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正春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文心雕龙·祝盟第十》曰:“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风,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报兴焉。牺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陈信,资乎文辞。”上古时的祝文,主要是祭神安民,内容较为单纯。世俗演变,到了周朝,设立太祝之职,掌“六祝之辞”,祭祀的范围也随之扩大,祝文的内容也随之增多。从简单的祭神到求福,祈寿,求风调雨顺,求子孙安康。刘师培在《文章学史序》中说“以人告神,则为祝文”,祝文成为通神的一种文体。苏轼现存的一百多篇祝文里,多数是为祈神消灾而作。其中所涉及的灾害有旱灾、洪灾、雪灾、虫灾、火灾等自然灾害。苏轼的祝文反映了当时怎样的受灾形势?体现了怎样的灾害观念和救灾意识?怎样去看待苏轼祝文里祈雨、消灾、拜佛、求神的行为呢?本文通过列举苏轼一些代表性的祝文里出现的灾害种类,来分析苏轼祝文的灾害观、刺政意识、民众思想和作为一个封建社会地方官员所应当尽的责任。
苏轼祝文里多次出现水、旱、雪、火、虫等多种自然灾害的画面,下面以其祝文具体的灾害例子来作分析。
1.洪灾。雨少则旱,雨多则涝。天气持续降雨,田地排水不畅,会对老百姓的生产造成巨大的损害。《祈晴文》云:“阴雨害之,稼文罔功。我发库泉,以实高廪。盍敕雨官,遄止其沾。”丰收季节,淫雨不断,严重影响到百姓对成熟庄稼的收割。《祈晴风伯祝文》云:“维神开阖阴阳,鼓舞万类。行巽之权,直箕之次。阴淫为霖,神能散之。下土垫涝,神能暵之。”神灵掌握着阴阳调和,以育世间万物。诗人希望风神用风把雨吹走,将积雨成涝的地方用风吹干。“天作淫雨,害于粢盛。”[2]2946作为守护一方的父母官,看百姓辛苦劳作了一年的成果却被阴雨所毁。《祈晴雨师祝文》云:“雨旸之不时,民亦不能无望于神也。今淫雨弥月,农工告穷,岁之丰凶,决于朝夕,而并走群望,莫肯顾答。惟天之所以畀于神,神之所以食于民民者,庶其在此。”[2]2947在中国古代的封建社会,雨量的多寡直接影响到农业的生产。百姓认为水、旱与否则祈求于神,淫雨弥月,百姓忧心如焚,丰岁的凶寡,则系于这农耕时节。诗人诚恳地向执掌风雨的神灵祭祀和祷告:“尚率厥职,俾克有秋。”[2]2947诗人率同僚眷属向神灵祷告,希望祈神有灵,帮助百姓秋收有望。
根据钱穆先生《国史大纲》考证:“黄河水患,始见于周定王五年。是年为鲁宣公七年,入春秋已一百二十年”,“第二次的河徒在汉武帝元光三年。上距周定王五年又已四百七十年”。说明黄河水患在古代不是经常发生。但据史料记载,宋代黄河多次发生河道改道或是河道决堤,决大部分都是人为造成的。政治腐败,河工黑暗,政府用很多的财力治理河道,却收效甚微。苏轼出任徐州太守时,黄河决堤引发洪灾,徐州被困。《祈灵慧塔文三首》其一:“武宁军,今为黄河泱溢,流入淮泗,围浸州城,逾月不退。”因为黄河堤坝溃决,黄河改道,洪水围困徐州,诗人率全城的百姓向真寂大师祷告。
2.旱灾。古以农立国,民以食为天,粮食关系着国运兴衰,历代统治者都非常重视农业生产,而古代生产力低下,抗灾能力较为有限,降雨量的多寡,给老百姓的生产带来巨大的影响。元佑二年(1079)三月十七日诗人作《五岳四渎等处祈雨祝文》云:“期年以来,水旱作。振廪同食,冠盖相望。已责劝分,公私并竭。惟一待一熟之麦,以苏垂死之民。而冬不雨以徂春,苗将秀而不食。”诗人用通俗浅白的表达方式描写了一年多以来,水灾和旱灾频繁交接,政府已经开仓赈灾。而政府和私人库房已经告罄,待一冬的麦子充饥,但因干旱禾苗吐穗却没有结果。诗人通过自我反省,自我请罪,为民请福,祈神降雨。《祷雨蟠溪祝文》曰:“岁秋矣,物之极成者,待雨而已。穟者已秀,待雨而实。”[2]2944时已入秋,庄稼待雨而秀,待雨而实。而此时,降雨量的多寡与庄稼的收成有密切的关系:“三日不雨,则穟着不实矣。荚者已孕,待雨而秀。五日不雨,则荚者不秀。”[2]2944此时遇旱,庄稼则会萎而不秀或秀而不实,所造成的影响则是歉收或是绝收。
