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琼
(广西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南宁 530000)
《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是1968年问世的一本论文集,该书集中收录了哈贝马斯在1963年至1968年间发表的5篇文章:《劳动和相互作用——评黑格尔耶拿时期的〈精神哲学〉》(1967)、《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纪念H.哈贝马斯诞辰七十周年》)(1968)、《技术的进步和社会的生活世界》(1966)、《科学化的政治和公共领域》(1964)、《认识与兴趣》(1965)。《科学化的政治和公共领域》作为论文集中的重要一章,其核心内容主要围绕科学知识与政治实践展开科学技术的民主化讨论。其理论特色在于围绕科学知识与政治实践二者关系—三种关系模式展开论述,深刻剖析三种模式下社会公共领域中的民主化程度以及合理探赜科学技术的民主化使用的实现路径。
依据专业知识与政治实践的关系,哈贝马斯对科学家职能与政治家职能进行划分,由此明晰专家与政治家之间交往的三大模式,即科学知识与政治实践的三种关系模式。
在技术统治论的模式下,科学知识决定政治实践。具体说来,技术专家根据目前可掌握的科学知识制定最佳战略,以此指导政治实践的科学化发展。而政治实践家实际上从事着“虚幻的决断活动”[1]。在某种意义上,国家开始转化成为以科学知识为辅助的行政管理机构。但现实情况是,科学知识并不是万能的,它并不能全数解决所有的实践领域难题。诸如,我们不能用科学知识来解答社会价值系统导向的问题,社会公众的价值取向并不是由科学知识来导向,而是由其价值观所做的决定。
归根究底,在技术统治论框架下科学知识被推崇到神圣地位,科学技术在政治实践中的应用和发展完全听命于技术专家的专业判断,然而,它并不能攻克政治实践中的所有现实难题,科学技术在技术统治论模式下并未能实现其民主化、科学化的发展。
在决定论模式下,科学家负责规划政治实践家想要贯彻的政策事务,政治实践家凭借科学知识为辅助手段不断提升其政治决断的合理性。实际上,在以科学知识为基础作出合理性决断以外,政治实践家依旧保持着一个特权领域,并且完全由个人意志在这一领域作决断。这样一来,以科学知识为辅助的合理政治决断被压缩,政治实践家完全按照决策者的个人意志实施,由此政治实践传统的合理性也会被中断。
显而易见,在决定论模式下政治实践家经由个人意志在其特权领域作出政治决断,完全忽略对社会整体利益的考量和重视,同时排除对科学知识进行民主的、科学的、有纪律的讨论,甚至放弃对科学技术的合理运用。决定论模式整体上将民主化剔除在科学技术的应用之外,在理论论证上是不充分的,在政治实践上亦是不科学的。
在实用主义模式下,坚持开展题为可支配的科学技术与政治决断的关系的合理讨论,社会公众自由参与到政治决策的民主讨论之中,社会的整体利益将得到充分的诠释和表达,由此,在实用主义框架下科学知识的实际应用和新技术的研究开发将受到整体社会需求的控制。另外,在实用主义模式下还坚持用实用主义理论检验科学技术的实践效果,科学研究成果的实际应用总体上接受社会公众的考核检验,在一定意义上为科学技术的民主化增添新的合法性基础。
毋庸置疑,实用主义模式将社会大众这一积极因素引入到科学技术合理化应用的民主讨论之中,致使科学知识的实践运用充分兼顾社会整体需求和利益,由此推动科学技术的民主化使用进程。
哈贝马斯将科学知识与政治实践的关系划分为三大模式:技术统治论模式、决定论模式、实用主义模式,并确定性指明仅有实用主义模式与民主相关联。为进一步确证以上论点,有必要深入地对三种模式下的公共领域进行批判讨论。
