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睿奇
谁葳蕤了谁的青春,谁无悔着谁的岁月,又是谁为了不负韶华,毅然向呼唤心灵的方向大步而行,背弃了身后的荣华与整个世界,唯给世人留下一道孤独清癯的背影。
世界欠他一份幸福。
改变不了的开始,是他成为转世灵童却因政坛风雨而迟迟未接管雪域,所谓的布达拉宫第六世达赖喇嘛,不過是个傀儡罢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没有一星半点实权。
他是万人敬仰的雪域之王,不得不是。
谁愿枯坐殿上听那年老和尚讲惹人厌烦的禅机?谁愿呆呆滞滞接受眼前的人将你的未来安排明白?于是,十几岁的少年开始叛逆。他怨他恨他厌他憎他嗔他痴他癫,我要这富贵何用?要这虚名若何?都是幻光罢了。挣不开这金绳,扯不断这玉锁,却有一颗桀骜不羁的心。同为僧人,他和今何在笔下的玄奘或有共通之处:“我要这天,再遮不了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他如是说。是的,每当夜幕降临,他便是拉萨的翩翩美少年,白天那个严肃的圣僧本就不是他应有的模样,这个年纪原应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拉萨街头销金窟,一个年少多金,一个青春靓丽,顺理成章,他认识了她。可惜,这段爱情,注定是悲剧。
愿生生世世莫在帝王家,是谁的幽怨已记不清,一国之君的爱情,也多是不得善终,更何况,他还是个傀儡。
他的爱情,开始前便注定成殇。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可情窦初开的风流少年,如何相信色即是空?
结局,不忍多言。
他欲狂,他不甘,他问苍天问雪山问佛祖,却收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否曾像野兽一样摔碎了杯碟,掀翻了佛案?又是否曾独自站在山巅,面对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长久地沉默?
泪阑干,情欲灭,是谓心劫。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寂然,欲释怀。
他毕竟天资聪颖,历了心劫,便悟了佛法。原便可超脱三界之外,但他到底还是不愿出世,又毅然入了这万丈绵软红尘。多少次梦见,他都未捻着佛珠,像低眉垂首的老僧般念念有词,而是披着一身袈裟,踏着岁月走来,眉目含笑,单手作揖,道一声,施主,愿安。
那眸子里的笑意,恬淡闲适,早已看不出当年的火焰跳动。
既然改变不了那个开始,又跳不出那个结局,那就让过程再精彩些再优雅些吧,挣脱心灵的枷锁,冲破灵魂的羁绊,追求一份美好与自由。所有的喜悲随着文字永恒,无死无生。他的心灵中的七情六欲或随诗流淌,或随风而逝,只留下一本古朴的线装书,卷页泛黄,扉页上留下四个端正清逸的毛笔字——仓央嘉措。他知道此生已别无他求,于是青海湖畔,韶华依旧。
此生,唯心。
我愿以茶代酒,以时光为轴,越过生与死的尽头,遥敬他三杯。
无话可说,无言可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