上古之时,人们就认为龙能降雨,并且把龙与雨紧密地联系起来。《吕氏春秋·有始览》云 “龙致雨”①。《山海经·大荒东经》曰:“(应龙)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4]413郭璞注曰:“今之土龙本此。气应自然,冥感非人所能为者。”[4]415因此苏轼祝文里有很多篇因旱向龙祈雨的祝文。如《祷龙水祝文》云:“云布多锋,日有焚空之势;雨无破块,人怀暍虐之忧。”[2]2944虽然云垒如峰,但每天却都有火烧寮云之势,雨水无法破云而出,人们担心因旱秋收无望。“府主舍人存心为国,俯念舆民。燃香霭以祈祷,对龙湫而恳望。”[2]2944作为守护一方的父母官,点燃香烛虔诚祈祷,希望龙神有应,将雨水降到此地。又如《祈雨龙祠祝文》曰:“杭之为邦……十日之雨则病水,一月不雨则病旱。”[2]2946鲜明地指出杭州此地易受水旱。因此诗人因“故水旱之请,黩神谓甚。今者止雨之祈,未能逾月,又以旱告矣”[2]2946。诗人不因此勤勉自喜,却无比惭愧地说“吏不得为愧,神以步倦为德”[2]2946,来贬我美神,祈龙施雨。祈龙祝文还有《开湖祭吴山水仙五龙祝三庙祝文》《祈雨迎张龙公祝文》。
1.虫灾。虫灾是我国历史上记载的三大灾害之一。因为害虫主要啮食以禾本科为主的农作物,给农业生产造成巨大损害。《小雅·大田》记载了虫灾及除虫方法:“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5]515诗中提到的螟、螣、蟊与贼,分别是指吃禾心、禾叶、禾根、禾节的四种害虫。除虫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秉畀炎火”,即用火攻,把害虫投入“炎火”中将之烧死。《祭常山祝文五首》其一:“哀我邦民,遭此凶旱。……飞蝗流毒,遗种遍布。使其变跃飞腾,则桑柘麦禾,举罹其灾,民其罔有孑遗。”此文是苏轼出任密州太守时遇旱灾和蝗灾所作。其文描述因旱蝗虫繁殖迅猛,危害甚大,如果让这些蝗虫飞到桑林麦禾,就会给老百姓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如果蝗虫没有消灭,则“吏将获罪”,而到那时,则“神且乏祀”,因此“凡吏之可以请于朝者,既不敢不尽;则神之可以谒于帝者,宜无所不为”[2]2948。诗人提出人、神共勉,这是责我祈神的表现,同时也体现了作为一个官吏应有的职责和尽责的体现。
2.藻灾。藻类灾害是一种常见的灾害。因为水里富营养引发藻类植物大量生长而成为一种自然灾害。苏轼出任杭州人太守时,西湖发生了一次特别严重的藻类灾害。当他看到美丽的西湖被水藻包围,甚至要把整个西湖吞噬的时候,诗人痛心疾首。他思索治理西湖的方法,但在治藻时遭遇暴雨,工程无法进行,故向天祈福。《开湖祭祷吴山水仙乌龙》:“杭州之湖,如人之有目。湖生茭葑,如目之有翳。翳旧不治,目之将废。河渠有胶州之苦,鳞介失解网之惠。六池化为眢井,而千顷无丰岁矣。”以西湖喻人眼,说明西湖对杭州的重要性。因为藻类植物占领西湖,井水干枯,很多的良田难以期盼丰收。西湖淤塞由来已久,“西湖堙塞,积岁之患。坐阅百吏,熟视而叹”[2]2954。很多治理过西湖的官员均是以失败告终。“惟愚无知,妄谓非难。祷于有神,阴假其便。”[2]2954诗人不畏艰难,坚持本心,心系黎民,始终坚持治理西湖。
1.雪灾。在苏轼的祝文里,写雪类灾害的祝文仅有两篇。其一是《祈晴祝文》:“大雪连日,凝阴伤春。闵惟艰食之民,重此常寒之虐。役兵堕指,行旅摧辀。老弱号呼,吏既惭于无术;阴阳舒卷,神何惜而不为。”大雪连绵,造成冻灾,戍卒的手脚皆冻,商旅折断车辕,老弱哀号。目睹着这一幕惨象,诗人因无计可施而深感惭愧,只有请求神灵庇护。其二是《祭佛陀波利祝文》,写的是积雪刚刚融化,但阴雨接踵而至。百姓日常行动受困,草木也受到无情地摧残。其向神祈福无果,故转向佛陀祷告,希望佛陀用无边的佛法拯救饥寒交迫的百姓。
