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5
雷·库兹韦尔在其《奇点临近》一书中表示,2045年将迎来下一个奇点时代的元年,人类文明与未知世界会颠覆性地进入前所未有的领域。
既为奇点,我们自然无法进行猜测,就像宇宙大爆发、生命的诞生、计算机的出现……但或许我们能从科幻电影中找到一点2045的线索。
我认为任何一种对人类心灵的冲击都比不过一个发明家亲眼见证人造大脑变为现实。
——尼古拉:特斯拉,1896,交流电发明人
斯坦利库布里克的电影有一种隐藏在平静中的紧张预感,仿佛任何事都可能降临在他营造的角色上。引发意外的叙事似乎与生俱来,每个角色和场景都在思考褶皱的回旋中。
奇点临近是个人史的一次思辨运动,悄然在库布里克的语码中映现。
奇点系统中没有一个“词语角色”是虚设的,给人类留下了足够的留白和画外音。
奇点是人类思考缓冲区的歇息。
人类“省略性建构”在批判当下的信息过剩、过度诠释和知识焦虑,并在现实中游弋、消隐又返场,一次次返身到未知的领地。当下是一个VUCA(不稳定、不确定、复杂、模糊)的时代。硬科幻电影导演用多种身份和语言处理现实,他在VUCA的每个词语的深层含义中进进出出,穿行其中。
《2001太空漫游》的回归律
福柯在1966年的《何为哲学家?》(Qu'est-ce qu'un Philosophe?)写道:“尼采的‘上帝之死意味着形而上学的终结,人让上帝消失,但大写的人并未占据着这个仍然空置的部位,我们都是末人,只有超人在同时超越着上帝的缺场和人的缺场。”(《词与物》)喜欢思考时空问题的韩国诗人高炯烈曾经写道:寻找我与鲜花纠缠的遗忘事物/记得我还活着的那一天/摆脱另一个“我”。
库布里克一直在摆脱另一个“我”。
主人库布里克从来都不带家里的爱犬出门溜达,爱犬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在跑步机上跑步……
午间恍惚的库布里克回过神来原来那只狗是他太太的真身。其实,库布里克的家很小,放不下跑步机,他只能挤一点沐浴露在地板上,手扶着阳台围栏权当跑步——一个虚拟的跑步机。突然,他在“沐浴露跑步机”上一不小心就来了个前空翻,摔了一跤。库布里克的太太不紧不慢地上前扶起他,兩人之间似乎很冷漠。摔了这一跤之后,库布里克就开始失眠了,却进入了2045年的奇点。
2045年的一天傍晚,大海从梦中醒来不久,正在拍摄《2045太空漫游》的库布里克竟得知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但孩子的父亲不可知。库布里克是女人吗?
一辆秘不可宣的公车,每周末都会从库布里克的家门口出发,向着2045年的方向驶去,而目的地,不可知。但每个周末库布里克都会准时坐上这趟公车,车上的其他的男女乘客都跟库布里克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在2045年,有一个非常秘密的组织——专门为少数人提供生命的第二次机会,当客户想成为某一个人,他们便用一种叫“异名者”的外科手术帮他们整容,并让客户假装死去,让他们拥有另一个新的生活。但有一件事是他们所没有预料到的是,假死后以新的身份开始新生活的每个人都长得像库布里克,他们在库布里克的身体醒来后不久就会写硬科幻电影剧本,结果这些客户都成为了库布里克的异名者。也有客户很惋惜地对库布里克说:“异名者手术能把原来的我整回来吗?”美国脸部专家通过数据分析认为,库布里克的脸是国际面孔,世界通用。
2045年,两个叫库布里克的女人的梦竟然十分相似,狗与她们也在做同一个梦。他们用梦的方式交往着,为了梦的版权争论不休,睡眠的命运得以发行,从库布里克冻结梦境开始。海边的库布里克想用手机给伦勃朗发短信,格哈德.里希特告诉他伦勃朗的号码是:0031523。海浪徐徐,向库布里克回信,每个动作都被风吹的方向所控制。一股风对库布里克说:你的电话的另一端就是16世纪,你可以跟伦勃朗通话,但是不能出声。
库布里克的生活风平浪静,他天性内向,不爱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烟,跟他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对疼痛都没什么反应。但不满现状的库布里克一旦“行动”起来,现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让他欲罢不能,那就是,他在剧本写作上是一个话痨,他每天都迫不及待地写作,他每天都感到来不及写。他写作不辍,几乎一天都没有停歇过的样子,这是因为他对自己构建的庞大的写作世界有着紧迫感。
库布里克在感知领域同传,或面对不可译的问题,可译和不可译、翻译的失去和留住、译事的增减等关系在太空漫游中保持了一致。
雷.库兹韦尔的奇点把间离的力道,释放在感应力上;奇点进入黑暗的隐伏在旷野的密室,出示人类认知复杂难言的层次,并剧化当下的每一个人,邀请每个人参加库布里克的太空漫游。
库布里克闭着嘴发声,只为自身,向身体四肢的未知空间蔓延,在他的感知系统之外,别处的充耳不闻者也许无处不在。
《发条橙》的奇点
《发条橙》的秩序是看不见的,库布里克还产出视觉之外事物。他的思辨和分析性的表现秩序是以再现的方式否定电影的再现,他的思考和知觉考量同时驱动,以哲学替代了电影问题。哲学的曝光在库布里克的思考中缩放。他修订光线,眯眼回想生活的细节。心理交错成像于一步之遥,并升上无标题的天空,他把时间的各个面相编撰成光年的年鉴。
天早上,在街上散步的库布里克收到了一张照片,发现《发条橙》的剧照内容竟然是他杀死了导演库布里克,当他冲进家里时,发现库布里克果然死在了床上。警察将他带走了。一晚过后,凶手库布里克变成修女,莫名其妙的警察只好将修女库布里克放了。
