思想中，其中有一项极为重要的内容就是要为中国国民确立一个理想的目标模式。在德、智、体三方面的要求中，其中心则是国民的道德，也就是所谓的新民德，梁启超认为，更新国民的道德观念在实现新民的道路中显得至关重要。从道德上来讲，新民德的首要任务则是要将中国国民从封建的传统道德中解放出来，去除国民的劣根性，从而培养出具有新型道德观念的国民。梁启超将道德划分为公德与私德两个方面，并在《新民说》中对于这两种道德进行了详尽的论述，在他看来，公德是涉及社会、群体利益的道德观念，而私德则是关于个人修养的道德观念，正所谓“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二者皆人生所不可缺之具也。”在梁启超看来，这两种道德观念都是十分重要的。但是中国的旧式伦理道德偏重于私德，往往将个人对于国家所应尽的道德责任说成是对于君主的感恩，因此在中国传统的道德理念之中，人们对于私德的重视程度往往更大于公德，致使国家在对于国民道德伦理的培养上造成公德意识的偏失，诸如在《论语》《孟子》中所谈论的道德思想更多的涉及私德方面。

梁启超认为，封建传统的道德观念及公民利益的驱使造成了公民的公德意识十分薄弱，因此人们在面对自身利益与国家责任时也会更多地选择前者。但是梁启超非常重视群体利国并且将群体利国看作是道德的根本精神。与此同时，梁启超还看到了中国道德观与西方道德观之间存在的差异性，西方在道德观念上更加重视公德，在他们看来私德固然重要，但国家是由每一位国民组成，因此对于国民的培养不能够仅仅放在私德方面，还要更加注重国民对于社会、国家所应尽的道德义务。然而，正是由于中国旧伦理中私德观念的盛行，致使个体缺少对于社会国家的公德意识。就中国当时现状来讲，中华民族正处于危亡之际，国家观念显得十分重要，个人在享受国家所赋予的权利的同时也应当履行自身所应尽的道德责任，对于国民公德意识的培养不仅仅可以树立国民的社会责任感，同时还可以激发国民的爱国意识。

在中国伦理道德的发展过程中，公德故为重要，但由于中国长期的封建专制统治以及对外战争的失败，国民为求自保而变得冷漠、自私，而造成私德逐渐缺失。在梁启超看来，私德是公德的基础，公德是私德的延伸，二者相互依托，但如果一个人连私德都有所缺失，那么何谈公德，因此梁启超将私德作为个人道德培养的第一义。

2.2 国家思想

封建专制的高压政策使得中国并没有形成像西方一样的具有主权意义的国家，西方国家之所以迅速崛起正是由于其国民普遍具有国家思想，在梁启超看来，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具备了国家思想的人才可称之为国民，反之，则谓之部民，部民与国民的差别就在于是否具备国家观念，不具备国家思想的群体是不能够组成一个完整的国家的。

梁启超认为，国家是以每一个独立的个体作为基础而组成，同时每一个个体为满足自身的生存需求也是不能脱离群体而独立存在的。因此个体的力量对于国家的兴衰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但仅仅依靠个体是无法实现国家的振兴，因此这就需要每一个个体对于群体都要有所贡献，只有群体的利益得到满足，那么个人的利益才会得到更好的实现，正所谓利群而利己。

在传统层面上的中国，人们只知道朝廷，国民意识欠缺，存在着朝廷等同于国家的谬误，在梁启超看来，朝廷和国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二者的性质也是不同的，因此不能将朝廷等同于国家。但对一个国家而言，朝廷就是一个国家保证本国国民利益的极为重要的部分，因此朝廷作为国家的代表，可为国家、人民谋取利益，一个国家既不可无朝廷，同时更不可将朝廷上升为国家范畴。

对于外族而言，国家思想对于本国而言则显得更为重要，在西方进化论中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们的世界正是处于这样激烈的竞争之中，人与人之间势必会产生矛盾，国家亦是如此，其冲突也是不可避免的，面对西方列强的欺凌，中华民族正处于危亡之际，国家正是我们抵御外族入侵坚强的后盾。