2.火灾。苏轼的祝文里仅有一篇提到火灾。如《永定院修盖屋祭告土地祝文》:“伏以向因遗烬,延及净祠,爰择良辰,以兴众役。宜兹遣使,昭示有神。”此篇祝文是因为火灾蔓延,烧到了寺庙。寺庙重新修建房屋,在动工之前向土神祭祀而作。
苏轼祝文里出现了很多种神灵的意像,其儒道释兼修,故神鬼佛都信。
苏轼出任徐州太守时,正发生洪灾,黄河决堤,河流改道,围困徐州。在《祷灵慧塔文三首》祝文里,其率全城的百姓向真寂大师祷告。但诗人并不是一味地求佛,烧香就完事。“黄河现在是徐州以北约五十公里处向东方决口,水势开始蔓延,淹没了几百万里。水到徐州城边时,被城南的高山所阻挡,于是继续高涨,到了九月,水深达到两丈九尺。水高一度超过了徐州城内的街道。苏轼奋不顾身,抢救城池,有十几天不回家过夜,住在城墙上的棚子里,监督加强外圈的城墙。”[6]163这是苏轼最近距离地站在抗洪救灾前线,不畏艰险的真实写照。诗人与城里的守军和百姓经过几个昼夜的连续奋战,堵住了黄河的泛滥,保住了徐州城。洪水退后,其给朝廷上的奏折《徐州上皇帝书》中,指出徐州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徐州地处黄河下游,易受水患。
苏轼在《开湖祭祷吴山水仙乌龙》里提到,西湖被水藻包围,如果不治理,二十余年后,湖面将会全部都被水草遮蔽,杭州的百姓必然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淡水来源。在元祐五年(1090)四月,苏轼给太后上了一道奏折《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简述了他治理西湖的理念和计划。参考历代资料,苏轼提出了杭州西湖不可废弃的五大理由,上书朝廷。此计划蒙获朝廷批准后,苏轼与数千工人和船夫一起开始工作,费时四个月,工程完毕。他在另一道奏折《申三省起开湖六条状》中提出了几个使湖中的藻类植物不再滋生的办法:“其一,自来西湖水面,不许人租佃,惟茭葑之地,方许请赁种植。其二,湖上种菱人户,自来脔割葑地,如腾田状,以为疆界。缘此即渐葑合,不可不禁。其三,本州公使库,自来收西湖菱草荡课利钱四百五十贯,充公使。”这三条建议治理藻类灾害的办法,直到今天还给我们很多的启示。
古代生产力水平低,抗灾能力较薄弱,很多今天常见的自然现象,古人难以用生活的常识去解释,故释为神话。所称的“灾异”,既包括今人所说的自然灾害,也包括一些看似怪异其实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如《诗经·十月之交》“四国无政,不用其良”“下民之孽,匪降自天”[5]436,古人认为日食、月食是上天对统治者无政的一种惩罚与警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必仁且智》曰:“灾者天之谴也,异者天之威也,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诗》云畏天之威,殆此谓也。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国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灾害以谴告之;而不知变,乃见怪异以惊骇之;惊骇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见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7]15
