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盘发

赵彤彤

第一次，我拿出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仔细地看着。

似曾相识的眉，似曾相识的眼，似曾相识的嘴，若不是这张照片背后的签名，我一定不相信这是我的妈妈。她是否也留恋着那逝去的韶华？

“妈妈，你年轻时真漂亮，眼睛又大又亮！”妈妈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晕，说：“都老了，有什么好看的……”接着又低下头搓着手，那么谦卑，那么羞赧。我细细端详着照片：妈妈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像天空中飘着的一朵淡淡的云；那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发簪，上面镶着一朵蝴蝶兰，把妈妈衬得更加文静端庄。再想想满脸胡茬儿的爸爸，真不知妈妈当时是怎么看上他的。我忍不住脱口问道，没想到妈妈说：“都过去了，你都这么大了，提这个干什么？”不过话语间，妈妈却抿起嘴，目光里仿佛满是一幕幕昔日的画面和丝丝缕缕的无奈。她随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发丝在拨弄下柔和地滑动着……

现在的妈妈头发依旧乌黑亮丽，但大部分时间都用一根皮筋扎着，与年轻时判若两人。看到这儿，我的心中生出一股愧疚感———因为我，妈妈失去了年轻时的美貌。这种愧疚感在心中慢慢漾开，压得我心发慌。

我赶紧笑着打趣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向你求婚的？”“就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接着，妈妈陷入了回忆中。她说，当时爸爸就站在门口，憨笑着捧着那根发簪，问她愿不愿意。我能想象：那时的妈妈低下了头，齐耳的短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羞红的半边脸。说到她年轻的时候，妈妈的话立刻多了起来：“我跟你爸拍婚纱照的时候，他非要别出心裁，一定要我梳古代新娘的发型。我的头发短呀，只好戴假发。当时有两款假发，一款是汉代的，头发稳稳地梳在脑后，要插两根簪子，你爸说太古板，不适合我；另一款式是唐代的，我也觉得好看，绾一束头发卷在头上，用簪子固定，两耳后又各扎一绺，剩下的全在脑后披散着。嘿，多好！”

窗外的风轻轻吹来，妈妈回忆着当年漂亮的发型，现在却任由风吹乱自己的头发。我默默地帮她捋了捋头发，心里有说不出的伤感。“妈妈，我帮您盘头发吧。”妈妈眼睛一亮，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哎，等我拿个东西。”

妈妈把她珍爱的那支发簪拿来了。簪首深蓝色的蝴蝶兰依然栩栩如生，显得端庄又活泼。这大概是我那个笨嘴拙舌的爸爸给妈妈最永恒的“誓言”。我心头有暖流涌动。再看妈妈，双手轻握着发簪，目光里流露出期待和欣慰。“妈，放心吧，我盘得肯定好看！”我挥挥手向她许诺。妈妈轻声笑着：“女儿盘的，能不好看？”

妈妈乖乖地坐在我跟前，我拿起梳子，把妈妈额前的碎发往两边梳，偏有些顽皮的发丝不肯听话。妈妈下意识地抬手要把它们捋过去，手抬到一半又猛地放下，极不自然地放在双膝上。

我看着那布满老茧的手厚重得似要抬不起来，是怕我看见吧？肿大的关节、开裂的指甲，这得干了多少农活儿呀？我将她的头发绾至耳后，轻抚她的手：“会疼？”“不会！”她回答得很果断。肯定疼吧，我的眼眶湿润了，继续拢着她散碎的头发。一切都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阳光落地的声音，妈妈忽然说：“怎么了？没什么的。妈妈好着呢，开心得很！”“我知道。”我没有停下手来，任由风舔过我眼角的一片冰凉。

拢好了头发，我开始盘发髻。在发尾绕至卷不动时，我把发髻往中间一插，大功告成！妈妈的发髻在蝴蝶兰发簪的装饰下，显得优雅端庄。妈妈照着镜子：“嗯！女儿的手艺真好，黄脸婆也变漂亮了！”我搂住妈妈的脖子，脸埋在她的肩上：“妈妈，你真漂亮，你最漂亮了！”

蝴蝶兰快活地伏在妈妈的发髻上，在我心间摇呀摇……

教师点评

这篇文章如同山涧里的一泓清泉，纯净且有着浓浓的生活味儿。文章语言质朴，充满生活气息。妈妈盘发前与盘发后说的两句话：“都老了，有什么好看的……”“嗯！女儿的手艺真好，黄脸婆也变漂亮了！”極为朴素，却把母亲对子女的爱，为了子女甘于平淡的心一下子表现了出来，令人看后感到这对母女就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夏玉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