库布里克离开2045年,一年后他返回2045年,朋友觉得他比以前更有感情,像变了一个人似的。2045和朋友一起公开讨论逻辑不自洽的科幻电影,人们都很拥戴他。正当他的太太深感幸福的时候,当局却判定2045和几年前的一起命案有关联。调查中的种种迹象表明,眼前的库布里克是库布里克创造的一个异名者,二人长得一样,在真的库布里克死后,异名者冒名而来。在承认是假冒或对命案负责的选择中,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对这一段假冒生活十分留恋,也不愿损害人们对库布里克的美好印象。
库布里克从监狱出来后,成了一个很少走出家门的御宅族,他对阳光有好感,但害怕与人接触,成堆的书籍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某天,他偶然瞥见送花女孩的面容,突如其来的地震更将封闭的二人拉近,库布里克发现,他无法继续和太太呆在家中。送花女孩带她去不同的星球、聚会和城市,见不同的人类,他才发现外面多变的外界是多么无聊,只有自己的书房是引人入胜的世界,于是他与女孩分手,继续回家当半职业的御宅族。
库布里克一直都生活在2045年的几条街。库布里克为了摆脱自己无趣的生活,选择了消失,在另一个叫Ray Kurzweil的城市隐姓埋名重新来过。一位侦探受库布里克的太太委托,千方百计找到了失踪的库布里克。最终,却惊讶的发现,库布里克依然还做着几乎相同的工作,与太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过着他曾经逃避的无趣生活。很多人都想着如果自己可以摆脱如今的生活,相信在新的环境会完全不同。但事实上,真正摆脱自己的身份,却几乎毫无可能,即使库布里克给自己创造了100个身份也可能是徒劳。即使是来到2045年的奇点也是徒劳。
林江泉
Lam Kongchuen
电影导演、建筑师、作家、艺术家兼诗人,与曾东平合导的瑞典语故事长片《周日在越橘林》得到戛纳电影节评审卡普拉的助推。自2016年起,担任奥斯卡评委Jet Lee故事片《成人祭》的编剧。出版文学和设计著作多部,在欧美诸国举办个展超过20场,近期建筑设计项目有艾尔玛美术馆分馆、卡琳.布鲁斯美术馆,他的实践得到欧洲报刊、电台与电视台的广泛报道。
《奇爱博士》的逆向工程
从事装置艺术的诗人姚风说:“我们身处巨大的现实,根本无法逃避,唯一的武器就是面对。”面对基因技术、纳米技术和机器智能,人类在种种重叠中对现实进行革命。庫布里克的电影挂念似乎在尝试更新人类意识的含义。唯有突破认知领域的有限部位才能接通时空的理路。
库布里克的思辨与另一个世界平行,或进入平行世界。
库布里克睡在修辞多变的湖面上,爱犬哈士奇怀着有深度的心事,在主人旁边数着水纹,越来越多的秘密浮出了水面。
有一天,爱狗与主人失去了联系,隔了几天,它回到库布里克家中,可是主人却不见了,只见到一个与它一摸一样的哈士奇出现在它面前,说:“我是库布里克”,爱犬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和记忆。
其实库布里克的异名者不只是人,还是动物。
这一天,库布里克睡在倒叙的湖面上,他的爱犬在不远处回望他,爱犬在此刻成了他的监护人。库布里克在水中梦见自己消失了,爱犬在水的火焰中等他,把剩下的人生都留给库布里克。
这条狗的名字也叫库布里克。
有一天,2045年的上帝丢失了库布里克牌子的红色高跟鞋,一位姑娘在岸边站立,她记起了士兵在严密戒备的海边,发现了一只女式库布里克高跟鞋,他们以为有间谍趁夜晚偷偷潜入,于是拿着高跟鞋去附近向每朵白云询问,还动员森林里的树木们集体试穿这只高跟鞋,当影子找到鞋的主人,紫色的湖水开始对库布里克高跟鞋已经另有所图。由此可知,库布里克的异名者包括生活用品。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昏昏欲睡。一个女孩在沙发上睡着了,坐在对面的库布里克,突然对她的高跟鞋好奇,他开始尝试穿着高跟鞋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沙发与床厌倦了各自的生活,他们偶然也会以库布里克之名交换他们的角色,谁知不可思议闯进了原本熟悉的“太空版马勒交响曲”,原来,一个库布里克就是两人之间的如歌的行板。
库布里克之前离开2045,现在又回来与2045见面,竟发现了2045消失的一天。
他在寻找失踪的2045形状,“你好,2045!我在16世纪!”他说,房间里的2045,楼梯上的2045冒出来。他在寻找他在天空上的位置,并了解蓝色的身份,他将成为历史上第一束穿短袖的光,不幸的是,在月球和风的政权崛起期间。
每天,库布里克都会收到无数读者来信,这些信件加深了助手了解森林的纠葛和矛盾。
库布里克原本只有一棵树的内心亦因此而日渐开阔,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件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此时,助手的工作也已完成准备离开,然而他发现,库布里克陷入了发烫的迷惘之中,库布里克开始用不同的名字给自己写信……
《奇爱博士》里的苏联政府按下“世界末日装置”的暂停键,库布里克醒来,发现他睡上了2045这艘太空船,周围的人说,以为我们在2045号去太空漫游一个月时间了,我们一直在船上欢呼,醉生梦死,现在才发现太空船根本就没有动,还在上海陆家嘴。
库布里克跳起来,这就是奇点临近。此刻,远在北欧的Bengt Berg在奇点临近之时写下了:“只有一棵树的森林,我站在中间”(Enskog med bara ett trad./Detstarimitt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