苏轼关于日食的祝文里就有很深的刺政意识。如《日食祈祷祝文》曰:“呜呼!日管底日,实诏天戒。正阳之朔,将有薄食。上心震惧,侧身修得,诞布休命,赦宥多辟。”诗人通过日食的发生,指出这是上天对老百姓以及天子的警告。作为统治者要修德爱民,发布休祥之命,宽赦死刑的犯人,礼敬国家的祭祀。它不仅通过这种日食的奇异现象来警告统治者,也通过自我的反讽,来警戒上层统治者要爱惜民力,勿要劳民伤财。
苏轼的祝文里蕴藏着深厚的民众意识,在已所收集的一百多篇祝文里,就有八十多篇是有为而作,为百姓而作,如元祐二年三月十七日所作的《五岳四渎等处祈雨祝文》,元祐二年四月十日所作的《五岳四渎等处谢雨祝文》;又如他在出任徐州太守时,正遇雨黄河决堤,引发洪灾,《祷灵慧塔文三首》正好与其作的《徐州祈雨青词》遥呼相应。
关注农业,关心农民,因水、旱灾害而祈晴、祈雨是苏轼祝文的最大特点。自宋后,政府把百姓户口的多寡和农业的产量作为评定审核官员政绩的标准。《宋史·职官志》云:“府、州、军、监:诸府置知府一人,州、军、监亦如之。掌总理郡政,宣布条数,导民以善而纠其奸慝,岁时劝课农桑,……并民之政皆总焉。……五年,帝以守令皆带劝农公事,多不奉职,自今有治效显著者,可今中书省籍姓名,特加擢用。”[[8]3972-3974作为一郡之长,每到春耕时节,都要进行劝农励耕。《立春祭土牛祝文》云:“敢昭告于勾芒之神。木铎传音,官师相敬。土牛示候,稼穑将兴。”[2]2985“勾芒”即“句芒”,是中国古代神话里的木神,也称为春神,主管树木的发芽生长,是少昊的后代,名重,为伏羲之臣。立春之日,告于春神,守臣官吏都互相警醒,农耕时节已经到来,劝农归耕,毋耽农时。“土牛”即用泥土制的牛。古代在农历十二月出土牛以除阴气。后来,立春时造土牛以劝农耕,即象征春耕开始。《礼记·月令》云:“命有司大难,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9]355《后汉书·礼仪志上》:“是月也,立土牛六头于国都郡县城外地,以送大寒。……劝以农桑。”[10]3219-3130又如《立春祭土牛祝文》曰:“三阳既兴,庶草将兴。爰出土牛,以戒农事。丹青设象,盖惟风俗之常;耕获待时,必有阴阳之助。”[2]2956阳春已到,万物复苏。沿旧俗,堆土牛,涂牛彩;获节令,阴阳助;关注农业,劝励农耕;关心农村,心系农民,这正是诗人祝文所表达的民众思想,也是其重农体现。
祝文和很多文体一样,具有很多共同的属性,但是也有其独特性。刘勰就祝文作者的态度与道德修养提出三点要求:其一,作为请神降临、享受享祭的祝文,务必朴实。刘勰论文,一贯主张“华实相扶”,面对祝文的写作,他则在“华”与“实”之间,突出地强调“实”,这符合祝文之特点。其二,写祝文修饰文辞要有真诚的心意,不能矫揉造作,要做到问心无愧,这与刘勰所强调的“述志为本”,反对“采滥忽真”是相通的。其三,祈祷神灵的祝辞,要诚恳而虔敬;而祭典祖先的祝文,则要躬谨而哀伤。苏轼祝文的独特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纪实性。诗人的祝文是“有为而作”,目的性很强。“期年以来,水旱作沴”[2]2938,“伏以水旱之事,山川所司”[2]2943。大多数是为了祈雨、祈晴,就某一事实而作,纪时性很强。通过祝文反映了其在当政期间,尤其是宋代,自然灾害发生较为频繁。据《中国灾害通史·宋代卷》统计,两宋时期共发生水、旱、虫、震、疫、沙尘、风、雹、霜等九种自然灾害达 1 543次,其中水灾为628次,旱灾259次,虫灾168次,地震127次,瘟疫49次,沙尘69 次,风灾109次,雹灾121次,霜灾13次[11]10。苏轼祝文的纪时性忠实地反映了宋代灾害发生的频繁性,达到文史互证的效果。
2.语言书写以白描为主。苏轼的祝文很好地把握了“华”与“实”的尺度,更多地体现在“实”的一面。“农民所病,春夏之际”[2]2984,“自秋不雨,以至于今”[2]2951。语言通俗浅白,无晦涩、难懂之辞,常见化、通俗化、口语化之辞俯拾皆是,很符合刘勰所提倡的“华实相扶”的祝文行文风格。
