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组诗）

母亲的痛

从来不会抱怨的母亲

开始不断地唠叨

痛，痛，一身都痛

她的身体和感官

已经被时间和生活

摧毁殆尽

只有被压抑了一辈子的

痛觉神经

帮她记着咬牙熬过的

一生

归 山

从山中出走的翩翩少年

归来已是疲惫不堪的老人

我感到无比惭愧

那些依然笑脸相迎的野花

那些依然低眉顺眼的小草

我早已忘记他们的姓名

我如何对得起

他们清香的浆汁

和鲜甜的果子

喂养了我饥渴的童年

让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长成玉树临风的诗人

还有什么面目临水照镜

这伤痕累累的浪子

在沧海桑田之后

俯下身来跪伏在这山涧小溪

如果忘记了

那些供养我的朴素的事物

我看到的

一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不是忘川之水

这是我血的源头命的本真

我必须回过头来

面向身后的石壁反省一生

小米粥

幸福如此奢侈

又如此朴素

一碗小米粥

滚烫，浓稠

温暖入口，入胃，入肺腑

入血脉

金灿灿的米粒

皆是光闪闪的金子

一碗，即可塑我为金身

度我为佛

大雪降临

我如何舍得

用苍老的双手

把你捧在掌心

让你化作流水

我怎么忍心

以肮脏的鞋子

将你踩在脚下

让你沦为污泥

我一生的至爱

我不知道

以什么方式

与你相处

吾爱！

只有阳光与雪

两种来自天国的事物

给我人间的慰藉

我却无法

让你们厮守在一起

我一生的悲欢

全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