在现代国家,社会公众有权投票选举行政领导集体并根据其政治实践表现评定其专业素质。事实上,在技术统治论模式下的大众民主选举是无关紧要且没有意义的。原因在于,在技术统治论模式下“科学和劳动代替了人民的政治意志”[1],民主意志的形成过程是没有对象的,根本上说,在社会公民合理讨论的公共领域里,技术统治论模式并不存在,由此,对科学技术的使用及其发展的讨论规划也成为无稽之谈。归根结底,技术统治论是以牺牲全部民主为代价的。
在现代民主制度下,公民的投票表决活动本质上是对政治决策权的分配,而不是对未来政治实践方针和战略的选择。殊不知,决定论模式仅是将民主的政治意志形成过程归结为对政治领袖任命的欢呼与喝彩,并以此实现自身政治的合法化。然而,决定论的商议模式原则上是避免公开讨论,社会公众并不被允许参与科学技术的合理应用的讨论,其参与的政治投票活动仅仅是服务于政治领导集团的合法性。据此,我们认为决定论模式下的公共领域亦仅仅是发挥着虚假的民主作用。
将科学技术成果转变为有效实践依赖于社会公众的中介作用,因为这一转化过程需要以社会利益为价值导向。依据实用主义理论,科学技术的民主化应用归属于政治实践领域的重要任务,由此,科学技术的民主化也依赖于社会公众自由合理的政治参与。在实用主义模式框架下,政治实践的科学化依赖于社会公众自由合理的政治参与。一方面,科技研发政策和战略的设计必须以社会整体利益和总体价值导向为基础;另一方面,社会公众需要用实用主义理论标准去测评科学技术的实际应用效果。由此我们认为,实用主义模式下的公共领域的民主讨论切实推动社会生活领域内科学技术民主化发展。
“西方社会的现代化可以理解为一个全面趋向理性化的进程”[2]。政治的科学化、民主化理应成为一种发展趋势。在哈贝马斯看来,只有在实用主义模式下才能真正克服官僚化统治的非理性影响,完成将科技和战略成果有效转化为实践的历史任务,真正实现科学技术的民主化发展。
现今人们对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式的发展和使用缺乏一种科学反思,具体说来,科学技术的实际应用及其长期研发很大程度上是由局部的特殊且鲜明的社会利益决定。由此,在推动科学技术合理化发展这一政治实践上,需要在兼顾整体社会利益的基础上制订科学技术合理发展的长期政策。这一未来研究政策的理论基础是综合考量社会整体教育水平以此论证科学技术发展进步的内在动力,其理论特色在于政策制定前期允许对社会需求和总体目标进行重新导向,其核心内容主要表现为筹建新型的科技工业以及教育培训新的科技工业人才等。
概言之,规划及制定科学技术长期发展的任务,一方面要以社会的总体利益为出发点,另一方面则要以科学知识工业利用既定水平为立足点。在某种程度上,这一长期研究政策启蒙着社会公众对科学技术进行反思,及时矫正社会公众对科学技术的盲目崇拜和狂热追求的传统态度。由此基于被重新解释的社会总体需求而实事求是地判断科学技术知识的发展方向,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推动了科学技术的民主化讨论及发展。
诚然,在现代官僚政治统治的背景下,军事上施行的严密的保密制度严重阻碍着科学信息向生活领域的流通。实际上,恰恰是最富有成效的科学技术研发成果最难被社会大众所应用,最具有战略意义的科研技术往往会延迟发布几年甚至几十年。
显而易见,科学信息的官僚主义封锁桎梏影响了科学技术的合理流通与应用。由此,启发着我们要用科学信息的自由流动原则替换旧有的军事保密原则,其具体目标在于实现科学信息向社会生活领域的自由流通,最终实现社会公众共享最新科研成果。
