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南田与常州画派

洪全庆

恽格，字寿平，号南田，是明末清初著名的书画家。他开创了没骨花卉画的独特画风，是常州画派的开山祖师。常州画派（以下简称恽派、没骨派）在三百多年来的传承演变过程中，其独创精神与源流技法，已逐渐模糊退化，甚或丢失了精华而沦为徒具轮廓格式化了的稿本。今天我们对其重新追源溯流、唤其精神技法，是为还原其本来面目、为实现常州画派新发展，提供理論基础和实践支持。

没骨画源流浅说

没骨画一词见于记载的作者是南北朝时期梁张僧繇。其画法区别于传统的以墨勾勒轮廓、以色渲染神彩的传统画法。恽南田说：“写生家以没骨画为最胜，自僧繇创制山水，酌如天孙云锦，非复人间机杼所能仿佛。北宋徐氏斟酌骨法，定宗僧繇，全用五彩傅染而成。”

没骨画创制艰难，流传亦稀，而作品的传世更属凤毛麟角，至宋代以后便画法失传。恽南田志存高远，挺天纵之姿、比生知之圣，寻根探源演绎推理，联络同道，穷数十年精神，含毫命素，梦寐以求，反复研习，终使没骨画一派重放异彩，光照有清画坛三百年以迄于今天。

恽南田的传奇人生

艺术风格很大程度取决于艺术家的人生遭遇和成长经历，文心雕龙所谓“陶冶性情，变化气质”成就了恽南田的艺术人生。

恽姓是常州名门望族，恽南田生长青箱世泽之家，自小攻书，随伯父恽向学画，从父亲学习诗词文章。南田父祖忠于明室，与清廷有不共戴天之仇，一生绝迹达官显贵门庭，故其穷乏困顿、伤感落寞，在所难免。也正因一身傲骨、一片孤忠的高节情怀，成就了恽南田诗书画三绝的千古画名。他的艺术以不受社会束缚和名利诱惑的心态，为人们塑造了一个与世无争、宁静而纯粹的世界，又以沉潜执着的努力，为没骨画风开创出精微而广大的艺术天地。刘海粟先生颂其曰“一代宗师、万方光灿”。

恽南田对没骨画的创新

清代初期的花鸟画坛一派颓废凋败气象，恽南田亟欲推陈出新，一扫厌厌无生气的时风，联合有志之士加盟，苦心孤诣，独创新格，为清代花鸟画注入勃勃生机，清张庚《国朝画征录》载“武进恽南田出，凡写生家俱却步矣，近世无论江南江北，莫不家南田而户正叔（南田字），遂有‘常州派之目”。

南田画法，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皆从生活中提炼而出。他与唐荆川玄孙之子唐匹士交往密切，共同商议画法，较雨量晴、含苞欲放、残英半堕，一一重现纸素之间。他写生，从极似求极不似，追求自然美的极致。因此“灌花我住甌香馆，佳客每同花下饭”“名花有约如相待，佳客能来不费招”常常“坐拥群花度岁寒”，与花写生、为花传神，乐兹在兹。因长期的观察，反复的描写，南田没骨画的技法发明尤多，臻于完美。他不与时趋，一洗宋人刻画之迹，以少胜多，独标新意，重意、重韵、重虚，反对“粗旷、纵横、重滞”。他的画法，特别在色彩的运用上，创制尤多，点染同用是其独创。他结合自己的体会、总结前人经验，得出“惟能淡逸而不入于清浮，沉厚而不入流于郁滞，傅染愈新，光辉愈古乃为极致”。

南田的画风凡三变，四十岁前，是反复研习前人技法和自创风格阶段;四十至五十岁，从传神进而传韵为工，所写花卉鲜润欲滴，常如风露中折来，花卉之“色、光态、韵”跃然纸素之上;50岁后期，渐趋水墨奔放，是那种绚烂归于平淡、奔放出于精微的蜕变。

恽南田没骨画的传承与影响

常州画派在南田之后，其道大行，影响深远。不仅其亲授弟子活跃于江浙一带，台阁学士、宫廷画家也深受其影响，其中以郎世宁为杰出代表，是将西方绘画与恽派没骨画法结合的第一人。开启了洋为中用的成功先范。

简略回顾常州画派的开创、流变、传承过程，是为了对这一画派作细致深入的研究梳理出一条脉络。从各画派的发展演变中可以看出，一种艺术、一个流派若要延续发展、经久不衰，其观念、思想、乃至笔墨必须与时俱进，不断注入新的活力。刘海粟的大泼彩花鸟画、谢稚柳的落墨法等，无不是诠释了常州画派的继往开来、推陈出新的勃勃生机。

常州画派展望

恽南田创立的没骨花鸟画法对中国绘画的总体发展，起到了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也影响了三百多年来的花鸟画风。随着新时期的到来，各种西方艺术元素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涌入国门，没骨画风重回人们视野，也得到越来越多的当代艺术家青睐、认同，其丰富的表现力、精致的工细情韵与畅快的写意精神为许多画家所追求，也涌现了一批优秀的没骨画家。

今天的艺术环境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为繁荣，观念也更开放，学术也更具包容性。人们对艺术的鉴赏宽容性、分辨力也更高、更强，世界文明的相互交流、艺术相互影响、借鉴也更开放，足以让每个有志画者走向世界，去学习各民族独特的绘画艺术，并加以消化吸收、融合创新。

艺术的流传贵在精神而不在形貌。形象可学而到，精神必须领悟而生。传统的源泉是一潭活水，具有永不枯竭的活力。虽然今天的艺坛多谈论新变，而极少论其不变，中国画千百年来自有其不变的内核，有恒定的精神与审美范畴，"唯有知其不变，方可大变"，这是传统中国的文脉。

（作者系九三学社常州市文化支社社员、常州艺术品鉴赏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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