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东西

新雪

雪落下圆满，无声之物

驱除病菌、噪声

和母亲踏雪登山

落在身上的雪花

是医病的良药

脚下咯吱声

一张交付我签名的空白支票

不必写冗长的数字

而借用这无价的银两

购买辽阔

雪地漫延

铺展

这面吸纳天光的镜子

收留我们的身影

小心翼翼地迈步

搀扶着

也可跨入

天国的门廊

满月

灯火管制的夜晚

月光是夜色

泼出的酒

滴在我手上

我离开人们的筵席

那渐渐补赎的圆满

总有不易察觉的空隙

漏掉什么

月亮的脸发白

是从白昼

就过滤掉色彩

扣押一份日光

当夜晚自愿关灯

是谁以我的缺失

借贷给它光亮

在天地间

即使月亮从不发光

它总是圆的

填补

夜空的空

梦的客人

每晚，这些梦的客人

都是新的

尝试找寻我

身体出租给灵魂的

住址

……爱意短暂

只有孤独对孤独者的想念

像植入身体的芯片

重放

声、光、电往事

像没有误差的离别

一个爱的潦倒者

留下签名后

就无法遁形于

风声之外

晨霜

万物献祭后

留下的遗迹

被去到乡野的人

以佳美的脚踪

采撷

给过冬的羊群

预备好干草

给怀中的小羊

一点盐

触到那神奇之手

把大地上晨霜

卷成一张薄饼

可交换无价银两

买柴，买米

买天上的房屋

给走向地极的人

换一身新衣

清单

你列好清单：黄胶鞋、童装

儿童玩具……

下次去，那里的路

修得更远一点

你含笑

不知谁为谁开道

谁不是成年后

又都成了弃婴

谁不是比孤儿更需要

那位父亲怜悯

救赎

列入生命清单的

孤儿中的

孤儿

两只鞋子

想象和祈祷

是上帝为我量过尺码

定做的

两只鞋子

我经过茫茫人世

没有别的

一只还给母亲

一只留给孩子

熟悉的东西

熟悉的东西在经验中死掉

还会有什么

又一度秋凉

虫鸣从大地掏出夜晚

漫延无际的星火

卑微者唱挽歌

勇敢地鸣唱

每个希望都急于投胎

醒在无涯之岸

——陌生

有着美梦的面孔

可以无数次交换死亡

虫鸣覆盖的野地

点滴善的亮光

不过是生活和死亡游戏

捉迷藏

礼物

起卧行走，身上一块疼痛

比影子顽固

紧跟不放

岁月的奖章钉在肉里

只有最后的火焰摸得到

正如蹄铁

戕害过道路、目的

静止在来世的陈列馆

上面竟刻着什么

深入骨髓和大海的笔画

仍嗡嗡作响

证明曾经存在的肉体

一粒硌脚的沙

也会被抛到天上

从遥远的地平线看去

却是

重返尘世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