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 男
版图是分割术的魔法,无论你
朝哪一个角度倾听观看,首先会聆听到风
风特别喜欢你的耳朵,所以你
务必热爱你的两只耳朵
而当你热爱自己的耳朵时
你的两只耳朵会变得很干净,很干净
用两只很干净的耳朵去聆听风语时
风会逾越灌木丛垒起的山丘,风来了
风游荡了荒芜的旷野,抚慰了住在木屋中
一个守园人的寂寞。那种寂寞使风语
显得忧伤。相隔几千里,你已经在浴缸中
感知到了风语正在奔跑。哪怕你
赤裸肉身,同样能被风语中穿过的
黑暗的速度所撼动
你的肉身在乳白色的浴缸中躺了下去
你累了。肉身之累,就像一束枯萎的红玫瑰
是的,你累了。所以,你能感觉到风声
快疾驰到窗外了。你的窗户外是露台上的
晒衣绳在晃动,上面晒着白衬衣
牛仔裤。不远处的阳台上,一个少年
伸出手从悬在墙壁上的一只鸽子笼中
手捧出一只洁白的鸽子,并将它托在手中
不远处,一个女人醒来了,站在阳台上
一边打哈欠,一边将手伸向花盆中长出的
一棵孤零零的向日葵
而此刻,你知道风过来了
风曾越过了海边的墓地,越过了船浅搁的内陆
来到了你的高原,在海拨林立的城池中
你早已走出了涌满了白色泡沫的浴缸
人,在各种时段中,学会了管理自己的时间
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就意味着你在黑暗中
也同样能辗转出梦境。你是否发现了
梦境是与风声彼此依偎的盟友
几乎所有从黑暗中上升隐现的梦境
都离不开风语。当梦是白色的
说明你正淌过湍急的银白色的水流
当梦是红色的,证明你的血液畅流不息
当梦是黄色的,你将赴约于满山遍野的向日葵
这些释梦术,都是风声复幻中的魔法
就像辽阔的版图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幻
垂在了山坡、村庄、栗树和苹果枝下
风语之所以喜欢你的两只耳朵
是因为你的两只耳朵很干净,很干净
只有很干净的耳朵,才可以聆听到风语声
它们用体肤、血液、心跳,挟裹着世界尽头的
风暴或庆典过来了,风语声过来了
在我躺下之前请为我管理好栅栏
关于栅栏,你们知道的,它是为了划分
天与地的某些隐现和坦露的距离
关于栅栏,它是我书写中一支古老钢笔的黑水
那个时候的我们,总喜欢去到江边,沿着沙滩一路寻找最漂亮的鹅卵石,有时候还会抓到一些小鱼小虾。我们穿梭在芦苇荡里,任凭苇絮飘落在我们的头上、衣服上。我们也常常坐在临水的石头上,看日升月落,彩霞满天。
无论它是黑或蓝,都是我血管中的另一条溪流
在我躺下之前,请为我管理好门口的栅栏
有一天,我会彻底躺下,再没有人
可以唤醒我。而门口的栅栏比我的生命
更永恒。就像我喜欢使用长句子
在诗歌的渊源中,长句子木栅栏
那些环绕门口的木栅栏,刚筑起时
更替着春秋,门口的木栅栏,便开始
为我而筑起了小野兽和一个诗人的距离
当一个小野兽纵横出栅栏,去奔向领地
为生存而搏斗时,幽光中滚动着蓝色火焰的
时间,我深陷这些野兽们腾起的四肢
华美的皮毛,腾飞的肢体曲线
生与死的战役,人类眼帘下的另一座舞台
而在诗人这一边,是忧郁的漫步
一个词语在栅栏上跃过,引领一个女诗人
吃饭睡觉,为曙光而离开床榻
再抬起脚,迈过木栅栏,哦,在我躺下以后
请曾经爱过我的某个人,替我管理好
门口的木栅栏,在我躺下以后,别在为我
而纠结,在我躺下以后,门口环形的木栅栏
需要维修,啊,请你们允许它们存在
别厌倦从那一排排木栅栏上弥漫出的
一头头小野兽曾经的体味,也请你们别厌倦