政治家与科学家之间的交往,标志着把实践问题转化为从科学上提出问题以及把科学信息转化为对实践问题的回答[1]。政治家与科学家双方的交往仿佛是在实践和科学之间展开一张合理讨论的网。
据此,哈贝马斯号召科学家与政治家二者建立合理交往,以此推动科学技术实际运用的合理化。在二者合理交往的模式下,政治家依照现时的社会状况给科学家指派科研任务,科学家则根据目前可应用的科学技术和物质资源来提供科学方案。这样一来,科学家与政治家的交流合作总体上替代了二者传统的矛盾对立关系,二者通过合理交往彼此科学地商定科学技术的研发政策,由此为科学技术的民主化发展提供扎实的政治基础。
随着科学研究领域的不断分化,科学出版物的种类也倍速增长。专业出版物将特殊领域的科学信息转化和翻译成为公众社会的日常语言,科学信息的合理转化在科学领域与社会生活领域之间建立起信息沟通的桥梁。科学出版物正是服务于不同领域科学家之间的交流及其便利科学外部的社会公众理解科学、讨论科学和反思科学。
毋庸置疑,科学知识在各个专业领域内的流通及其自由流向公众社会生活领域,需要将晦涩陌生的专业知识转化和翻译成为日常语言。因此,科学知识能否被翻译成为日常语言,并且纳入到人们相互交往的日常讨论之中,成为科学技术民主化所关注的重要任务。应该说,一个科学化、合理化的成熟社会的合格公民需要储备一定量的科学知识,社会公众基于此才能合理地应用科学研究成果并客观地考量其应用的实践效果。
现代化的官僚体制在规划科学技术发展时倾向于排除社会公众的讨论和参与,科学技术研发政策仅由特殊人群的利益决定。然而,后工业社会科学技术成果的滥用给外在自然生态环境和内在人类社会生活带来灾难性的影响。据此,哈贝马斯呼吁社会大众对科学技术的发展方向和实际运用进行深刻反思和深入讨论。在哈贝马斯看来,通过普遍的自由的讨论能够克服科学技术的使用及发展的非理性。原因在于,一方面科学合理的讨论能充分完备地表达社会公众的真实诉求,亦能纠正社会公众在科学技术使用和研发上传统的利益态度;另一方面社会公众还将通过考察社会整体利益的满足,以此判定科学技术战略的可能性、科学性。
总而言之,我们关心的是科学知识话题能否被纳入到社会公众日常交流讨论之中,因为,只有科学知识通过人的头脑与生活实践相联系,一个科学化、合理化的成熟社会才算建成。
现代国家的科学技术的合理化在机构设置层面表现为科学咨询机构的总体设立。在哈贝马斯看来,现今的科学咨询机构肩负着两大咨询任务:一是用指导性的利益观解释最新科研成果;二是评价科研规划以及鼓励把科研成果引向实践项目[1]。实际上,科学咨询机构仅是在系统内部开展科学技术研发方向及其实践效果的讨论,追根溯源,现代科学咨询机构只有剔除社会大众因素,才能高效而充分地利用科学知识的潜能。
有鉴于此,需要畅通科学咨询机构与社会公众的沟通渠道,驱动社会公众广泛参与到科学技术相关的话题讨论之中,鼓励其合理表达基本现实需求和政治态度,引导其反思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式使用所带来的严重后果。由此,构成以政治实践的民主化推动实现科学技术民主化发展的总体趋势。
严格说来,科学家具有双重身份:一是作为专业的科研人员,二是作为普通的国家公民。科学家作为具备专业科学知识的社会公众,其有能力组织领导其他公民开展对科学技术成果的实践效果的讨论。另外,由于科学技术为政治实践所服务,客观上也迫使科学家对其研究成果进行科学反思。
由此,作为结论性的认识,我们鼓励科学家打破自身专业领域的限制,在不同科研领域内展开交流讨论。另外,鼓励科学专家采取求助社会公众舆论以此客观考核与反思其科研成果,从而否决那些与实际生活利益相违背的研究投资,以此确证科学技术的民主化、科学化、合理化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