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烤鱼
村上春树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们》里有一部短篇小说,叫《独立器官》,写的是一位叫渡会的男医生,俊朗绅士,圆滑狡黠,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游走于各种女性之间,绝不将自己长期置身于任何一段长期关系。
他以极强的自控力自诩,永远能够在察觉到自己或对方即将认真起来时抽身离去,这种在情欲场打滚儿而片叶不沾身的本领他早已经炉火纯青,但这位坚定不移的独身主义者却在52岁时第一次疯狂地迷恋上一位女性。
这位女性不是很漂亮,幽默感和情趣也算不得上乘,甚至已经有了丈夫,但渡会为她失去理智,茶饭不思,最终在得知她在丈夫和他之外还有另一个情人之际陷入抑郁,绝食而亡。
作者形容渡会原本是那种“缺乏内在性的曲折和烦忧,却因而得以走过富有技巧性的人生”的人,但遇上这位处处都不很突出的女性之后,他开始愤怒,开始焦灼,开始失去理智和风度,他的所有技巧都失去用武之地,他成为自己整个前半生都从未想象过的样子。
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史铁生之前写过一段话,大意是说许多人只是在别人身上实现自己的爱欲,他们爱得吝啬,爱得有所保留,爱得斤斤计较权衡利弊,现代人精明得很,相当一部分人自始至终也找不到那个甘愿为之全心沉溺的人。
是聪明吗,我觉得说不上。
大三那年谈了一场恋爱,对方是非常沉稳的男孩儿,细致聪明,事事靠谱,从未跟我红过脸,但在一起的第三个月我就清楚地晓得他不爱我。
我和朋友外出旅行他从来不问,偶尔忘了发早晚安他也没有任何质疑,约会永远AA,送我的生日礼物也要和我曾经送过的等价才行。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觉得在努力辨认这种关系是不是爱情。直到恋爱的第一年我俩一块儿看了场电影,电影的末尾男女主角有了小孩儿,最后一幕是在黄昏里拥吻,我看得哭哭啼啼抽着鼻涕问他:“我们以后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
然后明显感受到他脊背僵直,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不一定呢,以后再说。”
我没有问他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问以后再说的以后长什么样子。
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想象过跟我的未来,但我非常确定,他一定想象过没有我的未来。
我安慰自己,都是成年人了,不必在爱情里苛求,但还是会觉得委屈。
真要形容起来,这样的关系就像纸糊的壳子,面上看起来似乎冠冕堂皇模样周正,但你自己晓得,外壳是靠双方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共同捏造的幌子,手指一戳,就能瞧见内里的空落。
没人问对方未来的打算,没人肯深入对方的内心摸清互相的脉络骨骼,大家在爱情里虚晃一枪,成为彼此可有可无的寄托。
燕公子称之为不尽兴的爱情,我后来觉得这更像是现代人的懦弱。全身心投入感情原本就是需要勇气的事情,真正的聪明不应该是畏手畏脚,而是敢于为尽兴过后的一切后果负责。
后来跟那个男孩儿分手,没多久以后看到他和新女友的合照出现在朋友圈动态里,配了长文,记录女孩儿的喜好,附加广为流传的网络情话,我就笑,记起他原本是话很少的人,曾经因为他很少讲情话而闹别扭,他就不置可否的讲:“说那些矫情的话干嘛,俗气。”
于是我就晓得,原来爱上一个人以后,人就会心甘情愿的变得俗气。
《独立器官》里最终导致渡会绝望至死的导火索是他深爱的女人既没有选择他,也没有选择她的丈夫,而是跟自己的另一个情人抛下一切私奔。渡会可以接受对方离开自己,可以接受对方选择家庭,但他无法接受对方爱上别人。
他可以接受爱人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以接受对方的放荡,但当他明白对方是可以为爱情付出一切的,只不过那个对象不是他而已,这对他而言才是致命的打击。
看多了咨询情感问题的私信,就会发觉大多数的痴缠不甘,最终都不是因为对方真的是品性恶劣的人,而是因为清楚对方的闪光,可又清楚他的光芒不是为自己而闪耀罢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这个事实,沉郁寡欢,直到后来遇上另一个男孩儿。
看我的眼神小心而紧张,距离近的时候耳朵会红,大雪天会跑几条街把热奶茶送到我手上。在一起没多久就认认真真介绍家人给我,指着照片给我看:“这是二叔,这是表妹,这是她的小狗,它很凶哦,以后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让它来我们家。”
我说我好想快点见到你哦,没多久他就在楼下气喘吁吁喊我的名字,得意地指着手机给我看时间,说看吧!我只跑了十分钟诶!
我说你是在拍偶像剧吗,好俗气哦。他说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很俗气的事情吗。
我就笑。
如果非要说什么恋爱忠告的话,那就是,别着急,再等等,总会有人愿意为你变得俗气。
想开点朋友们,星星那么多,不必为一颗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