从我诗歌的领地散发出的一个女诗人
从鲜活到身体衰竭像野蔷薇般逝去的味道
在此安居已数载,还有多少尘埃未落定
浩劫吧,当你举步,向她逼近
她已经在天光中打开了前窗,
颂诵过了一本经文
守望者,带着满脸的沧桑
目送着墙壁上的轻燕,每一个轮回下
都已将翼羽梳理了一遍,追溯了千万遍
不如看一只云雀腾空而起的姿态
想死的念头上升下降了千万次
不如站在一只云雀下弯腰为自己锄一次地
从火焰中观星空,她就会掌握蓝色的秘密
她笑了,她笑起来,很美丽
仿佛她从未衰竭,也从未经历过冰雹的轰炸
现在或未来,是她脊背上的潜在花纹
因此,我相信,她的妥协或让步
是为了让花园中种下的向日葵绽放
天空之下,她洗干净了碗筷
她洗干净了指缝、脚趾头
推开窗,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勇敢的梦想
请你猜一猜,在她的梦想践行之前
当她站在落日下面的栅栏边缘
她是否还是昔日的囚徒,或者今日的情圣
请猜猜她的年轮,她扶手藤椅上的一阵颤栗
她瞩目过的那只云雀,是否沿路归回
请陪伴她翻身,蓦然回首间,看众鸟南迁
时光悠转啊,她守望着房间里的花瓶
那束冬日的红玫魂,哪怕在黑暗中
仍在为她所护佑,所有途经她身边劰灵魂者
必将为她所守望,必将从她怀抱再次远航
当无数诗人的笔触下绵延出了金黄色麦田
你们并不知道,有无数亡灵者
已从麦田边的小路,看见了另一条路
朝西方的极乐世界走去。因为,死亡
不再是一道禁区,而是敞开的宫殿
我曾途经滇西的一片麦田
寂寥,太美了,从麦芒上涌来的
令柔软的粉红色舌尖刺痛的
是来历不明的美意和迷途
是从高耸入云端的深海拔下飞来的
天鹅。被你揽入怀中的是虚无吗
突然,寂寥消失了
一个女祭司从麦浪中走了出来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女祭司
她嘴里反反复复唱着一种调子
就像是麦浪中荡漾着风的尾翼
我感觉到一个人已经向西方极乐世界走去
我感觉到女祭司已护送那个人朝麦田外走去
云穹弥漫,已足够她隐居
这是她的家,一亩地
还有一亩地外的丘陵
平原上生活的人们,看不见丘陵
也无法抵达西南之隅,一个女诗人的居所
女诗人,带着墨水和书卷
安置在丘陵深处的屋宇,灰蓝色的石墙上
有无数藤条向上攀援。她习惯于在凌晨
倚依着墙壁,这冰冷的温度,一句诗的
开始,使她迎接着,从山下跃过了栅栏的
群羊。她知道并深信,这丘陵中有她挚爱的
凡人或先知们的痕迹。一群黑山羊过来了
一个牧羊人过来了,这漫卷下的场景
都是她命运中的现实,她忘却了另一些波涛
与来自眼底下的场景机遇,是云赐予的
某种生命的逶迤或缠绵。接近了爱的咏叹
黄昏,她依然倚依着墙壁,落日下的风光
比如爱情,有前世、今世或来世
她倚依着落日下墙壁的温度,目送着
一群黑山羊和牧羊人回家的路
我强调背景,是因为我们始终在成长
从一片山茶花绽放中,出现了一座庭院
往里走,第一朵山茶花有晶莹剔透的露水
那是二月底的第一朵山茶花初露容颜
一个人有容颜,一朵花也有容颜
当你奋力泅渡一条江流时,总有一双手
助你上岸。从此岸到彼岸,一个人的故事
一朵花绽放,春天就降临了
你记得我们途经一座村庄时的背景
人,离不开途经村庄的路
村庄于我,离不开雀鸟、麦穗稻花或池塘
村庄于我,是土路山道、溪流、朝圣者的足迹
你置身何处不重要,重要的话
人们喜欢说三遍,重要的背景
需要你重温三遍。我在此岸,你在彼岸
构成角度,寂寞乃至孤独年年如此
亘古不变,将巨石推向了山巓
又随落日而下,深信这一幕幕场景
演变了我们的生态,使我们彼此信赖