3.比喻、典故、神话、排比等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杭州之湖,如人之有目”,“湖生茭葑,如目之有翳。翳旧不治,目之将废”[2]2954。以西湖喻人眼,既形象又生动,很好地体现了西湖的美和西湖对杭州的重要性。典故和神话传说交叉运用。诗人精通儒、道、释,故诗人在祝文里,有《祷观音祈晴祝文》里的观音、《祭佛陀波利祝文》里的佛陀;有《凤翔太白山祈雨祝文》的山神;有《祭风伯雨师祝文》里的风伯;有《谢吴山水神五龙三庙祝文》里的龙神。儒、道、释皆通,神、鬼、佛兼容,更体现出诗人学识之渊博,修养之恢弘,且使祝文变得更加有神秘色彩。
《文心雕龙》在“情采篇”里说:“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1]368情感是文章的灵魂,陆机《文赋》曰“诗缘情而绮靡”[12]766。与明代公安派袁宏道提出的“独抒性灵,不拘格套”[13]187主张一脉相承。祝文和诗歌一样也需要吟咏性情,所不同的是,祝文抒发的感情需真且不滥觞。故祝文抒发的感情是庄重的、诚恳的,是满怀着虔诚的,诗人用真挚的情感去治疗百姓受灾后那颗疲倦、哀伤、脆弱的心灵。“天子命我,祈于群望”,“轼以忧寄、出守此邦。岁之不登,实任其咎”,“苏以短才,谬膺重寄。倘有罪以至旱,宁降罚于微躬”。从祝文中看出苏轼有着深厚的责任意识,遇到天灾,总是责我祈神,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兢兢业业、爱惜百姓的官员形象。
苏轼是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文、赋名满天下的人。其命运虽历经坎坷,屡遭政敌迫害,却仍然不改乐观本性。他一生融汇儒、释、道于一体,既怀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儒家入世之精神,又怀有“明镜亦非台、何处惹尘埃”的佛徒出世之思想,还怀有炼丹、吃药;求仙、问道,向往长生的道家之情怀。“苏轼以其诗、文、书、画俱佳的艺术成就,创造了一个迥异于前人的新境界。这里有儒家仁民爱物的胸襟,道家师法自然的天真和佛家寂灭涅槃的超脱。”[14]296纵观其一生,上与帝王将相出册对答,下与黎民百姓饮酒乐歌。其所交之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故其曾对门生戏谑说:“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此足以见其心胸之广大,有包含吞吐天下之志,包揽宇宙人生之气态。他读书求仕,却不迷恋权力;通晓佛理,却不脱离红尘;炼丹吃药,却不痴迷长生。他是黎民之友,百姓之神,看不惯黎民颠沛流离,百姓受苦受难,总是心思力竭、不计后果地为黎民百姓分忧解难。公元1101年,被贬到海南儋州的苏轼遇朝廷大赦,在北归的途中路过金山寺。当时金山寺的方丈藏有苏东坡的一张画像,这张画像是其友人李公麟所作。苏轼站在画像面前伫立长久,挥笔写下了他人生最后一首诗作——《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闻汝平身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诗成后的六十多天,苏轼客死常州。苏轼一生,在颠沛流离中渡过。他的不幸经历却无意中成为老百姓的福音,相对于在京师里做大官,被贬到偏远的乡间里更能见到下层老百姓的疾苦,更能为老百姓做实事,更能激起他的创作欲望,给后世留下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歌,留下一篇篇精美的散文。诗人绝大多数的作品,不是无病呻吟,而是有为而发,有感而作,这正是诗人最可贵之处。
注释:
① 《诸子集成》,上海: 上海书店出版社 1986 年影印世界书局版,第6册,第 1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