在梁启超看来，当时的中国不仅仅存在着将朝廷等同于国家的误区，更是存在着将天下等同于中国的误论，统一国家则喻为一统天下，然而这是极为荒谬的，梁启超认为天下只是国家之上更为广泛的一个概念，并不能以此作为国家而论，这种思想直至西方列强入侵才有所改变。

中国封建专制统治长期束缚着人们的思想，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使中国国民的国家意识尤为薄弱，然而正是西方列强的入侵冲击了国人的这种传统观念，使得一大批进步人士认识到了国家的重要性，若想国家强大，免受外族欺凌，构建具有国家思想的新型国民就显得尤为重要。

2.3 权利与义务

梁启超的新民思想旨在提高国民自身的道德素质，但其更重要的则是拯救和改造正处于危亡之际的中国，从而振兴中华民族，因此梁启超的新民思想更包含了对于国民在政治方面的要求。其不仅仅是要求国民树立良好的道德修养，更应当培养新型的政治观念。梁启超认为清政府之所以腐败无能，正是由于中国封建专制统治下的奴隶性而造成的，然而这种奴隶性伴随中国近千年的历史早已在国民心中根深蒂固，因此如何消除国民的奴性思想，梁启超则认为要借鉴西方的权利观念，使国民树立国家观念，增强国民的爱国意识，同时也要养成公民意识，从而培养公民的政治能力，国民对自身权利有所认知的同时，也要对应尽的义务有着正确的认识。梁启超认为，国民应当具有普遍的权利思想，只有这样国家才能够在激烈的竞争中得到生存。且在其看来，公民既不可能只拥有权力而不行使义务，也不可能只行使义务而无自身正当的政治权利，因此梁启超认为，公民的权利与义务既是相互对立，也是相互统一的，每个国民天生就具有自身所应有的权利，国家既要保证公民的权利得到充分的享有，同时公民的义务也得到充分的履行，从而提高国民的爱国情怀，一个公民除了具有政治观念外，还要具备政治能力。与政治思想的改变相比较，政治能力的培养更为艰难，因此，想要拯救、改变中国，培养国人的自治能力就要将国民的权力与义务的行使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

3 梁启超培养新民的主要途径

3.1 自新

梁启超深切地认识到，以清政府作为主导力量而进行变革是行不通的，只有通过自下而上的改革方案才能够挽救危亡的中国。在梁启超看来，封建专制统治下以奴隶制为代表的国民劣根性已深入人心，正是这种劣根性使国民逐渐丧失了自我意识与国家思想。在对戊戌变法失败的反思中，梁启超认识到去除国民劣根性、提升国民素质、重塑新民的重要性。然而如何重新塑造本国国民，其认为，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自新”，主要通过提高自身道德修养来塑造个人品质，梁启超受儒家思想影响颇深，他虽在中国大力宣传西方先进道德修养，但其并不摒弃中华文化中的精华。梁启超认为，儒家思想对于个人道德品德的培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十分推崇王阳明“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道德修养方法。其认为每个人都具有不学而知且辨别是非的良知，但在长期的封建专制统治下，人的这种能力往往受到封建思想的限制而得不到更好的发挥，因此“良知”的关键在于“致”，“致良知”的过程同时也是对于国民自身道德素质的培养，在谈到“知”与“行”的问题时，梁启超认为，“知”与“行”相互依托，二者合而为一，在梁启超看来，“知行合一”与“致良知”同样都是提高我国国民自身道德修养的重要的方法。梁启超迫切地要求每位国民都要从提高自身内在修养作为出发点，通过对于继承儒家优秀的道德修养方法来塑造新型国民，从而实现“自新”。

3.2 他新

梁启超认为实现新民的另一途径则为“他新”，即通过外界的塑造而成为新民。在“自新”方面，梁启超吸收儒家思想来提升自身内在道德修养，但仅仅依靠本民族文化并不能实现“新民”。因此要通过吸收、借鉴西方优秀文化等外界因素来塑造新型国民，梁启超将“他新”分为教育、新小说、报刊。首先，梁启超认为教育是塑造新型国民的重要途径，因此其主张废除科举，兴办学校，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在他看来，当时科举制度已深深禁锢了当时国人的思想，若想塑造新型国民，就不应固守旧有的教育模式，应学习西方新型教育模式，通过兴办新式学校，使国民通过教育才能够提升自身的人格精神与创造精神。其次，梁启超对自明清以来所盛行的小说同样进行了批判，认为其皆为旧式小说，且社会的腐败与国民的堕落与旧式小说有着密切的关系，旧式小说在体现封建主义的同时，也腐蚀着国民的思想。因此梁启超希望通过创办《新小说》能够剔除侵害国民思想的旧式小说，并倡导符合新民思想发展的新小说，这不仅彰显了现实社会的真实风貌，同样也对中国国民的思想也起到了启蒙的作用。最后梁启超认为报刊同样也是创造新型国民的重要途径，报刊不仅可以揭发封建专制统治对于我国国民人性的抑制，促进国民意识的觉醒，同时还可以揭露西方列强对于我国国民的欺凌，从而激发国民的爱国情怀。

4 梁启超新民思想的影响

4.1 积极影响

新民思想的产生是符合中国近代化发展潮流的，是历史的产物，其促进了近代社会的思想启蒙，因此，“梁启超在近代史上的最主要的功绩也正在于此。”新民这一从儒家经典《大学》中所借鉴的一词逐渐演变成了改变国民性以及推动思想启蒙的代名词，最终还形成了具有广泛时代意义的新思潮。

首先，梁启超的新民思想激烈的抨击了封建专制主义和传统的封建道德思想，他认识到封建专制制度是造成国民道德沦丧以及国民性衰弱的重要因素，只有摆脱传统道德的束缚，同封建道德彻底决裂，这样才能够解放国民的思想，挽救和改造中国。其次，梁启超通过引入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来进行启蒙思想的宣传，正是为了使国民明了国民性衰弱的原因，找到西方道德思想与中国传统道德思想之间的差距，从而找到改造中国衰亡的真正原因。最后，梁启超的新民思想促进了国民思想上的觉醒，从鸦片战争到《辛丑条约》的签订，中国真正沦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这种社会因素的刺激下，中国想要摆脱这种命运，就必须要促进国民思想的解放，使封建专制统治下的臣民真正的转变为一个具有新思想的国民。对于新型国民的塑造，既要使国民从封建道德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同时也要汲取西方道德思想文化的先进之处，有了新的思想，才能够实现真正的转变，从而成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权利，有义务的国民。

4.2 消极影响

梁启超的新民思想对于中国近代社会的发展起到了思想启蒙的作用，但是其却是建立在主观唯心主义的基础之上的，因此有着严重的理论缺陷，使得梁启超的新民思想存在着致命的弱点。梁启超说：“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梁启超认为只有从精神层面达到开民智，新民德的效果，那么新的国家、新的政府以及新的制度何谈不能到来，若反过来，先建设新的制度，然后再去培养新民是不成立的。梁启超将新国家、新制度的确立全部归功于新民的塑造从哲学的范畴来讲，国家、制度属于“形制”范畴，国民属于“精神”范畴，在梁启超看来，“形制”的国家是依附于“精神”的国民而进行革新的，可以看出他的启蒙宣传正是以唯心主义作为其理论框架，然而这一点是行不通的，因此梁启超的新民思想在对于中国现实的政治斗争中一开始就存在着不可解决的内在矛盾。

由于当时时代、阶级的制约，梁启超在对于新民思想的论述中也存在着种种谬误，他认为中国国民的道德的缺失以及与生俱来奴性才造成了中国封建专制政府的腐败与无能，只有改造新国民才能从根本上拯救中国，这种因果倒置的关系致使将国家兴衰的根源全部指向了国民自身，其认为新民是改造国民性的根本途径，虽然我们可以看到梁启超深刻地揭露了封建专制制度的腐朽以及国民的劣根性，这一点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是他却未认识到各个时代社会经济因素对于国民性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5 结语

梁启超的新民思想不仅仅是对国民道德思想的反思，更是对国民道德思想的启蒙，梁启超主张新民救国其最终目的就是想要拯救危亡的中国，使中华民族免受欺凌，从而走向富强的道路，然而改变中国当前的现状，就必须要转变国民的思想，新国必先新民。新型国民的培养是一个长远而又漫长的过程，在当今社会亦是如此，新民思想没有过时，它对于公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养有着重要的启示。虽然其思想主张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唯心主义缺陷，但依旧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